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深（4） 親手調教她

第24章 深（4） 親手調教她。

“談惟瑾。”

祝詩意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朝他眨眨眼。既然談惟瑾自己說了她可以直接叫他大名，不用再和他客氣，祝詩意也就不再矯情。更何況她也覺得兩個人都認識這麽長時間了, 左一個“談先生”右一個“談先生”, 未免太過生分。

“怎麽了？”

談惟瑾以為自己親密的動作唐突了祝詩意, 他的指尖只在祝詩意耳畔停留了很短的時間，就又把手收了回來。

“你怎麽能演這麽好？”

祝詩意眼睛微微睜大了些, 問他。

“我剛才差點都要以為你就是從書裏走出來的慕三爺了。要是早知道今天晚上你願意來和我對戲，我就應該提前問劇組借慕三爺的戲服給你穿。”

不得不說，祝詩意打心底裏想看談惟瑾穿上那件月白色狐裘披風的模樣，是否當真如書中所說慕三爺光風霁月, 清朗貴氣如山澗明月不可沾染。

聞言，談惟瑾只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看着祝詩意說，“還繼續嗎？”

總歸他常年失眠到深夜, 不服用/藥物基本不可能正常入睡，在這兒多陪她一會兒，他也是願意的。

“不用啦！我想我找到感覺了。”

祝詩意揚了揚手中的劇本, 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等電視劇播出的時候你記得看這一段的成片, 我的表演可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成果。”

調——教——。

祝詩意會用這個詞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她和林書簡互相調侃慣了，這就是她再平常不過的說話習慣。

談惟瑾也沒有想太多。

畢竟在談惟瑾看來, 調教、滋養、澆灌等等諸如此類的詞語原本就蘊含着同一種意義。

況且談惟瑾本來就在澆灌他的玫瑰，以各種各樣的方式。

就是“親手調教”這四個字從祝詩意口中說出來格外悅耳。

“既然沒有別的事, 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

到家門口。

二十六層只有祝詩意和談惟瑾兩戶，完全不必擔心有閑雜人等打擾。祝詩意跟着談惟瑾來到2602房間門口，談惟瑾打開房門, 問身後的小尾巴：“進去坐坐？”

“下次吧。我有點困了，明天還要早起看劇本呢。”

祝詩意回答。

祝詩意想等《長生殿》拍完了再來談惟瑾家中做客，眼下回想起來，似乎自從她遇見談惟瑾，她就一直在欠談惟瑾人情，怎麽還也還不完的人情。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某一個既定的瞬間将她和談惟瑾綁在了一起，他們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忽然就變成了來往密切的鄰居。盡管祝詩意并沒有主動問過任何有關談惟瑾的私人信息，她也沒有較為正式地向談惟瑾介紹過自己，可不知是命運的哪一環忽然被人扣上，她和談惟瑾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無話不言。

祝詩意始終記得她是拿談惟瑾當做閱歷豐富的成熟長輩來看待的，就像她的哥哥祝攸一樣，和他們這樣的人在一起會讓祝詩意覺着自在而惬意。

她無需擔心在他們面前露怯，因為他們早就見過芸芸衆生，即便祝詩意再怎麽僞裝，也無法做到無可挑剔。所以不如遵循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願意包容你的人自然會不厭其煩地容納你的一切。

這也是祝詩意想要和談惟瑾深入接觸的原因，她從不否認這一點。

至于之後會發展成什麽樣，祝詩意不在乎。

她只在意當下的每一個瞬間。

正比如現在，她朝談惟瑾揮了揮手，說：“那拜拜，我先回去啦。”

“嗯，晚安。”

“晚安，談惟瑾。”

-

“天啊，詩意你的表現也太讓我驚喜了。”

這一幕沖突高潮結束以後，談夏忍不住當着在場所有人的面誇獎了祝詩意剛剛的表現，“你和陳影帝兩個人的表演真的很棒，我相信等《長生殿》播出之後，觀衆肯定也和我一樣被你們的演技折服！”

陳從之擰開一瓶新的礦泉水遞給祝詩意，他說：“詩意，你剛才的表演很不錯，也給了我一個驚喜。”

陳影帝拍戲只看劇本和制作班底，如果這兩者符合他的要求标準，那麽只要他的合作對象不是劣跡斑斑的法制咖或品德敗壞的無良藝人，陳從之都可以接受。

當初《長生殿》導演談夏給他發出邀約的時候，陳從之其實是有些猶豫的。雖說《長生殿》是熱門ip，慕三爺這個角色不管誰來演都能升咖，也能讓陳從之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可是導演談夏籍籍無名，沒有作品傍身，甚至只是個還在讀書的大學生。《長生殿》最先定好的女主角祝詩意全網粉絲加起來不超過五十萬，誇張一點來講，她一部能入得了陳從之眼的作品都沒有。

這些前提加起來足以勸退陳從之。

讓陳從之最終下定決心接下這部戲的重要原因，是談夏曾以個人名義私下向陳從之透露過《長生殿》取景地定在了雲城的弄玉樓。

市面上常見的古裝劇，不管題材有多熱門，讨論度有多麽火爆，這些古裝劇的取景地無一例外都是橫店影視城。若在拍戲時恰逢橫店大雪，劇組更是能靠着幾個雪中的鏡頭開張吃上許多年。

橫店影視城的布景再還原再逼真，那也是後人為了娛樂所造。

但弄玉樓不一樣。

弄玉樓傳聞是雲城一位公子哥的私人産業，是百年以前留下來的貴族府邸。

僅此一點便足夠陳從之改變主意。

他接了這場戲，并且做好了工作期間包容新人的準備。

但是沒想到祝詩意的業務能力會讓陳從之眼前一亮，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圈子裏見到這麽有靈氣的天賦型演員了，尤其是今天這場昭昭與慕三爺對峙的戲，更是讓陳從之對祝詩意的好感又提升了一個高度。

娛樂圈裏那些心照不宣的彎彎繞繞，陳從之雖不曾親身參與，但只要是這個圈子裏的人基本都懂。祝詩意擁有渾然天成的絕世美貌，演戲又比如今活躍在熒屏中的大多數小花都有水平，但她出道三年多連一部正經的女主戲都沒有，這種情況只能是背後有人在搞鬼。

既如此，陳從之想着以後再遇到合适的本子，或許可以遞到祝詩意跟前。

“謝謝陳影帝。”

祝詩意對陳從之的态度禮貌有加，畢竟非要說的話，她也算是看着陳從之演的電視劇長大的。

陳從之對祝詩意來說就是完完全全的前輩，并且陳從之和談惟瑾能給她帶來的是迥然相異的感覺。

“嘁。”

吳芸芸小聲嘀咕，“演得好又怎麽樣，還不照樣是查無此人的糊咖。”

她的聲音很小，只有離得近的人才能聽到。吳芸芸往祝依然身邊又走近了點，殷勤地給祝依然擦掉臉上的灰，她注意到祝依然的臉色不怎麽好看，趕忙安慰道：“依然你別生氣，我們讓祝詩意得意一段時間。你放心，祝詩意肯定這輩子都趕不上你，你們兩個光是家世就差了十萬八千裏呢，你的家世背景祝詩意幾輩子都求不來。”

“影帝誇她就誇她了呗，圈子裏那麽多前輩都誇我們依然演技好，祝詩意才被誇一次就這麽嚣張，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人。”

但祝依然就像是完全沒聽進去吳芸芸在說什麽一樣，她緊緊握着拳頭。這是祝依然第一回和陳從之在同一個劇組，前兩天她拿着劇本去請教陳從之，在陳從之那兒吃了閉門羹，祝依然安慰自己陳從之畢竟是家喻戶曉的影帝，或許他對誰都這樣。

可她此刻看到陳從之主動給祝詩意擰瓶蓋，還對祝詩意言笑晏晏，她心裏實在是不好受。

祝依然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怎麽那個在公司裏毫不起眼的醜小鴨一下子就變成衆星捧月的公主了。

導演談夏護着她，陳從之也對她青睐有加，就連網友們對祝詩意的評價也越來越好。

“祝詩意，你到底做了什麽。”

即便祝依然再有不甘，此刻大家都圍在一處，若她冷眼旁觀，只會讓在場的人以為她嫉妒祝詩意。因此，祝依然随手撥弄了一下頭發，她走過去，同樣笑着對祝詩意說：“詩意，恭喜你啊，你的進步真的很大，連我都為你感到開心。”

“謝謝。”

“詩意，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還沒有你的聯系方式，要不然我們加個微信吧？反正之後等《長生殿》開播，我們大家也都要互相宣傳嘛。”

“咦詩意，我記得你和依然都是昔音娛樂的藝人，怎麽這麽久了，你們兩個還沒加上聯系方式啊？”

有位面生的工作人員插了一句話。

祝依然從善如流地回答：“可能因為我平常比較忙，而且……我和詩意也不常在公司碰面，所以就忘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和詩意合作呢。”

第一次。

祝詩意回味了一下這三個字。

也是，祝依然當年把她從《少年的夏天》劇組踢出去了，《長生殿》可不就是第一次合作。

“加微信就不必了。”

祝詩意微微一笑，“正如祝小姐所說，我們兩個平常沒什麽往來，又何必多此一舉？”

“……詩意。”

祝依然沒想到祝詩意會這麽不給她面子，她咬着嘴唇，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談夏最見不得祝依然這副表情，她及時說道，“哎哎哎，都等等，咱們還沒殺青呢，氣氛怎麽怪怪的。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今天各位表現都很好，所以我們提前一個小時下班。明天早上九點鐘到片場，不見不散。”

“導演萬歲！”

“談導萬歲！”

“詩意，你去哪兒？我送你吧。”

散場以後，陳從之走過來說。

“啊，不用了陳影帝，有人來接我。”

祝詩意禮貌地笑笑，回絕了他的請求。

“這樣，那再見，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祝詩意低着頭走路，一邊往外走一邊給談惟瑾發微信：「既然你也算劇組的演職人員之一，那我就不瞞着你啦，給你看我今天的妝造。」

照片上的她穿着昭昭的紅裝，正是談惟瑾勾勒過的模樣。

「很不錯。」

「談惟瑾，你都看過劇本了，那我能問一下如果讓你代入慕三爺，你會怎麽處理這次和昭昭的沖突嗎？」

《長生殿》電視劇在小說原本就有的情節基礎上又增加了一些戲劇化的沖突，多了很多概括起來“本來可以不這麽做”的內容。

前期各種各樣的小事堆疊起來致使昭昭對慕三爺有一些不必要的成見和誤會，再加上慕三爺極少主動對昭昭解釋他做事的動機，無論昭昭怎麽想，怎麽問他，慕如栩都只有一句“嗯”。以至于兩個人矛盾爆發的時候，昭昭只覺着慕如栩所做的一切是一個彌天大謊，是一個早就挖好了只等着她跳進去的陷阱。

但這時候的昭昭已經不知不覺愛上了慕如栩。

因此她做不到對慕如栩痛下殺手。

她選擇自己離開。

祝詩意每次看到這段都恨得牙癢癢，不止一次對着劇本吐槽“這麽好一個男人怎麽就沒長嘴呢”。

不過慕如栩要是真長了嘴，《長生殿》估計也不會寫上百章了。

原著有七十多萬字呢，慕如栩這一開口，小說字數恐怕得砍一半。

談惟瑾沒想到祝詩意會這麽問他。

實際上他也只看到這裏就停了下來，昭昭和慕如栩之後會如何發展他并不知道，也并不關心。

「我不是他，我不會讓事情走到這一步。」

談惟瑾是有意為祝詩意打造一座籠，但他從未想過進入籠子裏和祝詩意一起生活。談惟瑾只想遠遠地站在城堡外面，關注祝詩意一舉一動的同時，卻又和她保持微妙的距離。

他決不允許自己沉淪。

也就不可能像慕如栩愛上昭昭那樣，最終愛上祝詩意。

談惟瑾的理智會讓他保持清醒，一如既往做出正确的選擇，沒有人能阻礙談惟瑾的決定，從前如此，往後亦如此。

「談先生，話不宜說太滿，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你認為呢？」

祝詩意撇撇嘴。

畢竟立好的flag就是用來打破的。

說起來祝詩意總覺着談惟瑾身上自帶一種睥睨一切的上位者氣息，大概是他總能輕輕松松就替她擺平麻煩吧，而且他還認識弄玉樓的主人，能和弄玉樓主人打交道并被邀請來做客，談惟瑾自身的背景恐怕也很雄厚。

像他們這樣天生就在羅馬，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富家貴公子，大抵覺着有錢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會說出“不會讓事情走到這一步”這種極具自信的話也就不意外了。

總之根據接下來的劇情發展，本來死活不長嘴就是不肯說喜歡的慕三爺要開始他的漫漫追妻路了，過于自信甚至自負的人到底還是要為過去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祝詩意還挺期待陳從之對“追妻火葬場”情節的演繹。

陳從之那雙眼看狗都深情，祝詩意對此深信不疑。

她要是昭昭，恐怕沒兩天就會被慕三爺哄好。

誰讓他們互相深愛。

有愛在那裏，只要沒有血海深仇橫亘其中，那麽再深的隔閡都有被撫平的那一天。

“下班了？”

談惟瑾打電話過來。

“嗯，準備回家。你呢，下課沒？”

祝詩意坐進奔馳後座，示意莫嘉藍開車。

“下午沒課，來學校開個會，正打算回家。”

“景山大學離楓琴公館那麽近，說不定我們兩個可以同時到家。”

“我今天不回楓琴公館。”

談惟瑾回沉海院還有點事情處理。

“這樣，我還說點個外賣我們兩個慶祝一下呢。那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

“好。”

談惟瑾打電話給祝詩意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事，他站在人來人往的校園，看見那一張張充滿青春氣息的面龐，忽然很想聽聽祝詩意的聲音，所以打給了她。

她的聲音，她的照片，她的一颦一笑都擁有撫平他內心焦躁的神奇力量。

談惟瑾挂了電話，将他在景山大學的課表發給祝詩意：

「我的課表。」

「想請我吃飯可以參考。」

祝詩意莞爾，她打字回複：「記下了，一定挑一個我們兩個都有空的日子。」

她掃了眼談惟瑾的課表，她今年的生日在周四，是一個忙碌的工作日，而談惟瑾的課表顯示他周四下午并沒有排課，或許到時候可以邀請談惟瑾參加她的生日宴會？

祝詩意把這條事項寫在備忘錄裏。

不知不覺她又要過生日了。

生如夏花，出生在夏天的祝詩意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活得惬意自在，不要有那麽多的心裏包袱，勇敢做自己就好。

祝詩意動動手指，把她給談惟瑾的備注從禮貌疏離的「談先生」改為了「談惟瑾」。

她和他說話再也不需要時刻都用敬語“您”了。

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仿佛在被逐漸拉近。

“老板，你談戀愛了嗎？”

專注開車的莫嘉藍注意到自家老板對着手機屏幕笑靥如花，她忍不住問。

“你老板我可是名副其實的事業比，怎麽可能談戀愛。為什麽這麽問？”

“哦，我是看你嘴角翹那麽高，還以為老板你在和喜歡的人聊天。”

并且不止一次露出這樣的笑容。

莫嘉藍可都替老板記着呢。

“……冷笑話而已。”

祝詩意向後一靠，閉目養神，這個點的雲城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車輛像下餃子一樣一輛接着一輛湧入擁擠不堪的大鍋，誰也不讓誰。

莫嘉藍望了眼後視鏡。

老板突然假裝睡覺，會不會是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