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鹹風

鹹風

自從桑雪裏把實驗室交給她之後，桑家忙碌的就變成了兩個人。謝子沫整理完自己在帝都星的研究後就忙着在新系統上傳數據做分析，直到婚禮前一天桑雪裏破門而入把她帶去試婚紗才想起來要結婚了。

“這些不是帝都星的人在研究了嗎？”桑雪裏開着車，“你沒必要再在上面花時間了吧。”

“你說得對。”謝子沫也不惱，淡淡笑着說：“但有些數據我還是想留着的。結論是結論，數據是數據。我其實在做一些收集的工作來着。”

“哦。”桑雪裏沒再說什麽掃興的話語。

“那你呢？”謝子沫側身笑眯眯地看她：“不方便說就算了。”

桑雪裏沉默了許久，謝子沫都要認為她是不願意了，她卻忽而反問道：“如果我說，初神曾真的存在，你信嗎？”

“嗯？”謝子沫愣了愣，馬上又笑着搖頭：“我不信啊。”

“我本來也不信。”桑雪裏直直看着前方的車行道，“你或許聽說過我的公司，它有許多成就，上至生物化學，下至能源細胞。但這都只算是支線任務，我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往世界與人類被初神留下的痕跡靠近的。這段被掩埋的歷史的真相到底留下了什麽呢？”

謝子沫微微蹙眉，真是奇怪的研究方向。

“等等，這些對我說……沒問題嗎？”謝子沫不知道為什麽桑雪裏那麽信任她，明明毫無保障。

“為什麽不能？你是我妻子。”桑雪裏瞥了她一眼，理所當然得像是她沒理由不知道一樣。

謝子沫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一般的丈夫都希望妻子無才便是德，從不願說起這些工作上的事情的。更何況很多被主腦分配的婚姻都是搖搖欲墜而充滿陰謀和不信任的。桑雪裏這樣，反倒像是她問了個傻問題了。

“我們發現，每個生命中都含有一種物質，千年前，我們講究達爾文進化論，但如今，似乎并不是這樣。生命生來不平等，連星球都是如此。”

“确實。”謝子沫笑着點點頭：“若是平等，也不會有六種性別了。所以，我從不覺得現狀是神恩賜的結果。”

陸車在一邊停了下來，桑雪裏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傾過身來淡淡給她解開安全帶，“最近車載系統有點問題，我還沒修。”

謝子沫愣了愣，慢慢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哦……”

她看着桑雪裏下了車，沒有什麽表情地和庭院中坐着的人們說話，看着很放松，她呆呆坐了一會兒才下車。

主神之塔學院什麽都教，從歷史到生理，致力于把其學生培養為萬能的人才。

謝子沫比桑雪裏高一屆，當桑雪裏那屆的學生來abo博物館參觀聽宣講時謝子沫正好在其中做講解員。作為beta，她注定不會感受到那些孩子的激動，也不會對這些知識有什麽別的想法。

知識就是知識，不過是學習科普罷了。

所以她看着那些有些害羞的omega和摸着肌肉炫耀的alpha，并沒有太多感情。

人類生來不平等，但不應恥于面對這些差異。

“辛苦啦辛苦啦。”學長在休息時給他們每個人發水，她便坐下來聽大家聊天，一邊默默吃了塊巧克力補充體力。

“哎，待會兒宣講講啥啊？”樓澗寧沖了杯熱可可坐在她身邊。

“還是初神的事兒吧？”學姐想了想：“唔，其實學院都講過，也不懂為什麽每次都還要再宣講。”

奶香白巧克力在唇舌間化開，濃濃的甜味慢慢滲透進身體的溫度。謝子沫一言不發地盯着展館裏在挑息素味道的香水的omga和alpha們，淡淡神游着。

世人對初神的看法總是各異，她對其存在持懷疑态度。在人類漫長的五百年中，信仰總是維持生命的。神之塔總是強調初神的偉大無私，無非是想維持這畸形六性社會的平衡罷了，本質和《約束條約》什麽沒有太多不同。

她誰也不信。

所以，當所有人都去聽宣講時，她一個人插着兜漫無目的地在博物館閑逛。眼前是很多科普文字，甚至還有ao結合的科普視頻。她停在光屏面前，看着痛苦又歡愉的omega與兇猛的alpha。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沒有因為自己在看這種視頻而緊張，只是回頭看了看。

居然是桑雪裏。

“你怎麽出來了？不去聽宣講嗎？”謝子沫背着手笑着問她。

“沒意思，我已經學過了，也不信這個。”桑雪裏插着兜站到她身邊，和她一起仰頭看着光屏。她盯了一會兒，皺着眉問道：“你看這個幹什麽？”

“怎麽，看不得？”謝子沫好笑道：“因為我是beta就不準我看啊？”

桑雪裏抿了抿唇，幹巴巴地撇開頭說：“随便你。”

“得了，別生悶氣，我就看看。”謝子沫轉身往對面慢慢走了，“你呀，反正遲早也會變成那樣。”

“我不會。”桑雪裏的聲音冷冰冰的。

“好好好。”謝子沫明顯沒放在心上。畢竟像桑雪裏這樣優秀的alpha，五花大綁着都得把她拉去配婚。

“話說，我剛剛看到他們都在找自己信息素味道的香水，你找了嗎？”謝子沫換了個話題，不知為何心情很好地轉到了香水臺前。

“沒有。”小學妹逗不動，油鹽不進得很。

“啧。”謝子沫咂嘴，饒有興趣地撥弄那些瓶瓶罐罐，“聽說你的信息素是海水的味道？唔，又鹹又苦，大概不太好聞，我找找。”

桑雪裏冷眼看她挑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走過來。

“是海鹽，學姐。”溫熱的手抓住她的手指，移到了淡藍色的玻璃瓶上。

後來她差不多忘了那種味道了，畢竟做實驗聞的味道很多，那淡淡的鹹味甚至比不過一瓶濃氨水留下的記憶。而桑雪裏說過的話決不食言，連不和omega結婚都做到了。到頭來，她唯一沒做到的諾言竟是一直做自己的競争對手然後以後打敗自己。她銷聲匿跡了整整十年。

“走吧，去試試。”桑雪裏拉開婚紗店的門喚她。

“好的。”謝子沫微笑着和門口的人們問好，一一答了話才走進店中。

“有什麽不合适就和阿姨說，我在外面等你。”桑雪裏垂眸看着她。

“啊，好。”謝子沫被屋內的熱氣撲了滿面，看着她在人們中間坐下才回身看這婚紗店。

“小姑娘叫什麽名字呀？”老太太笑眯眯地給她取婚紗。

“我叫謝子沫。”

“好名字啊，以後啊，就和雪裏好好過日子吧。那丫頭，總是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是嗎。”謝子沫笑了笑。像桑雪裏這樣的工作狂，确實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吧。不過……她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自己也半斤八兩吧……

“聽說你是從帝都星來的，那裏的冬天沒有這麽冷吧？好像冬天也開花吧。”老太太拉上簾子，幫她扯絲帶。

“啊，是的。”

“我們東源山上四季常開帝星花，聽說是帝都星到處都是的花。你啊，要是想家可以去看看。從前那裏是庫浮星最惡劣的地方，是雪裏帶着人去改善了環境種的花的……好了，你看看吧。”

謝子沫看着鏡子裏的鋪地白紗，老太太手藝很好，完全不輸在帝都星高家定做的那件。她摸了摸手臂上繡着的絲花。

那是海棠。

曾經有人評價過她，說她雖然長得精致漂亮，相貌完全不輸omega，但畢竟還是只是beta罷了。就連她自己都自嘲說自己若是omega或者alpha，日子大概會好過很多吧。

桑雪裏當時聽說後嗤之以鼻，折了一支海棠送給謝子沫。有人認為這是用海棠無香來嘲諷她，暗暗說笑了好一會兒。謝子沫笑着收下了，只當是學妹的挑釁，并沒有怎麽放在心上，只是隔天就送了她一包桑果。

老太太看到她盯着那些海棠花，微笑着解釋道：“這是雪裏挑的，說是她很喜歡的花，用來贊美你最合适了。”

謝子沫唇角挑起一抹弧度。

原來是贊美啊。

“很合适，謝謝您。”謝子沫轉了一圈，微微躬身道謝。

“哎，不用不用。看到雪裏成婚，我們都高興得很吶。”老太太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