7 、求而不得
7、求而不得
袁城一直到深夜才回來。
朗白還沒有睡,坐在床邊上就着一盞暈黃的臺燈看書。袁城走過去,輕輕坐在床邊上:“怎麽還沒睡,害怕?”
朗白放下書,搖搖頭:“剛才大哥來過了。”
“他來幹什麽?”
“……”朗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說:“爸爸,我想還是放過王家棟吧。等他醒過來了,就通知王家把他給接回去,以後大家見面了也好做人。再說反正也沒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他頓了頓,浮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就好像在大馬路上被人家養的名貴狗咬了一口,踢一腳也就算了,還能真的揮刀把狗殺了嗎?”
袁城久久的凝視着他,“你真的這麽認為?”
朗白點點頭。
“袁骓沒在你面前施加壓力?”
“大哥比我成熟。”
袁城抽出一根煙,點燃深深抽了一口,又緩緩的噴出煙霧。他這個在房間裏抽煙的壞習慣朗白早已适應,他甚至都不再抗拒二手煙的味道——雖然袁城平時并不經常這樣做。
“既然你真的這麽認為,那就按你的想法去處理吧。”袁城揉揉他的頭發,“很晚了,早點睡。”
朗白點點頭,關上燈,滑進被子裏,閉上了眼睛。
袁城并沒有離開房間,他甚至還保持着原來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的坐在床邊上。
煙頭一點一點燃燒殆盡,暗紅色的光點在黑暗中漸漸泯滅。房間裏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灑下微弱的明滅,袁城線條堅硬的側臉在這樣的陰影中,格外晦暗不清。
朗白的呼吸很不勻稱,聽起來他睡得并不安穩。人越早慧就越容易早夭,就像花盛開的時候越秾豔,就凋零得越迅速。有時候你根本來不及去仔細的看它,你只記得它曾經多麽豔麗懾人,但是轉眼它就死亡了,連一點點香氣都不給你留下。你只能在腦海中保留那曾經驚豔的概念,而那美麗到底是怎樣一個具體的模樣,你是已經完全無法描述出來了。
袁城把煙頭随手扔到床頭櫃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間。過一會兒他走回來,手裏拿着一支針劑。
朗白似乎被腳步聲驚了一下,翻了個身,但是還沒有醒。袁城抓住他手腕,半跪在床頭,輕輕把那支針劑打進他手腕靜脈裏去。
刺痛瞬間就被麻醉感消弭掉了,大概過了幾分鐘,朗白的呼吸漸漸均勻而低沉起來,他已經陷入了藥物輔助下平靜的深眠。
袁城知道自己應該現在就離開,但是他仍然半跪在那裏,完全無法移動。
為什麽這是我的兒子呢……他想。
我這樣疼他,愛他,照顧他;為此付出心血,付出感情,付出時間;哪怕是他是個石頭做的人,這麽多年下來都應該屬于我了。
袁城閉上眼睛,有一個聲音在心裏質問他:是呀,他是你的兒子,難道這不是屬于你了嗎?你是他的父親,是他的一切,是他的世界呀。他不是已經完全的屬于你了嗎,你還要求什麽呢?
……
我還要求什麽呢?
袁城深深的吸了口氣。
朦胧的月光暈染在朗白平靜的睡臉上。他眼睛生的很漂亮,眼睫長而疏朗,一根根彎曲分明,投下一片沉靜的陰影。眼梢有些飛白的感覺,淡淡的向鬓角上斜飛,如果他從側面這樣看別人,應該是非常妩媚甚至是勾人的吧。
他會用這樣的眼光去看別人嗎?
——在并不久遠的将來,去看一個同樣美麗的女孩子,并且全心全意的愛上她?
被他這樣看着的人,也一定會不由自主的愛上他吧。
袁城的呼吸粗重起來。朗白沉睡的臉在月光下顯得那樣平靜甚至無辜,薄薄的、嫣紅的唇微微張開着,似乎不論做了什麽他都完全不會醒過來一樣。
袁城着了魔一樣俯下|身,抓住了朗白一只手腕,在細嫩的皮膚上摩挲着。男人粗糙的指腹在小臂肌膚上留下一道紅痕,那細膩而光滑的觸感似乎刺激了袁城更迷醉的欲望,他低下頭,親吻着朗白的眉心和臉頰。
他的整個上半身幾乎都壓在了朗白身上,少年純淨的身體在暗夜裏萦繞着某種不知名的芬芳。男人能感覺到自己下|身堅硬到疼痛的地步,終于他認輸一般低低的嘆了口氣,吻住了少年的唇。
父子之間絕對不應該出現的,帶着激烈情|欲和強占欲的吻。唇舌激烈的侵犯和糾纏,吮吸時甜膩的水聲,一切都被迫強加于少年身上,禁忌而刺激得讓人欲罷不能。
——我這樣喜歡他,這樣寵愛他,我照顧了他九年,為什麽他不能屬于我呢?
為什麽他不能更加徹底的,完完全全只屬于我一個人呢?
男人緊緊捏住少年尖細的下巴,用力大到幾乎把口腔完全扳開。帶着煙草味的舌頭在少年口腔裏肆意掃蕩,甚至在分開的時候都帶出一絲淫|靡的唾液。
朗白躺在床上,被子落下去一半,露出纖秀白皙的肩膀。被蹂躏過的唇有些紅腫,手腕留下了清晰的掌印,這個樣子看起來非常容易讓人喪失理智而變得瘋狂。
但是這些痕跡也許明天早上就會消失,他什麽都不會知道。
袁城粗重的喘息着。他還想要更多,想要得更加徹底。欲望沖擊着他的大腦,他眼底血絲密布,看起來頗為恐怖。他就這樣盯着自己熟睡的小兒子,那一刻袁城的眼神像個獸類多過于像個人。但是最終,他強迫自己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倒退着,慢慢走出房間。
下|身的欲望還脹痛不已,猙獰而隐秘的提醒着他自己曾經做過什麽。袁城靠在門外的牆壁上,一動不動的盯着黑暗的空氣。
……為什麽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産生這種……混雜着暴虐和情|欲的欲望?
甚至忍不住想得到他,弄壞他,甚至毀掉他?
袁城手指深深插|進自己的頭發裏,把臉埋在掌中,看不清表情。是的,他曾經這樣得到過很多人,不論多美麗多可愛的形形色|色的男女,只要他想得到,他就總有辦法弄到手。更多時候他甚至不用自己開口,那些人會自己撲過來,或者是被別人送到他的床上。
他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為這樣的事情煩心,也更不會被什麽人的存在所影響。太容易得到的,得到之後也很容易就忘了。
然而直到在他生命中的某一天,他不知不覺的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産生了這種欲望——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錯的。
這個世界上還就真的有這樣一個人,讓他隐秘而瘋狂的思慕着,強烈而沖動的渴望着,卻注定了要一生一世,求而不得。
.
袁骓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齊夏國突然沖進來找他:“太子爺,快醒醒,袁先生找你!”
袁骓猛地坐起身,就着傭人的手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齊夏國忍不住跟在他後邊問:“主宅那邊我們的人說,袁先生一早就莫名其妙的發火,是不是您昨天……”
“我昨天去找朗白了。”袁骓一邊出門一邊頭也不回的說。
“您去找白少?”
“嗯,說王家棟的事情。”
“您請他手下留情?他……他可能呢嗎他?!”
“不可能也得試試,”袁骓一邊系西裝外套扣子一邊坐進車裏,“總不能眼睜睜看着王家棟去死,不然我那舅舅要吃了我。”
主宅在霧霭中顯得有些模糊。一些傭人沉默的在花園裏打掃着,清掃落花的掃帚發出單調的沙沙聲。天氣十分陰霾并且潮濕,不知道是不是太悶的關系,袁骓走進大廳的時候,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密密的冷汗。
看到袁城的時候他有點驚訝。袁城在所有人面前都一向是絕對權威,永遠嚴苛甚至有些不近人情,連發怒都是冷冷的,讓人窒息的。袁骓從來沒見過他這麽……這麽焦躁過。
他坐在書房裏抽煙,衣袖卷到手肘上,露出肌肉結實的古銅色手臂;似乎一晚上都沒有睡,眼底血絲密布,神色彌漫着不加掩飾的煩躁和惱火。這樣的精神狀态讓袁骓相信現在父親掀桌子拍槍都有可能,說不定他馬上就會轟了自己。
袁骓往後退了半步:“父親,我來了。”
袁城冷笑一聲,“知道我找你幹什麽嗎?”
“……王、王家棟?”
“你那個好表哥,昨天在你院子裏喝了酒,差點趁醉強|暴了你弟弟。朗白拿刀捅了他一下,現在他躺在我們家醫院裏,經過一晚上的搶救,據說已經快醒了。”
袁骓僵硬的笑笑:“是、是嗎?”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太好了”還是應該說“真不幸”——畢竟之前他一直以為朗白會叫人在手術中做手腳,讓王家棟幹脆死在手術臺上。
“你覺得,現在我們應該拿王家棟怎麽辦?”袁城盯着大兒子,在袅袅的煙霧中他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如果是朗白的表兄差點趁醉強|暴了你,你會拿他怎麽辦?”
“……”袁骓腳軟了一下,“父親,問題是我不會讓人産生這方面的聯想吧!”
“閉嘴!”袁城厲聲喝道:“我問你話呢!”
袁骓立刻跪了下去:“對不起父親!我不該把王家棟那家夥招家裏來喝酒!我不該讓這種荒唐的事情在家裏發生!我知道錯了父親!”
“我沒問你知不知道錯,”袁城冷冷地道,“你知道錯也好,你不知道錯也好,都不影響現在已經造成的事實結果。王家棟馬上就要醒了,殺也好放也好,我想聽聽你這個表弟的意見。是殺是放還是手下留情,我都想聽聽你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袁骓冷汗涔涔的想,難道父親已經知道自己昨晚去找過朗白了?
不對啊,如果他知道了,那麽朗白是怎麽對父親說的?他有沒有要求父親放過王家棟?
如果他要求了,那麽按照父親的個性,雖然惱火,但是絕對不會再對王家棟下殺手。最多教訓一頓給點苦頭吃吃,然後一定會讓王家來人把他給接回去。畢竟朗白是個男孩子,如果他是袁家的小姐,那麽事情根本沒有他插嘴的餘地,袁城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就把王家棟給活宰了。
現在看袁城的态度,難道朗白還沒來得及跟父親求情?
袁骓沒有起來,就着跪地的姿勢向前進了一步,低聲說:“父親,如果我不止這一個表兄,或者王家不止這一個兒子,那我現在就拿槍去崩了王家棟,絕對沒二話!但是您想想啊,王家就這麽一個繼承人,阿白要是真的宰了他,到時候王家會怎麽說?傳到外邊去別人怎麽說?說我們家為了一個義子而斷絕了王家的香火嗎?——還是說您帶在身邊養大的義子長得太好太漂亮?!”
最後一句話音未落,袁城把槍往桌子上一砸,啪的一聲巨響,手槍反彈起來狠狠擦過袁骓的臉,當即把他打得一個踉跄,緊接着臉頰一陣劇烈的疼痛,火辣辣的液體從嘴角流出來,似乎有兩顆牙被活生生打斷了。
袁骓還沒從眩暈中回過神來,就覺得自己似乎懸了空,好不容易他才看清楚眼前的東西,原來他被盛怒之下的袁城硬生生從地上拎了起來。
“你這是什麽意思?”袁城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仿佛從牙縫裏逼出來,“朗白是我親生兒子,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袁骓覺得自己的脖子快要被父親掐斷了,“我是說……這樣說出去……對朗白他自己……也不好……”
袁城一松手,重重的把袁骓扔到一邊。
袁骓伏在地上狂咳,只覺得滿嘴是血,背上冷汗涔涔。
他知道在這個時候招惹父親非常危險,但是他沒有更好的辦法。王家棟是他表兄,是他以後穩固自己地位的最大助力。如果他能順順利利在父親百年之後繼承袁家的話那還好,如果到那時朗白長大了,擁有自己的勢力了,開始要跟他争奪袁家了,那麽王家棟就是他最大的、最有力的盟友。
畢竟他袁骓的母親是名門閨秀,外公是一方巨擎。這個優勢朗白一輩子也趕不上。
如果王家棟因為朗白而被殺了,袁骓不僅僅會失去這個重要的盟友,也許王家會就此跟他翻臉也說不定。
是的,朗白是他弟弟,他們是有血緣的。但是在袁家血緣代表什麽?袁城的父親死于兄弟之手,袁城即位時殺了他的兩個叔叔,袁骓和朗白之間據說還有個孩子,八歲大的時候就被人殺了,死的時候朗白還在場。袁家做的是軍火,最暴利最有權勢的行業,袁家人的血緣不代表親情,更多時候代表的是權力、背叛、以及殺戮。
“我可以放過王家棟。”袁城居高臨下的站在大兒子面前,冷冷地道,“只要朗白自己願意,我可以讓人把王家棟送回去。”
袁骓深深低下頭,“謝、謝謝父親。”
“但是,不是因為怕別人說我身邊養了個漂亮的義子,也不是因為怕人猜測朗白的身份。”袁城頓了頓,語氣變得極度森冷,“——是因為你有本事,你把你弟弟給說動了,這是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
袁骓終于知道朗白到底是求了這個情。
但是求情歸求情,這個情面是為王家棟而求的,不是為他袁骓而求的。袁骓知道自己以後在父親面前必須格外的小心,因為袁城已經對他起了提防之心,在父親眼裏他不僅僅是兒子,也是王家的外孫。
這份提防之心,在一個家族的掌門以及太子之間,是非常致命的隐患。
“我還要提醒你一點,”袁城低下頭,盯着跪在地上的袁骓。清晨陰霾的天光從他身後的窗外照進書房,袁城高大的身影背對着光,他的眼神埋在陰影之中,晦暗不清。
“——別對我和你弟弟之間的關系胡思亂想。”
袁骓久久的跪在書房冰冷的地上。
袁城已經離開了很久,他都還沒回過神。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想。我說什麽了讓父親以為我在胡思亂想?我胡思亂想……什麽了?
深深的不安席卷了袁骓。父親心裏似乎有什麽重要的、難以開口的秘密,這個秘密所帶來的焦躁已經影響到了朗白,影響到了他,并且可能在将來,影響到袁家權力體系內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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