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鈴鈴鈴——”

下課鈴剛響，卓越背着張鼎飛跑出門，張鼎是班裏同學，患有小兒麻痹症多年，平時都靠同學們背他去食堂搶飯。

跑速太快了，張鼎被颠得一上一下，跟過山車似的：“你慢……慢點啊。”

“還慢？再慢咱別吃飯了，改吃泔水吧。”

卓越沒誇張，三中只有一個食堂，一到放學點，各樓學生如遮天蔽日的蝗蟲一般湧向食堂。

中午的時間就那麽點兒，住得遠的走讀生也在學校吃，食堂超負荷運轉，能不能吃上飯取決于搶飯的速度。

剛開學那天，伏知時沒看懂這個操作，別人都恨不得把鞋底掄出火星子，只有他——

松弛得可怕。

路過的應悄一把薅住他的手腕：“晃什麽呢？跑啊！”

男孩子被薅了一個趔趄，但還是跟上應悄的腳步，眼神清澈地問：“為什麽都在跑？難道說要去炸食堂？”

應悄不理解：“你在二中沒搶過飯？”

“搶飯？”伏知時也不理解，“三中鬧饑荒啊？吃個飯還得搶？”

人教人，教不會，但事教人，一次就夠。

應悄沒再管伏知時，等他慢悠悠晃進食堂時，食堂阿姨都準備撤盤子了。

伏知時當時端着餐盤在食堂晃了一圈，每個窗口都被掃蕩一空，連點肉湯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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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鬧饑荒啊。

他揣着兜準備離開，路過應悄時，女孩子腳一伸攔住他，将桌子上那罐旺仔遞給他：“同桌，喝這個墊墊。”

伏知時剛喝了一口就品出味兒不對，定睛一看——

旺子。

第二天他就學乖了。

講臺上，龐斌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同學們，下——”

“課”字還沒說完，伏知時已經跑出教室了，龐斌笑了笑，指着伏知時即将消失的背影說：“你們班同學很喜歡和時間賽跑喔。”

三中的食堂不大，有些同學雖然打了飯，但是沒座位，只能端着餐盤在過道上吃。

應悄和虞小滿提前占了一張桌子，卓越打完飯端着兩個餐盤走過來，他沒手兜着張鼎，張鼎自覺地勒着他的脖子，兩條小短腿繞在他的胸前。

卓越喘氣不順暢，臉都憋紅了。

“卓越！這兒！”

“咱班團寵呢？”坐下來後，卓越四處張望。

隔壁班的姚舜禹指着張鼎說：“不在這呢？”

都在一個樓層，9班同學輪換着給張鼎當“腿”的事情人盡皆知，姚舜禹下意識以為張鼎是9班團寵。

應悄知道他在說誰，于是道：“他沒來食堂。”

姚舜禹後頸一麻：“你們看不見他？”

“看不見誰？”卓越一臉奇怪。

應悄知道他怕這些，故意搞他心态：“你看什麽呢？這哪有人？”

“我靠你別搞我——”姚舜禹擰過身子，正對上張鼎咧着嘴陰笑的表情，這人眼白占了大部分，就這麽翻着眼珠盯着他，“啊啊啊啊啊——”

“你叫什麽？”卓越嫌他吵，伸手摸了摸脖子，“奇怪，今天也沒背張鼎啊，怎麽打飯那會兒覺得脖子勒得慌……”

尖叫戛然而止，姚舜禹找回一點理智，佯裝鎮定道：“你們在吓我。我不怕。”

“這兒沒人？”伏知時拎着一兜飯盒跑過來，擡手指着張鼎那個座位，“那我坐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姚舜禹一把甩開筷子，抖着身子撞開伏知時就跑。

一邊跑一邊尖叫，和尖叫雞沒兩樣。

座位上的人恰好在這時轉過腦袋，伏知時懵了一秒，笑着說：“是你啊張鼎，不好意思，我剛看走眼了，以為是頂假發呢。”

“還真把他給吓着了。”卓越比了個大拇指，“厲害啊伏知時，舉手投足間有種老藝術家的從容。”

伏知時有點茫然：“誰？你說誰把誰吓着了？”

應悄拍拍桌子，淡定地岔開話題：“沒事了，坐下吃吧。”

“你這裝的什麽？我嘗嘗。”

“一起吃。”伏知時說，“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飯盒都是王媽送來的，估計從王傲華那裏知道自己生日了，燒了六七樣菜，非常豐盛。

“還得是家裏的飯菜好吃，”卓越邊和虞小滿搶排骨邊說，“我們三中食堂以前的口味也不差，誰知道這學期換承包商了，難吃一批。”

應悄：“校長也換了。”

虞小滿最終搶到了那塊排骨：“小賣部也不是原來那個老板了。”

“好男不和女鬥。”卓越轉而去夾別的菜，“校長、食堂承包商、小賣部老板，整個一個大換血啊……真行，三中現在沒一點活路。”

“這菜誰炒的？手藝絕了啊。”

在聽見卓越的抱怨後，伏知時有點走神，他來三中一周了，覺得不到“沒一點活路”的地步。

“菜誰炒的？”卓越又問了一遍。

“王媽吧。”應悄側過臉看了一眼伏知時，替他答道。

伏知時這會兒回神了：“王媽。”

卓越皺了皺眉：“你怎麽知道？”

應悄：“……猜的。”

卓越：“猜這麽準？那你猜猜我秋褲什麽顏色。”

應悄撚了撚手指，佯裝在算：“大紅。”

卓越：“？”

“我靠這麽準？”卓越指着伏知時，“那你猜猜你同桌什麽顏色。”

傻吧？體育課打球都把秋褲露出來了自己不知道？紅色秋褲裏面還紮着一件紫色秋衣，很有視覺沖擊的一套搭配。

但伏知時穿什麽顏色她還真不清楚，于是随便謅了一個：“大紫。”

卓越把筷子撂了，繞過去扒伏知時的校褲：“寶貝，讓哥哥驗驗。”

“婉拒了。”伏知時抓着他的手甩開，另一只手随意搭上應悄的肩，“我同桌算準了。”

卓越開始唱：“妹妹說紫色很有韻味～來～讓我們一起唱～她只是我的妹妹～”

虞小滿：“傻逼，擾民了。”

應悄：“你倆可以組一個大紅大紫組合。”

張鼎：“附議。”

卓越已經折服了，他重新坐下來：“應半仙，回班給我看看手相。”

張鼎幽幽地說：“給我看看骨齡。”

應悄：“……”

伏知時：“……”

虞小滿：“……”

一頓飯吃得差不多了，應悄擡眼瞥見郝帥站在食堂外面，他對面是他妹妹，郝美。

郝美也在三中，她在初中部，和這邊隔着兩棟樓。陽光下，女孩的手影不斷變幻，她動作幅度很大。

應悄了解郝美，她只有在焦急的時候才這樣。

“怎麽了？”伏知時順着她的視線往外看，那女孩戴着助聽器，手語打得飛起，情緒看似激烈，但他看不懂，“三中有聽障生？”

“有啊。”卓越說，“別的學校都不收，就我們學校收，管它聽障視障的，全收。不過初中部只有一個聽障生，高中部倒是多一些，有好幾個，全都是憑自己考上來的。”

由于應悄盯得太認真了，伏知時也好奇了，他撞了撞應悄的胳膊：“她說什……”

話沒說完，應悄直接跑出去了。

卓越：“哎！怎麽了怎麽了？”

應悄：“別吃了！阿黃被抄家了！”

周圍附近的同學都聽見這句話了，幾乎齊刷刷撂筷子追着應悄出去了，食堂一下子空了一大半。

伏知時還坐在原地，有點懵，也有點跟不上三中同學們的思維。

卓越跑得賊快，都跑出去一半才發現忘帶張鼎了，他逆着人群折回去，低罵道：“操，什麽腦子！”

食堂現在只剩下伏知時和張鼎，張鼎嘆了口氣：“我被遺忘了，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伏知時反應了會兒，剛剛……食堂裏的學生“唰”一下子竄出去了。和放學搶飯的那種“唰”不一樣，這回帶着殺氣。

“在世界的一隅，我和風相望，吃下這一口又一口的哀愁……和寂寞。”

伏知時回過神：“你要回班嗎？我背你。”

“急嗎？不急等我吃完最後這口哀愁。”

伏知時：“……你慢慢吃。”

哀愁見底，伏知時起身，手剛伸出去就見一道人影“嗖”地一下過來了，那人揪住張鼎後背的衣服然後一甩：“抓緊我！”

張鼎立馬像猴子一樣靈活地環住卓越的脖子，卓越另一只手拽住伏知時：“跑啊！阿黃都被抄家了！”

“誰？阿黃是誰？”

阿黃是一只狗。

當這只狗被“擊鼓傳花”一樣傳到伏知時懷裏時，他腦子裏只剩下一個想法：三中還真是另類啊。

校園裏養狗，還不止一只。這在二中絕無可能。

“你們有意見找校長，我也是聽校長安排的。”保安大聲道，“把狗放下，喂那個穿黑衣服的，把狗放下！”

伏知時想把狗“擊鼓傳花”出去，扭頭一看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擊鼓傳花”的選手：“……”

保安追上來，伏知時倒退兩步，抱着阿黃就跑。

應悄剛好搖人回來了，李秀峨皺了皺眉：“跑什麽？別抱着了，放地上。”

她把牽引繩遞給應悄：“你倆把它拴上帶去我辦公室，其他的我來處理。”

應悄蹲下身，阿黃平時野慣了，不适應被拴起來，幾次掙掉繩索。

“阿黃在這兒多久了？”伏知時抓住阿黃的狗腿配合應悄，他回頭看了一眼，李秀峨正在安撫兩方的情緒。

“七年？八年？”應悄低頭套繩子，“我也不清楚它具體什麽時候來三中的。”

剛剛在食堂，她看懂了郝美的手語，郝美也是午休期間撞見保安要叉狗，她一個人制止不了，只能去找郝帥。

還好阿黃聰明知道閃躲，不然這會兒應該已經被叉出去了。

老師的辦公室也在教學樓，應悄牽着阿黃往教學樓走，伏知時跟在她後面，眼前不禁閃過剛才在食堂，應悄盯着那女孩打手語的畫面。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能看懂手語？”

“能。”

伏知時頓住步子，他看着女孩的背影，陽光曬得那道影子斜向他，只在他身側停留了兩秒就消失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同桌挺厲害。

“喂，應悄。”

應悄已經拐上樓了，她問：“什麽事？”

“面相能看嗎？”伏知時一步跨兩個階梯，微微仰頭看她，“給我看看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