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藍橋幫春易老把戰利品運至倉庫後,本想直接回興欣,可腦子裏還沒盤算好,腳下就已自動拐向了他的公寓。

又是差不多三個月沒回來。不過藍橋沒空去打掃衛生,只是匆匆跑進了廚房,把櫃頂上的碗櫥打開,然後伸手探到最裏邊摸索着——找到了。

藍橋指尖一撥,一個淡藍色的飯盒就從碗櫥裏面滑了出來。藍橋拿起飯盒,盯着它看了半天。

沒錯。這個淡藍色的飯盒恰恰證明了他那不是虛妄夢而是回憶夢。十七年前遇到的那個小男孩,若是按年紀算,倒和現在的葉修能對得上。

不過藍橋在意的卻是這個飯盒。當年那個小男孩說不方便刷洗就直接還給他了。而藍橋也擔心漏油,就在飯盒外面加了一層隔離咒。可當他回了公寓打算刷刷飯盒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飯盒打不開了。如果輕輕搖晃飯盒,能感知到似乎裏面放了什麽異物。但藍橋知道肯定不會是勺子,因為盒蓋上有專門固定的地方放置折疊勺子。藍橋試圖打開過,可憑他離天階一步之遙的修為居然無能為力。

從此,這個飯盒就被他放進了碗櫥深處,一邊擔心着老是不刷會不會發黴。他沒有告訴第二個人關于這個飯盒以及那個疑似認識魏老大的小男孩的事,原因不明。許是因為他想起了人魚的傳說,許是因為他想獨自解開這個飯盒的秘密,許是因為……如果裏面的東西很特殊呢,放在這裏只是讓他代為保管呢?

筆言飛無意中問過他怎麽不用他最喜歡的那個飯盒了,他也只是推說摔裂了不能用。

此刻,藍橋盯着這個飯盒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洩下氣來——他實在不好意思去問葉修是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也不好意思問他飯盒裏放了什麽東西。

藍橋隐隐約約能感覺到,如果他的修為再高一些,說不定就能打開了。可惜十七年過去,他依然沒能觸摸到天階的門檻。

“想那麽多幹什麽,工作要緊!”藍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照了照鏡子,确信短效美容丹的藥效已經過去了,這才換下了一身殺馬特限量版。

沒錯,他才不是特地回來看這個飯盒的。他回來是試圖從二筆岌岌可危的審美觀之下拯救自己的臉面。

洗了把臉,藍橋神清氣爽地鎖上公寓的門,往興欣趕去。

他并不知道,自他一出藍雨大門,就有一條楊枝魚悄咪咪地跟在了他的後面。

此時興欣一行已經集合完畢打算返回了。

路上,羅輯興奮得有點小臉通紅:“我真沒想到我們能打敗霸圖。”

“沒有哦,你出局的時候我們就輸了。”唐柔捧着得來不易的風岩鐵晶體,目不轉睛地說。葉修告訴她,這塊風岩鐵打磨成的矛尖屬性和耐久但會非常好,并且能加強她對敵方動向的神魂感知力,哪怕她以後升入天階都夠用了。不像霸圖給出的賭約材料裏的那塊“谛聽岩”,僅僅是擴大軀體的感知範圍,客觀來說很值錢,可比起能直接加強神魂感知力的風岩鐵就顯得太小兒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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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怎麽會這樣?”羅輯頓時垮下了臉。

葉修好笑地揉了揉他的頭:“我們五個裏邊一個天階的都沒有。這樣都能贏了霸圖,那霸圖不如趁早關門算了。你沒瞧見韓文清今天都沒戴拳套嗎?他可是空手上的。”

“空空空空手——?”羅輯驚得差點結巴,“就這樣都能把石柱轟碎?我一路上吓得根本不敢回頭看。”

“嗐,你怕什麽。他又不會真跟你這種小毛孩計較。”魏琛嗤笑了一聲,“我們今天實際上是占了規則和目的的便宜。霸圖整體水平普遍比我們高,如果正式對戰的話根本讨不到好。他們只是想看看我們水平如何,陪你們幾個小孩子玩一玩小孩子才玩的游戲呢。”

“老魏說得沒錯,不過你們也不用灰心。至少我們的目的都達到了:物資有了,對戰經驗也有了,風岩鐵也拿到了。規則是他們定的沒錯,但确實更适合我們耍點小聰明。他們還是習慣于想着先把別人打輸了再動手,根本沒想着扔完香餅就走,甚至為了照顧我們的修為連法寶都不帶。”葉修笑眯眯地唱了個紅臉,“不過,規則就是拿來利用的,能利用的規則那就是咱興欣的規則。還是那句話,好好修煉,抓緊升階。差距過大的時候什麽小聰明都能被實力碾壓。”

“只是前輩是怎麽知道那裏有風岩鐵的?”喬一帆好奇地問。

“是我不小心丢在那兒的,我當然知道。”葉修輕描淡寫地說,“本來以為黑月冥河一開,風岩鐵就會溶解。不過正好霸圖來‘送溫暖’,就幹脆讓他們幫點小忙好了。霸圖他們的體質多屬于土木雙系,他們攻擊造出的石柱碎片才能用來搭建盤古開天陣,只是如果使用了法寶作為介質,效果會大打折扣。當然,老韓那麽好面子,怎麽會‘欺負小孩子’呢?”

“老大你還沒說我呢!”包子迫不及待地插嘴道,“你不是說我提前在原地坐倆小時然後呆在陣裏就能将陣型扭轉成‘女娲補天陣’嘛?”

“對,包子的作用至關重要。把盤古開天陣轉為女娲補天陣,需要一塊‘活石’壓陣。要不是有包子在,說不定我得去雷霆再拐一個臨時工來。”葉修笑着打趣道。

走在後面的安文逸不禁神情有些動容。

所以葉修在一開始選擇去霸圖挖牆腳的時候就做好了暴露的準備,也料到了張新傑會找上門來提出比試,所以提前将目的地附近的其他區域都糟蹋成了不适合對戰的狀況,就等張新傑選擇他希望的地方了。甚至葉修還早就計劃好了要借機打開霾谷的另一條入口,并将黑月一事公諸于衆。

而他說起來似乎是臨時起意的要取回風岩鐵一事,也是層層算計環環相扣。

這等籌謀,不愧是榮耀之森的戰術大師,實至名歸。

“小安,你別動。”葉修突然出聲喊住了他。

“嗯?”安文逸愣了一下,還是站在了原地,“怎麽了?”

“這得要問你自己怎麽就‘拈花惹草’了——”葉修的最後一個字尚未收音,手裏就已拔出腰上的一把火铳,連瞄準都不曾就砰砰砰朝安文逸的方向連打五槍。

安文逸也是極為鎮定地紋絲不動,僅僅因為身處濃烈的□□塵霧裏而忍不住咳了兩聲。

“憋氣!別吸進去!”葉修口中喊着,身子已經擰了過去,把安文逸推到了一邊,魏琛則很及時地一手一個娃兒把五個小年輕都給拽走了。

□□塵霧裏,又是叮叮兩聲,似乎有什麽銳器釘在了地面上,又隐約能見到衣袂翩飛,且有紫色煙霧從人影交錯的地方升騰而起。

喬一帆遲疑了片刻,開了口:“好像……是一個忍修?”

“忍修?我知道我知道!”包子興奮地搶答,“據說在兩腳獸那邊是發源于東洋一帶,很神出鬼沒的!不過我知道他們最厲害的招數叫嘴炮!”

唐柔聞言,噗嗤一笑。陳果跟她科普過榮耀之森的趣事奇聞,比如——

微草的王傑希有着大小不一的一對太極玄清眼,據說能“勘輪回、破生死”。

天天嚷着壓力山大的電鳗妖鄭軒,口頭禪“我壓力好大的,你不要逼我放電”。

史上第一騷氣的藏狐妖肖時欽,尾巴上都要鑲寶石,當然現在已經澄清了謠言。

彬彬有禮林敬言,這個北極兔妖瞧着儒雅溫和,卻能在對方算計他之前把別人給算計進他的兔子洞,而且據說他是個隐藏的資深愛麗絲奇境愛好者,把自己的洞裝修得特別夢幻,甚至還有專門的下午茶茶具。

黃蜂妖田森,則據說師承一位不知名號的掃地僧,起名“掃地焚香”,直到自己開山立派之後依然懷念師尊,故經常沒事幹就拿着根掃帚掃落花,他那副哀婉悵然的做派和他化為人形後的一米九大高個頗為不搭,由此被起了個诨名叫“掃地葬花”。

明明可以靠臉殺人卻非要靠實力的铳修周澤楷,因為太不愛說話,導致有一次出門做任務和同門走散,卻沒能被兩腳獸發現異常,還驚喜地把他送進了動物園,好吃好喝供着。而在他留宿的五天裏,動物園的參觀人次比之前一年加起來都多。第五天,江波濤一行終于潛入了動物園,打算閉館後把他帶走。恰在閉館前有倆女生在此流連忘返,其中一個跟另一個說:“他真的太好看了!我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修煉了媚術的狐妖!”結果周澤楷突然開口了:“不,我是狼。”兩位女生被吓壞了,江波濤他們只好提前露面把周澤楷帶走了,鬧得動物園雞飛狗跳——跑到廚房大吃一頓的杜明甚至問了推門進來的飼養員一句“還有沒有別的,我沒吃飽”,光榮地上了第二天的社會版頭條。

百花一族則是最喜歡跑到人界溜達的,尤其是杜鵑花妖張佳樂,特喜歡搜羅美食,經常大晚上跑別人飯店門口開一大片花,吃幾天就跑路,在人界留下了“采花老餮”的傳說,人們都以為是個喜歡偷吃還喜歡摘花的家夥幹的,根本沒想到就是“花”自己幹的。

而在諸多讓人津津樂道的八卦中,與“送子觀音韓文清”齊名的,則是“嘴炮渡劫黃少天”。據說黃少天在升入天階之時,天降異象,雷雲彙聚成了一柄巨大的劍追着他砍。黃少天大怒反擊,一邊動手一邊動口,最後還沒來得及把巨劍打碎,雷雲就忙不疊地跑了,黃少天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升了階——從此榮耀之森裏就流傳起了他靠把雷雲罵走而渡劫成功的傳說。

“我還知道我們這兒藍雨的黃少天嘴炮也超厲害!嘿嘿,你們不知道吧,他是鬥木獬,北方玄武第一宿,命格寓意是遇強愈強的黑馬。”包子談起這個話題簡直如數家珍,“有空我要好好跟他請教請教嘴炮怎麽練!”

“丫的,誰在念叨我?”黃少天打了個噴嚏,悄咪咪接近了葉修一行人,卻見葉修在和一個看不清臉的家夥打鬥,“老葉在搞什麽呢?”

黃少天正貓在灌木叢裏圍觀,就見煙霧中有一個蒙頭掩面、渾身裹在黑衣裏的人動作靈巧地蹿了出來,忽的腳下一個踉跄,卡到了一個陷阱扣上,可那人卻就地一滾,翻身起來的時候陷阱扣已被卸下,接着頭也不回地躍上枝頭,幾個身形起落就消失在了林中。黃少天還瞥見他的腕肘等處都挾藏了利器,微微閃着寒光,此外,他的大臂、肘彎、腿外側都綁着結實的束口袋。

“這家夥什麽水平?居然能從老大手裏跑掉?”包子第一個跑過來,還難以置信地在原地轉了兩圈。

“天階小成的忍修,而且看樣子是個獨行慣了的拾荒者。”葉修笑眯眯地掂了掂手裏的兩個袋子,分別丢給了包子和喬一帆,“拾荒拾到咱這兒來了,就當他是上門送溫暖了。”

包子打開一看,是一款可變大變小的爪形法寶,不知道是什麽兇獸身上的,像熊又像狼,尖利無比,細長堅韌,立即開心地給它取了一個中二的名字:“耶,我宣布它就叫‘強襲之爪’了!”他滿意地戴上手試了試,“不錯,下次早上耙面粉就方便多啦。”

喬一帆見狀,也忐忑地打開了束口袋,裏面的東西立即放出了光芒——原來是兩枚一黑一白的珠子。

“兩儀珠,回去鑲你的雪紋上面,下次就不僅僅是有佛法加持了。”魏琛樂呵呵地說。

安文逸這才回過神來:“剛才那人是在跟着我?”

“可我只看見你身上挂了幾個蒼耳啊。”羅輯疑惑地說,“我想着要是妖的話肯定只有一個,既然是一窩那沒準是你在哪兒蹭上的……”

唐柔卻只抓住了屬于她的重點:“他下次什麽時候來?我想和他打一架。”

包子也噢噢了起來:“敢搶咱老大的,我要讓他好好嘗嘗我的板磚!”接着他還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安文逸的肩,“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反思一下,你為什麽會被拾垃圾的盯上。”

安文逸:我心好累,我不想和板磚說話。

“早知道我就提醒你們好了……”羅輯不好意思地說。

“前輩,那個人的水平……”喬一帆意有所指地問。

“嗯,等他下次來,我問問他願不願意來我們興欣。”葉修答道。

“他不答應就把他綁回來!”包子理直氣壯。

路上的這點小插曲過後,魏琛卻突然提出要去“解決一下個人問題”,讓其他人先走。

“老魏,不可以随地大小——”包子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安文逸捂着嘴拖走了。

葉修沖魏琛打了個眼色,也走了。

魏琛于是掉頭往回走,在一棵茂盛的杉樹下站定,長嘆一聲:“怎麽?跟了一路了,還不出來嗎?”

話音未落,上方原本無人的枝頭忽的一顫,一道銀光打着旋兒欺身而下。魏琛不慌不忙,早已繃緊的腕足一發力,身形如炮彈般避開了落刃,反而将來人驅入了逼仄的枝桠間。來人也不開口,只管唰唰一通劈砍,速度極快,魏琛發出的攻擊全都落空了。

魏琛跟着追過去,法杖作為支撐,渾身柔若無骨,伸縮自如地攀上了細長的樹枝,紫黑色的光芒在空中間或地閃爍。

轉眼間兩人已經交手了數十個回合。

魏琛輕哼了一聲,身形如游龍一般沿着樹幹盤繞而上,對方的身形也閃現着,如同捕捉不到的閃電。

“咔嚓——”

對方繞到了樹幹背部,正準備踩着那一根樹枝借力上升,然後給魏琛來個背襲,沒想到那根樹枝如此脆弱,他一腳踩掉了下去,栽在了枯枝落葉裏。

不應該啊!剛才明明看見魏琛也踩——不對,他只是在那個位置,并不代表他就是踩在那根樹枝上!

上當了!

“小兔崽子,皮又癢了是吧?”魏琛拄着他的骷髅手骨法杖從樹上跳下來,黑色的衣袍獵獵作響。

恰在這時,躺在地面上一臉放空模樣的那人陡然蹿起來,手中長劍飛速朝魏琛的肩頭刺去,卻堪堪在還有一寸的地方被魏琛用骷髅手骨架住了。

“如果你的劍意只是這樣的水平,要我怎麽放心把藍雨交給你們?”

魏琛望着眼前漸漸褪去青澀的少年,他幽藍的瞳孔裏倒映着魏琛滄桑的面容,然後漸漸模糊了起來。

來者正是黃少天。

一向多話的他沉默了。

他本來打算好要一見面就問清魏老大是不是在開玩笑。可他問不出口。

藍橋春雪在信中說的不似作假。魏老大有多沒節操他是知道的。魏老大有多驕傲他也是知道的。甚至他以為,魏老大有多落寞他也是知道的。

魏老大宣布讓喻文州接任閣主的時候,他很不滿。但這是魏老大的決定,他再有不滿也認認真真地去和喻文州合作了。至于他認可喻文州,那就是之後的事了。他只是想盡心盡力地完成魏老大的心願,把藍雨好好地傳承下去。

可現在他才知道,魏老大居然有那麽久遠的過往,久遠到幾乎無人知曉,卻偏偏為了招攬一個從霸圖挖來的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藥修而選擇坦白。

他恨不能護着魏老大,正如同當年護着他們這群小魚仔的魏老大,兇狠、貪婪、狂縱,卻溫柔着成全。

但魏老大寧願遠走他鄉。這是他最後的傲骨。

所以魏老大斷斷不會編造出這種故事來博取同情。

滅神的詛咒。那杆法杖的名字,又寄托了他多少的不甘?

是為了滅神而存在的詛咒,還是滅神這個執念成了詛咒?

神是指神明,還是指那個早已隕落在歷史長河裏的神箭手?

可這些東西,問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黃少天,他無話可說。

“怎麽?你這屁颠屁颠跑來找老夫就只是為了摔一跤給我看看?也不瞧瞧你多大了,老夫可沒有糖哄你。”魏琛撇撇嘴,撥開了黃少天的劍。

“你……你什麽時候有空?回藍雨吃頓飯吧,大家都很想你。”

魏琛搖搖頭,笑着邁開步子,與他擦肩而過,“相見不如懷念。等老夫此間事了,就去找老方喝酒。”

黃少天怔怔地看着他走遠,這才默默收劍入鞘。

那邊故人相見情難斷,這邊吾日三省吾身甚心酸。

張新傑在石柱峰林裏來來回回地觀察了一遍,告訴韓文清,葉修疑似在利用他的攻擊采集什麽陣法素材。

韓文清此時也已經知道了羅輯那個“君莫笑”是什麽情況了。魏琛已經和張新傑談過了此事。但韓文清現在依然愁眉緊鎖,吓得宋奇英和白言飛大氣都不敢出,秦牧雲則幹脆當自己是空氣。

張新傑見他面色不虞,便開口道:“那些只是普通妖修的臆想形成的,做不得數。”

“那又怎樣?”

韓文清冷冷地反問。

是啊,那又怎樣?那他就理應打不過嗎?

韓文清就只有打得過葉修的可能性,卻沒有打敗臆想體君莫笑的可能性嗎?

拿葉修做比較是因為認可他的實力才把他當做對手,而不是非得和固定的誰做比較。

天道之下,莫非就只能以他葉修為頂了嗎?

天外天,就不能再有追求的資格了嗎?

韓文清掃了一眼旁邊三只鹌鹑一樣的家夥,更是不耐煩:“打不過葉修就心灰意冷,打得過葉修就沾沾自喜。這樣還悟什麽大道,趁早滾回去種蘑菇去!”說罷就大步走了。

張新傑急忙跟了上去。

當天晚上,葉修就安排加入興欣的小妖們幫忙發傳單,寫明了黑月冥河的危險性,并提出這需要盡快處理掉。

偏偏第二天一早,劉皓卻以嘉世的名義直接給各方勢力去了官方信函,聲稱黑月冥河是霾谷的另一條出口,埋藏着諸多寶藏,希望大家公平競争。

這麽一來,有的勢力覺得要抱團合作,有的勢力希望單打獨鬥,有的擔心黑月冥河預示着大災難,有的認為那裏是新的開荒指示标。

整個榮耀之都,都仿佛被澆了一盆沸水,滋啦滋啦地響。

小木屋裏,其餘人都回房間睡覺了,只有魏琛和葉修仍在一樓的客廳裏,點着一盞小小的夜燈。

“怎麽辦?”魏琛煩悶地呷了一口煙,“現在說我是九嬰都沒用。”

“那就宣戰吧。”葉修沉默了一下,笑了笑,“就說黑月将由興欣拿下。”

魏琛吓得手一抖,被煙杆燙了一下:“你別的本事沒怎麽漲,這拉仇恨的本事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啊。”

葉修站起來走到盆景前,給牽牛花澆了點水:“再不快點,皇風和百花就撐不下去了。這不,孫哲平今天就已經失蹤了。”他轉過身,目光投向了千機傘,“而且,他也說不定還能……”

藍橋縮在螺殼裏,思考了很久。從葉修和魏琛的對話中來看,黑月的圓缺貌似是判斷大災難倒計時的指示燈。而在這之前,難以防禦的疾病和毒素就會蔓延開來。

他能做些什麽呢?

藍橋熬夜回憶了一下之前在藍溪閣管理部門時接觸過的疾病防控文件,并初步整理出了一份淺顯易懂的宣傳稿。當時春易老把這事交給了看起來最靠譜的他來負責——掐架的兩只和嗑瓜子看戲的一只被春易老無情地打上了“不靠譜”的标簽。

第二天,藍橋逮住了前來請教他問題的興欣小妖,拜托他把宣傳稿貼到了榕城門口的樹幹上。

藍橋明白,會注意“君莫笑”消息的和嘉世消息的一般都是高水平階層。對于玄階之下剛化形甚至剛開智的小妖來說,那些東西他們其實根本看不懂。葉修的擔子很重。以他不惜死遁的态度來看,這恐怕是拯救世界的任務。然而對于懵懵懂懂的小妖來說,可能壓根等不到世界末日,就可能已經因一場天階高手可以忽略不計的發熱受涼而殒命了。

修仙者修為越高越難以有子嗣。故很多妖修父母在面對剛開智成妖不久的孩子時也很迷茫。他們貧乏的經驗判斷不出哪些是修煉過程中的正常現象,哪些則是染病中毒的症狀。再加上這一次的風波據說皇風和百花的藥修都束手無策,那麽防治工作必然至關重要。

榕城經營多年,甚至遠在榮耀之都建城之前就開張了,信譽極好。而它的顧客九成九以上恰是玄階以下的小妖,甚至連黃階的都不多見。這樣一份宣傳稿貼在榕城那裏,想必能起到一些作用吧。

藍橋送走小妖,想了想,又給藍雨去了一封密信,希望他們能利用藍雨外賣的線路也多加宣傳。雖然吃外賣的一般修為階層較高,但也聊勝于無了。

那小妖跑到榕城後,還聯系了其他受過藍橋教導的小妖。一聽是藍河老師的指示,他們便人手謄抄一份帶回家去,并積極向親朋好友宣傳。甚至因為藍橋在最後特地總結出了一首朗朗上口的兒歌,許多妖修父母還讓子女背誦全文并默寫。

日子在一天天飛快地過去。黑月也在一點點地縮小。那條冥河依然在奔流着,仿佛沸騰的死水,不知來處,不知去向。

葉修似乎真的把這當做一場競技比賽了。他不僅訓練唐柔他們,還把投入興欣門下的修為較高的一批編成了隊伍,靠着他強大到超神的指揮能力,進行興欣的開荒工作,最強悍的時候,一個星期內吃下了從五家大勢力手裏奪來的地盤。

那些大勢力本以為興欣人少,每多占一塊地盤就要分出一點高手來駐紮。可沒想到興欣渾不在意,照舊開着荒。

你敢搶我們興欣到手的地盤?

不好意思,你們家今天新收的地盤我們一并收下了。我們真的很善良哦,只不過要了雙倍返還而已。

有人感慨,本以為興欣只是像呼嘯那樣狡兔三窟不擇手段,沒想到他們攻起來比輪回更像狼,守起來比霸圖還紮手,逃起來比呼嘯都輕車熟路,聽指揮比雷霆更乖巧——興欣俨然已經立起來了。

藍橋最近的密信裏基本上就是流水賬。興欣今天又搶了多少地盤,又推進了邊界線多遠,又新收了多少成員。

不過興欣似乎很少與藍雨、微草起沖突。興欣對水上地盤需求得不多。那麽微草呢?

天南星要哭了。他不懂為什麽王傑希答應帶成員去打友誼賽,完了輸給葉修還送物資。微草的倉庫空了得有三分之一。雖然咱都是草吧,但你也不能讓咱都喝西北風啊!

王傑希對此是這麽解釋的:“現在多受點挫,以後多保兩條命。”

天南星不懂。黑月有那麽可怕嗎?

藍橋并不知道微草的慘狀。他還在為微草和藍雨得到了興欣的同等對待而耿耿于懷。

不過,還有一件藍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繞岸垂楊居然跟來了興欣。他似乎在尋找君莫笑落單的機會好進行單挑,可惜轉眼一個月過去他都沒能逮到機會。葉修最近忙得腳不沾地,根本逮不着。

藍橋開始時想假裝看不見的。但就算關系不算和睦,那也是同一屆的校友又是同事,就算吃了微草的“你混蛋”他也能認出來那是繞岸垂楊。

當然,如果繞岸垂楊不穿那麽騷氣的皮質緊身牛仔衣并且梳一個油光锃亮的大背頭的話,藍橋覺得要認出他可能還得稍稍再困難一點。

其實筆言飛就不止一次地在藍橋面前鄙視過繞岸垂楊的品味。

藍橋真的很想說,不,二筆,你們倆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他看繞岸垂楊在外邊溜達一個月了,有點于心不忍,甚至問過他要不要吃點東西。

繞岸垂楊拒絕了。他指着自己的本體說:“瞧見我這是什麽了嗎?”

“啥?”

“骨氣!”

算了,就當他沒說。修仙者按理說該辟谷了都,餓上一陣子也沒關系。

結果這一天,藍橋溜出門去給小妖們上課回來時,就發現了躺在案板上半死不活的繞岸垂楊本體。陳果正好奇地盯着他看:“我還沒吃過這種魚呢。”

屋子裏除了她就只有悶頭在竈臺下面翻調料瓶的包子了:“這麽點大,紅燒沒意思。我還是煮一鍋湯吧。”

藍橋悄咪咪地回了水缸裏,一邊思索着怎麽營救繞岸。

“那你還捉它回來幹嘛,看着就不夠吃。”陳果吐槽。

“我哪知道。我下河去洗澡,這魚老是圍着我轉,我就一板磚把它拍暈了。”包子滿不在乎地說。

藍橋無語。繞岸一個地階巅峰居然被包子一個地階入門給一板磚拍暈了,不至于吧?

“這樣。那咱就多放點配菜好了。”陳果提議道。

“好嘞,全聽老板娘吩咐!”包子應了,陳果這才滿意地回了房間。哎呀,果然還是包子最貼心,瞧這老板娘喊得多有誠意。

藍橋眼巴巴地瞅着,只見包子洗了大白菜、豆芽、香菇等等素菜,又翻出來十多根火腿腸,接着朝樓上大喊了一聲:“老板娘,我再去買點豆制品回來!”說着,他就出門去最近的霸圖菜市場了。

藍橋見陳果沒動靜,估計又在樓上看電視劇——楚雲秀安利給蘇沐橙,蘇沐橙再安利給陳果,陳果那還用說,偶像安利的電視劇,再狗血也要追——這才蹑手蹑腳地溜進了廚房。

藍橋在腦海中設想了七八種幫助繞案岸跑路的方案,比如拉電閘或者爬抽煙機通風口,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已經醒過來的繞岸居然就坐在原地,不,原砧板上,毫無形象地抓着旁邊的配菜狼吞虎咽。無論是開袋即食的火腿腸還是霸圖很喜歡生吃的蔬菜,他都不管不顧地往嘴裏塞。看見藍橋進來,他吓得差點連火腿腸的包裝紙給一塊吞下去。

呵呵,說好的骨氣呢?

“你怎麽就淪落到被板磚給拍暈了呢?”藍橋幽幽地問,甚至友好地把菜刀往旁邊挪了挪。

“我太——太餓了——誰知道——他本體——是包子——”繞岸鼓着腮幫子控訴道。

好吧,看來他是餓得都變回本體了,正好又趕上本體洗澡的包子,就圍上去打轉了,結果被“包子”給拍暈了。啧啧。

藍橋托着腮坐在旁邊看他吃,一邊催促他墊墊肚子就趕快走。

可惜繞岸還心心念念地要找大佬PK:“你們這兒誰的修為最高啊?”

藍橋糾結了一下。魏老大在這兒的事并沒有傳出去。如果把魏老大剔除掉,那應該是安文逸了吧:“一個白馬妖,藥修。”

“我才不欺負藥修。其他的呢?”繞岸還挑挑撿撿的。

“順着往下數,應該是老板娘吧?一個焚修。”藍橋答道。

“老板娘?君莫笑的修為還不如她?嘁,我還當有多厲害!”繞岸不屑一顧地說,“我還是不去欺負他了吧,去找你們老板娘PK好了。”

藍橋一聽就覺得壞菜了,老板娘只負責發工資啊,你有本事你去欺負君莫笑啊!

他還沒來得及想出什麽理由去慫恿繞岸改變主意,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從樓上傳來,急忙變回了寄居蟹,扯過一片白菜葉把自己蓋住了。

當陳果走進廚房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的一副詭異場景——一個穿着騷氣的皮質緊身牛仔衣的年輕男子正坐在砧板上,油光锃亮的發型隐約能看出來曾經是個大背頭,但他嘴裏還塞着一捆豆芽菜,手裏正在撕一根火腿腸,渾身卻沾滿了白色的顆粒——鹽?

陳果第一反應是這家夥是跑來偷吃的,但回想起包子抹鹽腌魚的動作之後,她明白了過來,這家夥就是那個被包子一板磚拍暈的倒黴蛋。

“你就是興欣的老板娘吧?”繞岸垂楊迅速吃掉了嘴裏的菜,還噎得他不停拍喉嚨,“我,藍雨的劍修,堪比五大高手的繞岸垂楊,現在要向你挑戰!”

“哈?我還沒追究你跑到我這兒來大吃大喝的罪呢!”陳果本以為自己差點把別人當菜炖了而過意不去,現在聽繞岸一開口,立馬也被點燃了怒火,“比就比,你以為我怕你啊!”

藍橋尚未想到合情合理讓繞岸跑路而自己又能不被發現的方案,就聽陳果已經和繞岸約好了十分鐘後外面見。

葉修他們怎麽還不回來啊!

不行,等會兒哪怕拼着修為受損也得攔住繞岸不知輕重地下手!

十分鐘後,陳果怒氣沖沖地扛着她華麗無比的玫瑰手炮走出了小木屋。藍橋把窗戶拉開一條縫,自己也悄悄跟了過去。

只見陳果與繞岸垂楊先後進了附近的一片樹林,隐約能聽見繞岸大言不慚地說要讓她三招。

片刻之後,砰砰的炮聲與簌簌燒落的樹葉昭示着比賽的開始。

沒打中,沒打中,還是沒打中。畢竟這裏的樹葉肥厚繁茂,适合遮掩身形。

“哈哈哈,興欣的老板娘也不過如此嘛!”繞岸嚣張的聲音回蕩在林間。

藍橋急了。他鎖定了陳果的位置,迅速趕到了附近,正要動手時,卻聽見樹葉沙沙顫動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葉修正輕盈如豹般從空中掠過,落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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