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9
chap.9
常昱點頭,“點到為止,留白你懂不懂?”
宴朔懷疑常昱這個留白還是從哪個手下口中聽來的詞語,至于留白形容的那種無盡的美意常昱不懂。
“下官明白了。”宴朔艱難開口,昨日竟覺得常昱半腹經綸,私下裏也能口吐珠玑,今日看來以往沒冤枉錯他。
見宴朔回答得很是勉強,常昱不服輸的脾氣上來了,“我也不是沒讀過書,之乎者也背得很溜,大學士當年還誇過我的文章寫得好。”
“大學士?”宴朔本意詢問是哪位大學士誇過,騙人的吧。
結果就聽見常昱半是懷念,半是帶着憂傷說道,“家父随陛下讨伐元時,我一直跟随太子讀書,光武二年,家父突然病卒,我便随大軍征讨北元,那時我才十四。十四歲之前,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十四歲的常昱被迫接受父親的去世,被迫扛上了父親的重擔,這一走,便是十一年。常家的無數好男兒都戰死在沙場,只剩下了常昱一人無親無故,無依無靠。
沒想到常昱也算是接受過皇子教育的将軍。
宴朔就此事不好妄加評論,和常昱關系不太親近便不好想有的沒的。
“好了。”常昱走上前來看宴朔寫好的奏疏,“哇,宴知事你的字好美。”
紙上的墨還未幹,常昱就心急地拿起來看,宴朔雖有所不滿,但還是樂開了花,被常昱誇就是開心。
“昭郡王謬贊了。”宴朔行禮,常昱點頭,“正好順路,宴知事我送你回家吧。”
宴朔連忙推辭,但架不住常昱這家夥心急地對着奏折呼呼了兩下,不知墨跡幹沒幹,就将奏疏塞進懷裏,大力地拉着宴朔的胳膊,急匆匆地往外走。
剛出親軍都尉府,就看見吏部給事中曹中,雖只七品官位,但朝中上下都對他們敬畏萬分。
批複後的奏疏由鄭秉事篩選出重要公事的部分送至六科給事中,由他們審核無誤,在五日之內抄送下發有關部門執行,原件則送文書房留存。
吏部給事中曹中雖只比宴朔高了一級,但算自己上級的上級,故而宴朔懷抱有敬畏之情。
曹中遠瞧見常昱,便特意來打聲招呼,“拜見昭郡王。”
“免禮。”
“宴知事。”曹中這才散漫地沖着宴朔打了招呼,宴朔連忙行禮,“曹給事中。”
略有印象最近昭郡王和宴知事鬧了矛盾,京師之中好事不出門,壞事倒是傳千裏。又瞧昭郡王大力拉扯宴知事的手臂,而昭郡王滿臉不耐煩的模樣,曹中有了判斷。
“近日通政司內如何?”曹中詢問此話倒有些校檢之意。
宴朔不敢怠慢,“下官及通政司內官員都晨兢夕厲,唯恐辜負聖意。”
曹中倒不再提,只是拿捏起來,“我倒記得你錯将未經審核的奏疏下發至有關部門。”
一日,宴朔将原本該由曹中審核的奏疏下發到了官員手中,雖是整個通政司的過錯,傳到了曹中的耳中,當時曹中答應既往不咎,不向陛下談及此事。
結果今日又在昭郡王面前說出此番話來,宴朔心底裏不是滋味,有些困窘的情緒讓他最不願被常昱知曉此事。
常昱在一旁抱着胸,冷冷地望着曹中,即使陛下厲行,革職無數,殺官無數,但依舊沒辦法掃清官場的傾軋以及這些大奉王朝的蛀蟲。
政務繁忙,就算是聖人也有纰漏之時。只要品性端正,偶有犯錯又何妨,就連常昱也常有在陛下面前嘴瓢的時候。但若是一點過錯都要被捅出去,恐怕整個大奉沒有官員能做事了。
常昱當時提議将宴朔喊來禦前對峙,也只是因為與陛下争上頭了,若是陛下怪罪宴朔,他自然會将人擔保下來。
“下官失職,幸虧曹給事中既往不咎,下官銘記于心。”宴朔不敢多言,唯恐被曹中再抓到把柄,他明白今日曹中故意來尋他笑話,就是讓他在昭郡王面前丢個面子。
“宴知事還是進士出身吧。滿腹經綸如今連分發奏疏之事都時有纰漏。”言下之意即是宴朔如今只是個跑腿的,但就連跑腿的事情都做不到,愧對聖賢之書。
宴朔唯唯諾諾,不敢多言。無論如何他都沒有和曹中對抗之力,就算彙報至上級,曹中說了幾句擠兌他的話來,都要被人笑話死,宴朔只能如同往常一般把苦水往肚子裏咽着。
常昱看不下去了,“曹給事中,通政司由陛下欽點設置,宴知事雖有纰漏之處但無失職之處。倒是我看曹給事中放值了還尋來說這幾句本王聽了耳朵疼的話,怕是吃飽了沒事幹?不對啊,這還沒吃脯食呢?難道吏部最近那麽閑,看來我得問問陛下是不是吏部的事情太少了。”
宴朔驚訝地看向常昱,甚至不顧禮節只顧盯着常昱看,昭郡王為什麽幫自己說話?他一個八品官員,被說幾句也不會掉塊肉。
曹中臉色大變,“下官惶恐,只是見宴知事英年才俊,不免多說了幾句勸告宴知事勤勉敬業,望昭郡王海涵。”不是說昭郡王和宴知事不對盤嗎?這怎麽昭郡王還幫宴知事說話?
常昱向曹中示意宴朔,得罪的人是他,該向他道歉。
被一陣道歉的宴朔被常昱拉走的時候還暈暈乎乎的,瞧宴朔那笨呆的模樣,常昱嘴巴都要講幹了,“以後別傻乎乎地被人欺負了,若是碰見幾個不好相與的,就趕緊跑,不是跟兔子一樣膽小嗎?要跑的時候怎麽不見你跑得快。”
宴朔露出為難之色,“若下官每次見了人都要跑,怕是其他大臣會說下官孤高氣傲,不屑與他人來往。”
“真是麻煩。若是下次再有人欺負你,你就去尋我。”常昱不覺此話有何不妥,軍中自己下屬若是惹了麻煩,也都是他個老大出來撐場子的,宴朔如今幫自己寫奏疏,也算是自己下屬了。
宴朔心中一暖,在這冰冷的京師,竟然有一人如此。
宴朔未遇到過,也覺得再不會有人如此。
光是在通政司的三年,宴朔就感受到了各種冷落,官微言輕,若是碰見不好相與的,收奏疏時讓自己等候,又要到早朝時間了,宴朔在這急得滿頭大汗,卻又不能對大臣疾言厲色。下發和傳達奏疏時,往往尋不到主事大臣,各中官吏對他百般刁難,他上請示下尋法子這才慢慢熟悉了通政司的公務。
若是通政司出了什麽纰漏,第一個來尋的便是他,畢竟他是通政司內官職最低的,承受了上面的怒火,在他這裏發了一通火走了。
宴朔習慣了這樣的方式,就算他扯着脖子和其他人吵上一架也沒有意義。
“下官覺得,還是以和為貴。”宴朔不想給常昱添麻煩,更不想此類事情傳到天子耳中。
常昱氣極,“說你笨你還真是笨。若是你自己的錯,那自然認下,用你的方式彌補道歉。若你只是踩了別人的腳,對方就怒氣沖沖地上來要殺你全家,你還覺得以和為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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