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報應(一更)

第46章 報應(一更)

整棟別墅恍一下陷入全黑,僅存的幽光也被掠奪一空。

“跳閘了?”費怡摸了摸手機,“你們沒事吧?”

顧明益撩開窗簾往外看,“不是跳閘,應該是停電了。外面也是黑的,連路燈都沒亮。”

不見光的環境裏,葉筝忽然感覺到腳背上有什麽毛絨的觸感滑過,他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是貓,只是憑借本能想要彈起來,跪在沙發上的右腿落地,一下沒站穩,整個下肢如同被拆卸了骨頭,支不起一點勁。他踉跄着向後倒了一步,尾骨直直撞上茶幾,玻璃酒水發出脆冰一樣的碰響,又像即将傾覆下來的大雨,震碎了凝在周身的空氣,懸吊在他和黎風閑之間的細線也被這崩裂的殘片給割斷了。酒精帶來的後勁直沖眉心,每分鐘過百的心跳撞得他雙耳發聩,葉筝眩暈了半秒,短暫的離心感覆上心頭——

他最恨這種令人不安的離心感,或者說是另一種層面上的恐懼和驚怕。總覺得回到了很久以前,久到他辨不清那時的心緒,只記得天旋地轉,還有難聞的汽油味。

然而,時間仿佛定格在此,在他腳步失衡之際,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往回拽。

那股勁仿佛長在了他的腕骨上,勒得葉筝生疼。

葉筝神智清明了幾許,主要是疼醒的,倒流的血液又沿着另一個方向溯洄,所有動響都化成潮汐般的回聲。

氣只抽了一半,他便跌回沙發。手上力氣一松,杯子裏的水全灑了出來。芳郁的酒香直竄進鼻,打通葉筝粘連一起的神經,瞳孔随着悶亂的氣息極速擴大。

和剛才有意克制的距離不一樣,在酒水的侵擾下,葉筝上身的衣服幾乎和黎風閑緊貼一起,熱浪挾着酸甜的果香堵住了他所有可以呼吸的餘地。

他想撐起身,但鉗在手腕上的力道沒有放輕絲毫。

都說喝醉的人沒有判斷力,比得過一頭兇悍的猛獸,留存在血脈裏的原始野性也會一同覺醒。葉筝緊咬牙關,試着抽手。

要換作平常日子,黎風閑或許會順了他的意。

可對于此時此刻而言,葉筝這無足輕重的舉動,卻附上了反抗、推拒的意味。

他們誰也不是粗魯的人,只是埋在身體深處的征服欲被掏挖了出來。誰都想成為主宰的那方,于是他們把力氣集中到了手上,凸起的骨節鋒銳至極,直到手指一根根地抽搐起來,葉筝才不得已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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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沒有意義的較勁,葉筝心裏清楚,只是他無法壓住自己胡亂游走的情緒,忽上忽下的,點起一陣邪火,非要跟黎風閑分個高下。

這種無名的焦躁劈頭蓋臉地撲向他,葉筝維持這個姿勢,将額頭抵在黎風閑肩上,冷汗從鬓角滑向臉頰,他沒意識到這像是某種臣服的姿态,除了大口大口地喘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太累了。

“別動,褲子全|濕了。”黎風閑在他耳邊說話,噴薄出的熱氣悉數落到葉筝耳下。他放開葉筝的手,滑至兩側,虛虛地搭着葉筝的腰。

片刻後,那塊防塵布還是被黎風閑扯了過來,蓋在葉筝腿間,他一手按在上面,加快吸水,沒幾下就被葉筝反攥住,“可以了,我自己來。”

費怡和顧明益在遠處小聲說着什麽,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狀況。葉筝沒出聲,在過去二十多年的生命裏,他一直在學習怎麽自控,不要深究每個問題的答案,即使這樣會讓對方有機可乘,總好過自己先露馬腳。

入行後,經紀人也教過他們,千萬別留把柄給任何人,今日的縱容和寡斷,終會成為他日的致命打擊。

現在想來,字字都是報應。

不過沒什麽好說的,人始終活在不同的成功和失敗裏,有時候缺了點勇氣,有時候缺了點運氣。

竭力坐直身,葉筝覺得熨在骨頭上的劣根性有些抑制不住了。他索性将空杯子扔沙發上,反手揪過黎風閑的衣襟,貼附着的溫度急速催生,連細胞都發起熱來,催化成高漲的欲|求。

在冷色的籠罩下,斷斷續續的摩擦聲從膝蓋上傳來,葉筝往前坐了點,整個人都騎在黎風閑身上。他低頭看向黎風閑,用目光一寸寸地丈量,從前額到鼻梁,再到下颚,依稀要穿透這張皮囊。

是很好看。

大概是這得天獨厚的環境成全了葉筝此刻的嚣張。

他的眼睛微微透着光,像潤在水裏的珍珠,葉筝用它看過許多人、記過許多光景名勝,卻從來沒像這般,在濃夜裏專心地凝視過一個人。

兩人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沒移開,仿佛誰先躲誰就輸了。

“為什麽?”葉筝收緊手指,直到關節發白才稍微分離,口吻中夾雜着絲絲急迫,他又貼近了點,像是在逼着黎風閑直視他,“為什麽要陪我對戲……為什麽要這麽,關心我……”

倒在腿間的水無聲地沸燃起來,漲起的醉意逐漸飽滿,膨成一個又一個的氣球。他知道黎風閑不會答他,如他所預,黎風閑只是偏過了頭。

這一輪,他是當之無愧的勝利者。

值得高興嗎?

葉筝冷笑着撤開手,他是第一次恨上這種若即若離的不确定性,仿若體味到了絕症病人的心理——

害怕知道壽命的盡頭。

又害怕某個突然降臨的未來。

無論是哪種,它們最終都指向滅亡。

在這份感情未明朗之前,他還能告訴自己,享受當下就好,做一天和尚裝一天鐘,沒必要去想以後。

那現在呢?他能怎麽說服自己?

他想要的只會越來越多,多到黎風閑給不起。人一旦有了過多的貪念,就很難再收回來。

他和黎風閑沒必要走到那一步。也許再等幾個月,等到電影開機,他離開閑庭後,這份不合時宜的貪婪也會消失。

“手電給我。”費怡在黑暗中打出一道強光。

在光線晃過來之前,葉筝從黎風閑身上下來,他脫力地坐到沙發的另一邊,擡手擋住雙眼。

費怡看他脖子耳廓全是紅的,擔心他酒精過敏,“葉筝,你沒事吧?”她走到葉筝旁邊,搖了下他的手臂,“還好嗎?”

“有點暈……我坐會兒就好了。”

剛說完,黎風閑忽然探過身,将防塵布蓋回葉筝的腿上,費怡順着望了眼,才發現他們褲子上都有水跡,她将電筒轉向別處,喊了聲顧明益。

“怎麽了?”顧明益問。

“你過來,我說一下剛才那場戲。”費怡把光線照向身後空白的牆壁上,折出一道高大的巨影。

“那我先走了。”黎風閑說。

“走?”費怡聲音平直,表情卻是不解的,“走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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