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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4章

這一組裏面沒有二班的人，沈越宇沒什麽心情去關注。兩人一時沒什麽話說，謝聽擡頭看他一眼，敏感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你怎麽了？”謝聽歪頭說。

沈越宇被吓了一跳，沉默了一會兒，說：“沒事。”

“下一輪就是我跑一百米了。”謝聽道，“跑完之後，我們去頂樓吧？”

“你不看着班了？”

“沒事的。”謝聽輕聲笑了起來，“不是還有副班長嘛。”

“班長！”盛淩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到你檢錄啦！”

謝聽跟着三班的體育委員走了，沈越宇站在原地沒動。謝聽走了之後，這種不踏實的心悸更嚴重了。

剛踏進操場，沈越宇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跳的很快。

其實并不止這一次，每次站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沈越宇都會覺得不安。

“喝水嗎？”周餘捏着兩瓶礦泉水走了過來，站在沈越宇身邊，看着謝聽跟着老師入場，“我記得你是下午比賽？”

“嗯。”沈越宇沒要他的水，視線落在下面的謝聽身上，看着秋風鼓起謝聽白色的襯衫，又慢慢落下去。

他心裏有事，連周餘都能看得出來。

“怎麽了？”周餘額頭上綁着一根黑白拼色的發帶，也就運動會徐妍不來管他才敢明目張膽地耍帥。

運動會是向家長開放的，可惜的是季枚和沈楊都要上班，沈越宇回家也就沒提這件事。陳莉莉白天要上班，謝聽說她下午可能會來。

今天陽光很好，曬得人身上暖暖的。沈越宇把袖子挽上去，靠在欄杆上，流動的風吹起他的碎發，金色的光線給他平添了一層溫柔的濾鏡。

“沒什麽。”沈越宇說。“你幫我管一下班，我要離開一會兒。”

看臺下面傳來一聲氣槍響，謝聽飛奔出去，像極了一個白色的小火箭。

周餘咽了口水，“行吧。”

明明是試探了很多次，周餘想，無論他故意找他麻煩也好，當朋友關心他也好，沈越宇從來沒有給他機會進入他的內心。

周餘近乎薄涼地看了沈越宇一眼。

他轉身離開，沈越宇也沒有分出多餘的一點關注給他。

“怎麽，他不理你？”耳邊傳來熟悉的調笑聲，周餘猛地睜開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你怎麽進來的？”

“運動會，家長開放日。”梁岱聳聳肩，笑道：“難得我今天沒事，來回憶回憶我的青春。”

他今天沒穿那一身死板的西裝，而是穿了白色的休閑服，看上去倒有幾分青春活力的意思。周餘懶得理他，拿着自己的包想離開。

“小魚。”梁岱收起笑容，“你爸走之後，你連裝都不想裝了嗎？”

周餘拿包的手頓了頓，“我們倆好像本來就沒什麽太大關系。”

“你還把我當哥哥，這都不行嗎？”梁岱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我跟你解釋過，你要什麽時候才能相信，你爸是自願把這些遺産全部留給我的？”

周餘忽然就笑了起來，猛地擡手，抓住梁岱的脖頸：“我是他親兒子，你算什麽東西？我爸那麽大的公司，就這麽全都交給你，一點也不給我留？”

他年紀不大，手勁卻不小，梁岱有那麽一瞬間的窒息， 一直到周餘放開手他才後知後覺地呼吸起來。

白皙的脖頸上留下紅色的指痕，看着格外顯眼。周餘心底湧起一絲異樣的情緒，有點後悔自己用大了勁。

“他不喜歡你，小魚。”梁岱穩住呼吸，看着周餘的眼神帶着點讨好，“你別往他身邊......”

周餘轉身就走。

梁岱看着他的背影越來越遠，良久沉沉地嘆了口氣。

“所以，你是說，你小學時候運動會比賽跑步，結果摔倒了？”謝聽彎腰，從自動販賣機裏面掏出來兩瓶可樂，給沈越宇遞過去一瓶。他剛跑完步，呼吸還有些不太穩。他喘了口氣，額頭上都是亮亮的汗珠，“給你。”

沈越宇坐在長椅上。頂樓是初二的時候他們無意間發現的，這裏有一臺自動販賣機，沈越宇試着往裏面投硬幣，居然還能用。

長椅風吹日曬，上面的顏色幾乎都掉光了，鏽跡斑斑。謝聽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看着地磚的縫隙裏生長出來的綠色的苔藓，“然後你就一直很害怕比賽跑步？”

沈越宇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這件事發生在小學四年級，那時候他還沒有遇見謝聽。那天他起跑不穩，沒跑幾步就摔在了地上，膝蓋蹭破了一大塊皮。季枚抽出來半天的時間來看他比賽，結果只能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拎到醫院包紮傷口，數落他不好好呆在班裏寫作業，非得去湊什麽熱鬧。

從那以後，沈越宇每每站在塑膠跑道上，都會下意識地害怕。他也試着和季枚說，季枚從來沒把這事情放在心上，久而久之沈越宇就學會了閉嘴。

所以他才會在體育課的時候不停地跑步。

“這樣啊。”謝聽把易拉罐的環撬開，仰頭喝了一口，“沒事，我下午跟着你跑，你要是摔倒了，我馬上就能扶着你。”

一千米對于謝聽來說還是太難了，沈越宇彎了彎唇角，說：“不用。我自己跑。”

接近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沈越宇低頭喝了一口可樂，心裏想着事情。

“你說這自動販賣機裏的可樂，到底什麽時候會賣完呢？”謝聽歪頭看看沈越宇，“到我們畢業那一天會被我們喝光嗎？”

沈越宇想了想，“可能不到那一天吧。”

不遠處瓷磚的邊緣長出來青綠色的小草，謝聽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那天我想跟說的是，我覺得我媽最近和一個叔叔在交往。”

沈越宇驚詫地看過來，“什麽？”

在謝聽上初中之後，陳莉莉就不在超市看店了。她去了街上的一家面館當服務員，工資要高一些，也就沒時間接送謝聽上下學。店主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對謝聽還挺好的，偶爾沈越宇家裏沒人做飯，謝聽就帶着他去面館吃，店主也不收小孩的錢。

謝聽卻顯得沒那麽開心，顯得心事重重。“就是，面館的叔叔，給你的零食也是他送的。”

沈越宇本來情商就不高，在這件事上更顯得束手無措，“那，你想讓面館的叔叔當你的，繼父嗎？”

這話一出，謝聽不說話了。

沈越宇擡眼看他，這是第一次從謝聽臉上看見掙紮。“我不知道，這麽一想，我爸爸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确實是好久之前了，他父親去世的那個夏天，沈越宇和他才遇見。

他忽然想到，那時候連話都說不清晰的謝聽，已經牢牢占據了他生命中最中心的位置，這确實太奇妙。

謝聽不高興，連帶着沈越宇也開心不起來。他站起來，站在六層樓的樓頂往下看，看着學生和家長從操場走出來，慢慢地往校門口走去。

上午的運動會結束了。

“如果媽媽真的願意的話，我其實，也無所謂的。”謝聽也站起來，喝光瓶子裏最後一口可樂，“我只是不想讓別人就這麽取代了我爸的位置。”

他們沿着樓梯慢慢下去，腳步聲在寂靜的樓梯間格外的清晰。

聊起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他們誰也比誰更專業，就這麽走了一路誰都沒有開口。

沈越宇忽然想，那會不會有一天，你身邊會出現一個足以取代我的位置的人呢？

那你也會像現在這樣，為我感到掙紮和煩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