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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萬物複蘇的初春時節,弓府迎來了一批珍貴的春茶,嫩芽輕盈地漂浮于茶盞中,青綠色的茶湯中緩緩釋放出淡雅的香氣。

宴會上,賓客們談笑風生,茶香彌漫,好一幅和諧愉悅的畫面。

但很快,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打破。

弓府一偏僻院中,一娘子頭破血流,倒地身亡。

宴會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原本的歡樂被驚慌所取代,茶宴不得不就此結束。

消息傳至大理寺時,鄒恒正埋頭于如山的文書之中。歷經兩月的外務奔波,積壓的公文堆積,她正全神貫注的整理,以便迅速處理、并逐一歸檔。

聽到消息,她依舊目不轉睛:“命案自有京兆府深入調查,尚無需大理寺介入;即便涉及大理寺,亦與我區區一名錄事毫無幹系,不去。”

湛麗文緊握雙拳,強抑怒火,幾乎要越過案桌直接揪人,更是恨鐵不成鋼地斥責:“你難道看不出上官有意栽培你?你怎可如此不思進取?”

湛麗文性急如火,察覺她動作,鄒恒及時停筆,一頁文書才免遭塗炭。

“我思那勞什子幹什麽?”鄒恒将筆置正,又從容不迫地撫平文書:“我越是争氣,我身後的那一大家子越是受益,每當我想到自己沖鋒在前,而她們在背後對我吸骨食髓,我便夜不能寐,怒火中燒。”

湛麗文:“…………”

鄒恒性格內斂低調,不争不搶,在大理寺架閣庫管理案卷歸檔,原也沒人關注這麽一號人。

然而,半年前她突然昏迷數日,導致在查檔調卷時遇到阻礙,引發了不少麻煩,鄒恒的名字這才被衆人所知。很快,她的記憶力超群也為人所知,從此在大理寺有了“小閣庫”的稱號。

同時,鄒恒那不堪的家務事也鬧的人盡皆知。

湛麗文以前并未注意到鄒恒的優點,只覺得她總是忙碌,終日低頭彎腰,說話聲音微弱,仿佛被妖精吸走了所有的活力。她們共事多年,湛麗文甚至記不得鄒恒的長相。

然而,自從半年前鄒恒生了一場大病後,她的變化令人刮目相看。她的腰杆挺直了,頭也擡了起來,處理事情變得落落大方,偶爾還敢與上官争辯幾句,不僅讓湛麗文覺得眼前一亮。

就連大理寺正黎舒平也對她喜歡的緊。

只是這女子極不上進,黎寺正幾次想要提攜鄒恒,都被她插科打诨蒙混過去。

黎舒平何許人也?谏議大夫禹念真的得意門生。此女子性格堅毅,不屈不撓,雖位居五品之職,然因其師禹念真的顯赫地位,衆人皆對她禮敬三分。左少卿即将卸甲歸田,其繼任之位,對于黎舒平而言已是囊中之物。

大理寺有這麽一個靠山,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她倒好……

哎呀,想遠了!

湛麗文馬上搖搖頭,将心中的雜念驅散,徑直繞過案桌,拉起對方:“我懶的聽你這些歪道理,黎寺正已經在等你了,你務必好好表現,他日若能青雲直上,勿忘提攜我。”

鄒恒:“……”

好家夥,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一分。

兩人步伐極快,尚未出寺門就聽到同僚間對鄒恒議論紛紛。

“……若我是鄒令史,亦有資格懈怠。她如今地位非凡,背後有大将軍作為靠山,怎能與我等平庸之輩相提并論。”

黎舒平還不知曉發生了什* 麽聞言眉頭輕蹙:“什麽大将軍?”

尤竹雨眼睛睜得大大的:“咦?黎寺正竟不知曉?鄒令史喜事将近,未婚夫乃司大将軍的公子。”

察覺到黎舒平眼中浮現的疑惑,另一位官員急忙補充:“鄒令史平日裏看似默默無聞,實則一舉一動皆有深意。我們一同在彭陽郡辛苦稽查刑案,她卻悄然無聲完成了這麽一樁大事。難怪平日裏總是懶洋洋的。換作是我也會選擇安逸,畢竟只要在家侍奉好司郎君,一切榮華富貴豈不唾手可得?”

衆人随即爆發出一陣哄笑。

湛麗文拉着鄒恒趕至寺門時,聞言眸色一涼,張口啐道:“放你們爹的臭屁,你們想安逸,也先端詳自己夠不夠格!一個個又醜又蠢又壞,也配與鄒恒相提并論?”

尤竹雨輕蔑道:“呵,我們只是開個玩笑,鄒令史尚未置喙,湛評事何必如此急躁?”她略作沉吟,繼而嘲諷道:“哦,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湛評事如此急不可耐,莫非不喜為人,喜為雞犬?”

衆人又是一陣哄笑。

湛麗文只是冷哼一聲:“尤評事有空戲谑他人,不如先自省,以免自身成為笑柄。拿着夫郎的錢豢養外室,夫郎鬧着和離,卻死死攥着人家的彩禮不放,呸!惡心的玩意!”

尤竹雨面色驟變。

“夠了!”黎舒平面露愠色,斷然制止了兩女的争執:“汝等私下如何我無意幹涉,亦不願再聽這些腌臜事,即刻出發!”

衆人列隊出發。

鄒恒漠然的看了眼尤竹雨,見對方狠狠白了自己一眼,嘴角竟緩緩浮出一絲笑意。

尤竹雨小聲質問:“你笑什麽?”

鄒恒嘆了口氣:“怪不得她們都那麽說你。”

尤竹雨一臉狐疑,轉順就感受到了同伴的背叛,因而有些激動:“說我什麽?”

鄒恒目光幽幽的掃了眼剛剛取笑她的衆人背影,卻只是笑容加深,不發一言。

尤竹雨當即冷了臉:“她們到底說我什麽了?”

鄒恒依舊不語,只是拉着湛麗文走遠了。

尤竹雨更加憤憤,再看同伴臉時都透着怨氣。

*

弓府的家主是太學博士弓如之,其品德與學識曾蒙女帝贊譽,京中貴女大多受其教化。

其子弓文成雖為郎君,卻繼承了母親的才華,在京城的文人雅士中也小有文名。

一場茶宴,自诩才華橫溢的娘子與郎君皆在受邀之列。

悲劇發生在昨日,弓府一處偏僻的庭院內驚現一具女屍,死者簡丁蘭,是弓如之的助教。

京兆府匆匆趕赴現場,發現涉嫌之人不是京城貴女、就是閣中才俊;其母各個身份顯赫,京兆府尹一時束手無策,只得求助于大理寺。

所以此案暫由兩司共同審理,京兆府負責調查取證,大理寺負責審訊問案,故而今日随黎舒平趕至弓府的,均為大理寺評事,以确保案件的公正審理。

黎舒平接過案卷,細致審閱。

據案卷記載,死者因頭部遭受鈍器猛烈撞擊,導致顱骨破裂,不幸身亡。

案發現場為一處荒廢的屋舍,久未清掃,地面痕跡錯綜複雜,似乎有人試圖抹去證據,欲蓋彌彰。

兇器為一塊青石,從現場痕跡分析,與屋外石階下缺失的部分完全吻合。

黎舒平據此提出兩種推斷:

其一,死者可能在屋內對他人實施不法行為,因此兇手可能拾起青石進入屋內,擊打死者,以解救受害者;

其二,死者可能在屋內等待兇手,雙方可能發生争執,兇手可能事先準備青石,趁死者不備,發動突襲。

衆評事紛紛點頭附和。

尤竹雨更是不遺餘力地恭維道:“黎寺正果然慧眼如炬,一眼看穿了案件的核心。在您明智的領導下,此案必将迅速真相大白,為死者昭雪。”

黎舒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問道:“除了奉承,你可有其他高見?”

尤竹雨立刻端正态度,恭敬地回答:“卑職認為,兇手極有可能是弓府中人,因此,在涉嫌之人中,我們應優先審問弓家人。”

黎舒平進一步詢問:“何以見得?”

尤竹雨解釋說:“卑職只是覺得,案發現場選在偏僻的屋舍,無論是預謀還是偶然,都表明雙方對弓府的布局極為熟悉。”

黎舒平尚未回應,湛麗文低聲嘟囔:“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用的着她說!”

雖然聲音不大,但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尤竹雨的臉色有些難看:“看來湛評事有更深刻的見解?不妨分享一二。”

湛麗文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你都已經說完了,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夠了。”黎舒平不耐煩地打斷了衆人的議論:“看來你們都同意尤竹雨的觀點?”

衆人沉默不語,但表情都表明認同尤竹雨的看法:兇手是弓府中人的可能性更大。

黎舒平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最終落在鄒恒身上:“鄒令史有何發現?”

鄒恒正在神游,聽到問話後,回過神來,謙遜道:“卑職愚昧,尚未看出任何端倪。”

人群中傳來幾聲譏笑。

黎舒平面無表情:“那麽,你也同意尤竹雨的看法?”

鄒恒沉默片刻,她忍了忍,終于還是開口駁道:“那恕卑職不敢茍同。”

黎舒平嘴角微勾:“理由何在?”

鄒恒緩緩道:“卑職只是覺得死者在弓府遇害頗為可疑。昨日弓郎君宴請京城名流,意在擴展人脈;賓客光臨,亦是給弓博士增光。若兇手是弓府之人,難道是想在宴會上向全京城宣布自家有殺人犯?這與弓郎君和弓博士的初衷似乎背道而馳。因此,卑職反而認為,兇手是故意選擇在昨日的茶會上行兇,目的是讓弓府丢臉。而死者作為弓博士的助教,此舉無異于削弱弓博士的勢力。

至于行兇地點……”

鄒恒沉吟道:“卑職以為,此舉是兇手用來轉移視線的伎倆,目的讓人懷疑弓府。因此,卑職建議,我們仍需審問所有涉嫌之人,即便他們不是兇手,或許也能提供一些目擊線索。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黎舒平聽後,微微點頭,表示贊同:“鄒令史的分析與我所想不謀而合。”随即,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巧了,司大将軍家的公子正是涉嫌人之一,你是他未來的妻主,你去詢問,也能保全他的名聲。”

鄒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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