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過去的事,我都知道了

第45章 過去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每次想要醒來的時候,都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按着我,用溫柔卻不容置否的聲音說:“再休息一下吧,你需要休息。”

我不想休息。

我需要的不是休息。

但冰涼的液體推入血管,我只能被動放松精神,繼續沉睡。這種感覺很熟悉,在我焦慮抑郁最嚴重的那段時間,偶爾也需要注射藥劑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想知道江荊怎麽樣了,我直覺他不在這裏,那麽他在哪裏?

又過了很久,藥物的作用過去,我終于從昏迷中醒來。窗外是傍晚灰蒙蒙的天,病房裏沒有開燈,大片大片死氣沉沉的純白。

我睜眼,環視左右,陌生的環境,除我自己空無一人。暈倒前的記憶慢慢湧現出來,我心口一緊,掙紮着坐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躺了太久,全身都沒有力氣。

好在手機還在身邊。

我從床頭拿起手機,毫無意外的停電關機。這時,房門從外面推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

陸培風一身西裝革履,見我醒來,眼神一頓:“小蘊,你醒了。”

我問:“這是哪兒?”

他像平時那樣露出溫和的微笑,回答:“是醫院,你生病了,需要靜養。最近的工作我幫你處理,不用擔心。”

“我不需要。”

我下床穿上拖鞋,勉強撐着床沿站起身,推開陸培風,然而當我拖着無力的身子走到門口,我明白了他剛才為什麽沒有攔我。——門外一左一右站着兩個保镖,在我打開門的同時,他們擋在我面前,用眼神警告我退後。

我轉回身,只見陸培風氣定神閑地走過來,說:“我說了,你需要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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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關着我?”我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手段,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問,“你關我能關多久?”

陸培風說:“我只是不放心你。等你身體好起來,我會讓你出院。”

“我沒病!”

“你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陸培風皺起眉頭,眼神流露出真切的無奈和心疼,“一段健康的關系應該是讓你變好,而不是損耗你的生命。”

“我怎麽樣和你沒有關系。放我出去。”

我伸手推人,陸培風攔着我的腰把我拖回病房,重新關上房門。

“放手!”

“冷靜,小蘊。”他無奈嘆氣,打開自己的手掌,“我猜,你現在需要這個。”

我低下頭,看見他手裏的充電器。

“給他打電話吧,如果他願意來接你,我就放你走。”

……

窗外天色漸暗,陸培風留下那句話便轉身離開了,把我一個人留在房間。

晝夜交替仿佛只在一瞬,我站在昏暗中,過了很久,慢慢蹲下來,把充電器插入牆上的插口。

屏幕亮起,寥寥幾條消息來自祁修宇和裴以寧,沒有江荊。看了眼上方時間,原來只過去不到三天,我還以為我昏迷了一個世紀。

想到陸培風剛才憐憫的眼神和意味深長的那句話,我忽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我找到江荊的電話撥出去,一直到鈴聲結束,都沒有人接聽。

接着我打了第二個、第三個……同樣沒有人接。

天完全黑了,整個房間只有手機屏幕散發着幽幽的光,打到第五個的時候我明白,這個電話可能永遠也打不通了。

恐懼和失望襲來,我強迫自己冷靜,轉頭打給章珺,萬幸,章珺接了我的電話。

“談老師,你終于醒了嗎!吓死我了!”——章珺一開口就是這句,看來陸培風沒有隐瞞我昏迷的事。

我說:“我沒事了,你可以來醫院接我嗎,我想出院。”

“我,可是……”章珺猶猶豫豫,聲音漸弱下去,“可是,陸總……”

我明白了。

章珺小聲說:“對不起啊談老師。”

我搖搖頭,就這樣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的黑暗說:“沒事。”

“不過我可以去醫院看你。你需要什麽東西嗎?我帶給你。”

“不用了,我什麽都不需要。……這幾天我不在公司,有人找過我嗎?”

章珺應該明白我說的“有人”是指江荊,她猶豫着,像是怕刺激到我一樣,小心翼翼地說:“沒有。”

“……嗯。”

“對了,那個綜藝,原本是明天開始錄,因為你突然生病住院,陸總和節目組那邊溝通,推後了一周。”

“溝通……”我笑笑,“幾十個人的節目組,這麽好溝通嗎?”

章珺的語氣透出心虛:“陸總是這麽說的,我猜應該沒那麽容易……”

“如果我一周之後還是回不去呢?”

“節目組說,最多只能等一周。”

“嗯,知道了。”

挂斷電話,房間裏再次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靜。

我曲起腿,抱住自己的膝蓋,不知道是不是藥物的原因,我沒有崩潰絕望,連對陸培風的憤怒都是遲鈍的。

我開始回憶過去的事。那時我忽略了很多細節,因為和父母關系僵硬,很多話都是陸培風在中間轉達,我對他從來沒有過任何懷疑。

在我精神狀态最不穩定的時候,他一邊安慰我,一邊勸說我和江荊分手,時隔多年,我不确定當初他的話我聽進去了多少。

當然現在再說這些也于事無補,最後的決定是我自己做的,怨不得任何人。

我在一片黑暗中靜坐到深夜,手機放在旁邊,沒有任何人找我。

就在我以為會就這樣等到破曉的晨光時,忽然一陣刺耳的鈴聲劃破寂靜,手機在黑暗中亮起,一個陌生號碼出現在屏幕上。

我盯着那個號碼,幾秒鐘後,遲緩地按下接聽:“喂?”

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接着,聽筒裏傳出熟悉的低澀沙啞的聲音:“……談蘊。”

我愣住,攥緊手心。

“談蘊,是你嗎?”

我點頭,然後想起江荊看不見我:“……是我。”

“我的手機被拿走了……我偷了傭人的手機給你打電話,別擔心我,我沒事……”江荊說着,聲音微微發顫,“你還好嗎……我是不是讓你擔心了?”

手機,被拿走。

我的大腦緩緩開始運轉,反應了一會兒,終于聽懂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我問:“你怎麽了,你在哪裏?”

江荊說:“我被軟禁在家。”

難怪,難怪陸培風那麽自信我找不到他。

我忽然覺得很荒唐,不知道的以為我們兩個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竟然要像犯人一樣被關起來。

江荊的聲音帶着一點沙啞的鼻音:“我很想你。”

像深夜裏一盞微弱的火把,驅走我周身冰涼的冷寂。我握緊手機,額頭抵住自己的膝蓋,說:“我也很想你。”

他說:“過去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全都查清楚了。……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我還,對你說那些難聽的話。你為什麽不罵我,你應該說,江荊,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恨的混蛋。”

聽得出他想安慰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我甚至想象得到他說話時候的樣子,紅着眼睛,臉上挂着比哭還難看的笑。

在黑暗的房間,他一個人,被內疚和後悔的潮水淹沒。

我配合他露出笑容,不小心鼻子一酸:“江荊,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恨的混蛋。”

江荊低聲說:“我是。”

一顆眼淚落下來,洇透我膝蓋的布料。我說:“騙你的。你不是。”

江荊問:“你又哭了嗎?”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聽出來的。我抿了抿嘴唇,說:“沒有。”

“不哭,沒事的,我一定會回去找你。”他輕聲安慰我,“我不在這幾天,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我點頭:“嗯。”

江荊的聲音染上苦澀的笑意:“我不信,你一定沒有好好吃飯。對不起啊……那天我什麽話都沒來得及對你說。我騙了你,我不是回公司處理工作。”

“嗯,我猜到了。”

——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麽,他不會消失這麽久。

只是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契機讓他知道這些事,我以為會到我們垂垂暮年,我的生命已經波瀾不驚的時候,再像講述別人的故事那樣,把過去的事講給他聽。

“其實一點也不難查,是我太固執,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江荊說,“我說恨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很難過?”

難過嗎……好像有一點。

我在江荊的聲音裏聽到心疼,很奇怪,他責備我、憎恨我、冷落我的時候,我都沒有太大的觸動,而當他心疼我,我的心卻像一層薄薄的透明的冰糖,輕輕一敲就碎了。

好在就算是碎裂,也還是甜的糖,不是傷人的玻璃。

我說:“我不怪你。”

江荊輕聲問:“為什麽不讓我知道呢?”

“因為……我經歷過的事情,不想讓你再經歷一次。那時候我想,我的家已經不完整了,不能讓你也一樣,我一定要保護你……聽起來是很愚蠢的英雄主義,是麽?”我努力牽起嘴角,笑了笑,“後來你回來,有些話,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說了。”

“如果我不回來,我們就這樣結束,你甘心嗎?”

“我,沒關系……”

江荊沉默,過了很久,回答:“我不甘心。”

我不知道說什麽。

他說:“就算是你真的不愛我了,我也不會甘心。”

“所以,你回來找我了。”

“嗯。”

“那如果,我真的不愛你了呢……”

“我就像之前那樣,當小三,或小四。”

我不知道江荊說這句話是認真的還是哄我,我想了想,說:“可是當小三,你會不快樂。”

“談蘊……”江荊低聲叫我的名字,“你不在我身邊,我才是世界上最不快樂的人。”

……

我坐在地上,上半身靠着床頭櫃,把自己蜷縮在牆和櫃子的夾角。

夜深了,萬籁俱寂,連電話裏一點沉悶的鼻音都清晰可聞,仿佛江荊就在我身邊。

我們很久沒有這樣聊天了。我想。至少此刻還能聽到江荊的聲音。接下來不管發生再糟糕的事,都不會比我們分開的五年更壞了。

“江荊……”我輕聲叫他名字。

江荊回答:“嗯。”

“我……”

我猶豫要不要把自己被陸培風關在醫院的事告訴他,卻聽他說:“外面有人敲門,他們好像發現我偷手機了。”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那怎麽辦?”

“沒事,他們不會把我怎麽樣。”江荊安慰我,“別擔心,他們不可能一直關着我。等我解決了這裏的事,就回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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