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學人精 聞者落淚,季不寄自帶寡婦氣質……
第9章 學人精 聞者落淚,季不寄自帶寡婦氣質……
女人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這涉及到捐贈者的個人隐私,我也……”
季不寄已經知曉,颔首,目送她離去。
他們圓滿收工,收起攤位往回走。下午四點鐘,厚雲掩住半邊日輪,空氣愈發沉悶,幾乎要凝固了,樹葉一動不動。
另一個男生熱得滿頭大汗:“這破天氣,快下場雨給老天爺降降火吧。”
他這話把幾個孩子逗笑了,除卻糟糕的天氣,大家的心情其實還算不錯。
回到福利院,保育員問他們這幾個孩子表現怎麽樣。女生笑了下,說還可以。
雖然有個小孩想“敲詐”她。
她沒忘記先前答應的話,出門去買西瓜,叫幾個同伴一起幫忙搬。西瓜帶到院裏的時候,孩子們都十分驚喜,保育員拿來刀切成數份,學生們也跟着小孩吃了起來。
“學長,你不來一塊?”她問那位靜坐在角落裏的男生。
季不寄摁息屏幕,仰面道:“我腸胃不好,就不吃了。”
明明是酷暑難耐的時節,他卻未流一滴汗,面色冷白。烏發蓬松地垂落着,半晌,在他起身時晃了下:“不好意思,我今晚上有事,先走了。”
“沒事你走吧,這邊也沒其他事情了。”
他朝衆人揮了揮手,邁着步子離開了。
女生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後,小聲問她的朋友:“你覺得傳言是真的嗎?”
短暫相處下來,她對系裏這位臭名昭著的季學長看法有所改觀,不禁開始懷疑論壇那些帖子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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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還覺得是真的,現在不大敢信了。”文靜女生捏着涼嗖嗖的西瓜皮道:“他不像是會跟別人搞在床上的人,準确來說,根本不像是個有生理欲望的。”
她連連點頭:“對對我也覺得,他有一種特別的……寡婦氣質。”
季不寄并不知道自己在學妹心中已然成為了寡婦,他正坐在一趟去往湖西區的公交車上,輪子壓過坎坷不平的土路,震得身子搖搖晃晃。
從這裏出發去湖西公園大約一個半小時,路程行駛到一半,天色大變,滂滂沱沱地落起了雨。
這雨直至他換乘了兩站,抵達公園時仍舊下着。季不寄沒帶傘,他頭上有一頂帽子,恰好能遮住一小片區域的雨水。
鞋踩公園泥濘濕軟的土地,季不寄循着指示走,傍晚時分一場簡易的追悼會剛剛結束,他察覺到手機在振動,走近追悼會現場的時候又停歇了。
場內陸陸續續有穿黑衣的人走出,有一小部分季不寄認識,但絕大多數人他都沒有印象,也許是時恩賜後來幾年交到的朋友。
季不寄覺得這個時間再進去裏邊不太合适,遂目光轉了一圈,在周匝找了座亭子躲雨。
他不習慣人多的地方,總感覺從頭到腳爬滿了不自在。自追悼會出來的人接連不斷,路過亭子總會打量裏邊的人一眼,季不寄開始腹诽時恩賜怎麽會有這麽多朋友,簡易的追悼會也變得不再“簡易”。
幾年前,那個鮮活的時恩賜周圍同樣簇擁着許多人。跟他不熟悉的人會認為他乖張肆意,有少爺脾氣,而接觸過後,人們往往會折服于他那顆八面玲珑心。
他和時恩賜在學校的受歡迎程度簡直如雲泥之差。升入高中之後,他曾有過長達一個月不開口說話的記錄,新來的班主任以為他是需要照顧的特殊群體,特意将他移至前排,同他們班的大明星時恩賜坐一桌。
課間,季不寄一趟又一趟地搬運沉重的書籍資料,心下決意要重拾言語技能,以免再被人認成啞巴。
他把同桌時恩賜當作模仿對象,休息時間豎起耳朵偷聽他同他人的每一句交談,并輕聲重複他吐出的每一句話,試圖用備戰中考時的架勢學習時恩賜。
時恩賜在跟體委聊天,體委邀請道:“一會兒放學一塊去打球?”
時恩賜拒絕:“不要,我要回去打游戲。”
季不寄用書本擋着嘴巴,悄聲複讀道:“打游戲。”
“天天打游戲,你爸媽不管你?”體委問。
“上邊蓋本書,他們發現不了。”時恩賜絲毫沒有重高學生的自覺:“今晚得上線肝新活動。”
季不寄重複道:“新活動。”
時恩賜頓了下,忽道:“學人精?”
旁邊那人依舊是毫無波瀾地念:“學人精。”
時恩賜抽走學人精同桌的書本,俯身去瞧他:“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
季不寄上身後傾了些,拉開距離,喃喃道:“我也以為時家的大少爺會有家教。”
“你……”時恩賜一時失語。
面前那人倏然擡頭,眸光如黑曜石似的泛着光:“我對你說長句了。”
時恩賜後來才知曉,他幾乎失去了對生人說話的能力。年少的時恩賜沒問過他經歷過什麽,僅僅是從那以後開始刻意引導他多說話,重新撿回離家出走的表達能力。
時恩賜嘗試過很多次把他帶到自己的親友團裏,然而他不喜歡熱鬧的環境,時恩賜就時常拒絕其他朋友的邀約,騰出時間給他。
不過他倆單獨在一起時反倒不會有過多交談,時恩賜常常埋着腦袋玩手機,不是打游戲便是在暗戳戳地敲字。季不寄猜他應該是在同其他朋友聊天,因為他那時不會讓自己看他的手機屏幕,興許是怕他不虞。
但他并非霸道刁蠻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去妒忌時恩賜跟那群朋友的親密關系,也不念想自己在他心中得到過多少偏愛。
呆滞且頑固的雨攪亂了公園的池水,乒乓敲打着頭上的亭頂,聽着這鬧人的動靜,季不寄宛如被灌滿了一腦袋雨水,反應鈍鈍的,被女子拍了下肩膀才收攏心神。
“你不進去?”蔣木問他。
她不了解兩人之間的糾葛,自是不理解為何昔日形影不離的倆小孩鬧起了別扭。
季不寄略無血色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都結束了,我進去做什麽?”
旁人皆獻花獻禮,帶些死者生前喜歡的小玩意,亦或是具有特殊意義的照片信件。他倒好,兩手空空地擱葬禮門口罰站,渾身濕漉漉的,淋得像個水鬼。
“你連把傘都不帶。老遠看,我還以為是逝者複生了呢。”蔣木輕嘆一口氣:“時恩賜知道了該怎麽念叨你。”
季不寄面無表情地扣上帽子,一如既往的淡然靜默。
蔣木遞給他一樣東西,他下意識接過,打開密封袋發現是一部碎屏的手機。
那是時恩賜的手機,季不寄前幾天剛在新聞配圖上見過,曾靜靜地浸泡在他的血泊中。
“他設密碼了,我拿着手機問了一圈人都不知道,他的生日和姓名拼音首字母也試過了。”蔣木不抱希望,卻還是道:“你可以試試能不能解開。”
對于現代人而言,死者手機上的信息同樣也是留給親友的一重念想。季不寄摩挲着破碎的屏幕,盯着開機後的六位密碼出神。
時恩賜手機裏會藏着秘密嗎?還是和當下許多年輕人一樣,藏着不願被得知的浏覽記錄?
密碼會是什麽呢?
電光火石間,季不寄的腦海中乍然閃過一個答案。
他擡起手指。
“這次失敗就要鎖機八小時了。”
蔣木驟然道。
季不寄的手指停滞在半空中,屏幕上落下一點水滴,敲下第一位數。俄而,他将那一位數删除,手機還給了蔣木:“我和他都四年沒見過了,不瞎猜了。”
蔣木聳聳肩,倒也不再勸,臨走前最後觑了眼他雲淡風輕的臉:“你的膽子還不如時恩賜。”
她撐起黑傘,走入雨幕中,同那些自葬禮湧出的黑傘彙聚在一起。
季不寄從傍晚站到天黑,公園巡查的老大爺瞅見他,吓了一大跳。白天剛舉辦過一場葬禮,這大半夜的湖心杵一個黑衣人,是哪來的牛鬼蛇神?
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電,白光照去。亭子裏那人是一副坐着的姿态,背微微馱着,低頭玩手機時,五彩斑斓的光映出個大花臉,電子音樂饒有節奏地響個不停。
“大晚上的,你在這兒做什麽?”
隔着一段石板路,他對那牛鬼蛇神問道。
對方的視線自屏幕移開,擡起頭來,是一張極年輕的面孔,陰影勾勒出尖尖的下巴:“我在打游戲。”
他誠實的回答像是一句廢話,老大爺又不是真想調查他在這兒幹什麽,他說這話是趕人的意思。
“到閉園時間啦,快回去吧。”大爺催促道。
那人輕輕道:“我回不去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年輕人的雙眼,他的話語涼涼的,似是在死寂的湖底浸了一夜。陰冷的風吹動他的發絲,遠處樹影搖曳,隐隐綽綽。
老大爺面色煞時一白,他依稀記得,今天葬禮追悼的人同樣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性。有幾個健談的小夥子白天同他閑聊時還提到了,他們這朋友生前最愛打游戲。
“你……”他斟酌着詞藻,生怕驚擾了亡靈,老寒腿受涼風一吹有些打哆嗦:“那你在這兒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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