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良師
? ? 次日清晨,晨陽遍灑。
采青采香一左一右的引着沈茗嫀朝前面的學堂走去。
學堂在院子的南面,靠近大門的三間敞廳。
經過秦清玉房前沈茗嫀頓了頓又邁開了步子。
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學堂前的院子中。
幾叢翠綠的修竹長在敞廳邊上,遮住了大半個窗戶。
翠竹映襯下,沈茗嫀大紅的長裙高挑的身姿異常醒目。高高挽起的飛仙鬓更顯得脖頸修長,綽約多姿。
沈茗嫀剛要邁步進廳,聽見廳內有琴聲響起,又停下腳步,站在門口細細的聽着琴聲。
那琴聲悠揚,清越,婉轉,愉悅,透過大窗和着微風撫動修竹悉悉索索的聲音猶如涓涓細流淌過心田,柔美,恬靜,舒軟,安逸......
許久之後,伴着琴音極其富磁性的渾厚男聲響起:“還不進來?”
沈茗嫀只覺得先生此刻的聲音似乎是在雲山霧罩的迷途中給自己指出了一個鳥語花香的出路。
沈茗嫀連忙提步邁進了大廳:“先生早!”
一襲白衣的即墨懷瑾席地而坐,幽美的琴音正從他修長的指間流出。此刻他正眯着眼看着窗外的修竹,墨發挽的随意,再加上飄逸的衣衫整個人像極了深山隐士,深邃,淵遠,令人着迷。
由于即墨懷瑾席對窗而坐,沈茗嫀只看到先生線條分明的側顏。或許是光線的緣故,先生的睫毛顯得異常修長濃密。
沈茗嫀記憶中的即墨懷瑾總是穿着深色的瀾袍,不是黑色便是藏青色,亦或深藍色。再配上他高大的身軀,整個人都顯得深沉穩重。如此飄逸的一面沈茗嫀還是第一次見。
在沈茗嫀的印象中,先生隐約的說起過他的年歲應該比自己年長十歲。
雖然年輕即墨懷瑾的見聞閱歷要比那些七老八十的先生還要豐富。不但見多識廣,私下裏促狹的性子遠勝沈茗嫀。好奇心加上好勝心的促使,沈茗嫀對這位先生倒是信服的很。
最最重要的一點,這位先生比那些華發蒼顏的老先生要養眼的多。
聽到沈茗嫀的問候,即墨懷瑾微微轉頭,星目輕啓,嘴角一揚笑道:“雲鬓花顏金步搖這才是淑女應有的樣子!”
“先生!”沈茗嫀快步上前,跪坐在了即墨懷瑾對面的錦墊上:“不是說今日授棋藝的嘛?”
即墨懷瑾手上一頓按住了琴弦:“為師的琴音不美?”
“不是!”沈茗嫀答的幹脆。如今的沈茗嫀再也沒了和先生逗笑的心情,記憶中的那個自己似乎很遙遠。
即墨懷瑾淡淡一笑:“莫非真的是中邪了?”
本以為會得到安慰,至少也要關心下自己的病情,不想先生開口就是如此打趣,沈茗嫀莫名的惱火:“你才中邪了!”
即墨懷瑾一撇嘴:“這才是你!方才乍一瞧你的裝扮,為師還以為認錯人了。如今看來好的很。若不是你娘親非要我多留幾日,說不定這會子為師已經海闊天空的......”
之前每次進學,沈茗嫀都會着男裝,這次穿了女兒裝,即墨懷瑾心中多少有些異樣。
“先生果真是走了!”如果當年先生走的再晚些,自己的命運會不會就不同了。想到此處沈茗嫀聲帶悲戚的問道:“先生要去哪?”
“被你煩夠了,繼續去游學!”即墨懷瑾說着話,緩緩低頭看着沈茗嫀的眼睛,試探着問道:“當真哭了?”
沈茗嫀也不擦眼淚,嘟着嘴問道:“如果花謝了,草枯了,山沒了,河退了,天塌了,地陷了,先生還去游歷嘛?”
“哈!”即墨懷瑾避開了沈茗嫀的凝視,低頭用手挑了挑琴弦:“你娘親說的沒錯,果真是中邪了。”
“我娘親去見先生了?”采香不是說娘親一直沒出門的嘛。
“莫離拿了你娘親的親筆信。”
沈茗嫀抹了一把眼淚瞪着即墨懷瑾道:“那麽說先生都知道了?”
即墨懷瑾點了點頭。
“先生怎麽看?”在沈茗嫀心裏這個先生幾乎是無所不知的。
即墨懷瑾是沈茗嫀長這麽大唯一心悅誠服的人。沈茗嫀滿眼期望的看着先生,由于蘊含着淚水,美麗的瞳眸子越發的攝人心魄。
即墨懷瑾輕咳了聲,別過頭去,目光落在了窗外斑駁竹影的空地上:“我只能說這是你的夢!”
“夢可以預見未來嘛?夢會那麽真實嘛?”
即墨懷瑾似乎融入了斑駁的竹影中,聲音有些悠長:“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罷了!”沈茗嫀輕嘆了口氣:“連先生也拿這麽玄乎的東西來唬我!”
即墨懷瑾收回了視線,目光柔柔的望着沈茗嫀:“何必糾結那些想不明白的,活好當下便是。若說夢能預見未來,你豈不是能更好的把握未來。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命運愚弄。”
先生就是先生,沈茗嫀心裏默默的贊嘆,看問題的眼光就是不同,就是啊,自己何必糾結呢。
如今自己不是好好的嗎?
一切都是好好的。
“先生,可以不走嘛?”
即墨懷瑾微微一笑:“為師能教的都教給你了,留下來也教不了你什麽了。”
“可是......”
“當初和你娘親也就一年之約,你該知道為師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半年的。這次實屬破例。”
“那多留些時日,等我過了生辰再走可以嗎?”
“你已歷經生死,這些有那麽重要嘛?”
“這是最後一次授課了嘛?”
即墨懷瑾臉上依舊是慣有的淡淡的微笑。
沈茗嫀咬了咬唇:“如果我像夢裏一樣悲慘,你會留下嘛?”
此時此刻,沈茗嫀覺得,還是跟着大家一起說那些經歷都是夢的好。
“不會!”即墨懷瑾回答的簡單而又幹脆。
“你!”沈茗嫀一時又紅了眼睛:“好歹我們也師徒一場,你怎能見死不救!”
“我會帶你們走!”
沈茗嫀蓄在眼中的淚水瞬間滴落,破涕而笑。
“好啦!”即墨懷瑾遞過了一方棉巾:“今日之後不知何年再見,有什麽難題還可以問問為師。”
沈茗嫀接過棉巾抹了抹鼻涕眼淚,一把又丢了回去:“先生是靠什麽生活的?會功夫嘛?遇到壞人如何自衛?”
即墨懷瑾暢懷一笑:“果然出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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