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

第 44 章

車輛平穩地行駛在路上，神宮彌生能夠聽見時不時的電閃雷鳴。

雨水拍打在車窗上，嘩啦嘩啦好像是指甲剮蹭玻璃，叫人的心髒壓抑又難受。

盡管決定好好睡一覺，但車座并不是很好的休息位置，以至于彌生怎麽睡也睡不着。

于是他幹脆睜開眼，“還沒到嗎？”

負責看守的綁匪聞言黑了臉，“臭小鬼，你不會有什麽其他的花招吧？”

“沒有哦……”神宮彌生嘟嘟囔囔，“這一次……沒有……”

說起這個，綁匪的臉色更差了。

“所以十幾年前就是你搞得鬼吧！不然我們的位置怎麽可能暴露啊！”

神宮彌生：……真的好吵，這些人。

他舉起被綁起來的手，說：“可以……松綁嘛？”

“不行！”

彌生只能把手放下來了。

這夥綁匪的目的很奇怪，不想要贖金，也不是為了報複社會。十幾年前被送入監獄，十幾年後出來的第一時間竟然也是綁架神宮彌生。

因為是在祈福日進行綁架，所造成的惡劣影響比十幾年前更加嚴重。這一次如果把他們送入監獄，就不會再有自由的機會了。

不過彌生也不想去探究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嘩啦啦——！”

彌生緩緩閉合雙眼。

不知道弟弟怎麽樣了……兔子小姐在他的身邊，應該沒有問題。

希望這一次神明能夠眷顧弟弟吧……

“找到線索了！”

神宮家，接收到警察的信息後，大家總算是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神宮從雲胡亂往嘴裏塞入一片吐司面包，就匆匆忙忙朝着門外跑去。

但耳邊猛然炸開的雷鳴聲阻斷了他的步伐，讓他的理智回歸，退回到源鈴的身後去。

“從雲先留在家裏吧。”神宮家的宮司，也就是從雲的母親說道。

她看起來是很傳統的神道成員，無論到哪裏都身穿巫女服。

對于孩子的被綁架和失蹤，她也從始至終保持冷靜，看不出半點的慌亂。

從雲垂下腦袋，嘴巴開開合合想要拒絕，可到頭來一句話也說不出。

庭院外的雷雨聲越來越大，本就漆黑的夜晚在烏雲的遮蓋下更是烏壓壓看不見光亮，好像沒有盡頭的黑洞。

“我會在這裏陪着從雲，神宮阿姨不用擔心！”源鈴朝宮司微微鞠躬。

宮司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嗯，你們要早些休息。不用擔心彌生，他是個被神眷顧的孩子。”

她的視線輕輕掃了從雲一眼，而後微不可察地嘆息一口氣，就轉身離開。

現如今，只有神宮從雲和源鈴兩個人。

詩音琉幾人因為沒有提前規劃日程，這會也只能返回家中處理事務。

“……源學姐，其實你可以先回去的”少年的聲音傳到源鈴的耳邊。

源鈴怔愣，意外地扭頭去看少年的眼睛。

雙子的長相高度相似，卻在細微處擁有自己的特點。哥哥彌生的五官更加柔軟，在垂下眼眸時好似乖巧溫順的貓。而弟弟從雲的五官更流暢，一旦露出傷心難過的表情就好像淋濕的狗狗。

感受到源鈴的注視，他略顯別扭地轉過頭，“本來只是我自己害怕……而已。源學姐今天已經照顧我很多了，就算是哥哥的囑咐也已經完成了。”

“哥哥是受到神明眷顧的人，我只要乖乖在家裏等他回來就好。”

“所以……”

源鈴後退一步，往庭院外看去。

恰好此時，猙獰的閃電劃過黑夜，生生扯出來一個巨大的裂縫。震耳欲聾的驚響轟然炸開，好似有可怕的大怪物在怒吼。

從雲明顯瑟縮了一下，但還是倔強地把源鈴往門外推，“你先回去吧，一定沒問題！”

源鈴：……

她被迫往外走，卻回過頭觀察神宮從雲的表情。

少年橘紅色的眼眸裏是努力隐藏起來的驚懼，卻依舊保持倔強。

也是呢，這個年紀的少年總是有屬于自己的自尊心和倔強。如害怕打雷下雨這種事情，哪怕是衆所周知的秘密了，也不想徹底袒露出來。

臨近門口，從雲找到一把嶄新的雨傘，就讓司機送源鈴回往星之森。

源鈴始終沒有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表情。直到被送上車，源鈴突然抓住從雲的手腕，語氣斬釘截鐵說：“等我！我會回來的！”

從雲勉強笑了笑。雷鳴的等忙閃過，照耀得他的面色蒼白。

乘坐上車，源鈴保持安靜。等身後的神宮家府邸消失不見，源鈴對司機說：“請換一個方向。”

司機：“诶？可從雲少爺說……”

“拜托了！我做不到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神宮家府邸，從雲送走了源鈴後，讓人打開了家中所有的燈光，又把能夠看見外面風景的所有窗戶門扉都關閉。如果是無法關閉的地方，就用屏風嚴嚴實實遮擋。

然而木制的府邸加上特殊的和室結構，從雲依舊可以聽見那些令人驚恐的雷鳴。

回到自己和哥哥的房間，從雲就縮回了被窩裏。

如果沒辦法抵抗恐懼，那就去睡覺。

這是哥哥說的。

神明總是會在夢中出現。

這也是哥哥說的。

但神宮從雲不喜歡睡覺，也不喜歡夢境。

他……喜歡什麽呢？

“咔嚓！”

漆黑封閉的空間被人從外面打開，從雲看見了一張與自己相似而稚嫩的臉。

雨水打濕了男孩的頭發和衣物，蒼白的閃電劃過黑夜，照亮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說：“找到弟弟了。”

從雲被哥哥從箱子裏拽出來，然後朝着黑漆漆的樹林裏跑去。

磅礴的雨水打濕泥土，掀起的潮濕空氣鑽進了皮膚裏，冷飕飕的。

木屐早就弄丢了，腳下的足袋被泥土弄髒，還踩到很多尖銳的石頭。

彌生蹲下來，“我被你走。”

從雲趴在哥哥的身上，感覺到瘦小的肩膀因為劇烈運動而跌宕起伏。

他忍不住問：“哥哥是怎麽找到我的？”

“神明在夢裏告訴了我弟弟的位置，所以我跑過來了。”

“母親在哪裏？”

“……弟弟想要捉弄壞蛋嗎？”

哥哥逃避了關于母親的話題，從雲卻明白了。

從雲沒有閃光天賦，不被神眷顧，對比起哥哥來說是個無關緊要的孩子。

但是，從雲說：“好，我們捉弄壞蛋。”

沒有關系……不被母親喜愛和看中沒有關系。

只要哥哥在身邊就好了。

“砰！”

神宮從雲猛然驚醒，跌跌撞撞地從被窩裏爬起來。

面向庭院的門扉不斷碰撞出五顏六色的燈光，混合着雨水的聲音竟然彈奏出與衆不同的節奏。

從雲驚疑不定地想要遠離，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從雲——！”

“從雲——你出來一下！”

神宮從雲終于拉開了門扉。

剎那間，他的眼眸被絢爛的煙火填滿。

“砰！！！”

少女艱難地趴在他的庭院圍牆外，頭發和面頰都已經被雨水打濕。

天空的雷鳴敲打出猙獰的軌跡，卻在末端轟然炸開如夢似幻的花火。傾瀉而下的雨水化作數不盡的流星雨，不斷從夜空往下墜落跌在地面，凝聚成一幅又一幅絢爛的花卷。

應為時間太短的緣故，她來不及思考歌詞和音調，只能用簡單的“啦啦啦”來代替曲調，甚至因為要攀附在圍牆上而氣喘籲籲五音不全。

可煙火形狀的閃光就這樣在空中炸開了，好似一瞬間渲染整個世界的顏料，在只有漆黑的畫布上描繪出绮麗的色彩和圖案。

“砰！”

星星墜落，閃爍的光芒映照在兩人的臉上。

源鈴終于爬上了庭院，笑容窘迫卻燦爛，“我去了警察局。彌生還傳回來消息，說想要和你通話！”

“從雲，我們一起去！”

“你看，它們都變成煙火和星星，這樣就不用害怕啦！”

少年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在又一朵煙火綻放後，他邁開腿走到了長廊上。

然後是庭院，進入雨幕，最後……

他接住墜落的星星，将源鈴抱在懷中。

“嗯……我們約定好……要一起。”

“但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源鈴：“因為從雲的手機打不通！我也沒有鑰匙！最重要的是，我要給從雲一個驚喜！”

攀爬庭院的圍牆什麽的聽着有些丢人，源鈴撓撓臉嘿嘿兩聲，然後打了一個噴嚏。

春日的雨水怪冷的。

神宮從雲眨眨眼，而後鼓起腮幫子地把人拉進庭院。

又娴熟自然地翻找出幹毛巾，“你還是先去換一身幹燥的衣服吧。”

源鈴沒有着急換衣服，而是繞着從雲轉一圈。

确定少年的臉上沒有了負面情緒，才重新揚起笑容，“那從雲要和我一起去警察局嗎？”

“……去。”

“真的可以嗎？不會害怕嗎？”

神宮從雲面頰通紅，“都說好了一起去，鈴怎麽可以反悔！哥哥可是拜托過你要好好照顧我的，你不許說話不算話！”

源鈴這才笑着被女傭帶去換衣服了。

神宮從雲：……

當然還會害怕。只不過，比起害怕，他更想要繼續看煙火。

哥哥，如果你能感受到就好了。

神宮彌生似乎有所感覺地微微擡頭看向天空。

雨水依舊在下，心髒處傳來的确不是害怕。

在那一瞬間的跳動和溫暖充斥身體，好像将人送到了雲端上，軟乎乎又輕飄飄。

好吧，神明還是沒有眷顧弟弟。

“果然，比起神明什麽的，鈴更可靠呢。”清醒狀态的神宮彌生懶懶伸腰，然後輕輕踹一腳旁邊被五花大綁的綁匪。

“好餓，你們有東西吃嗎？”

綁匪：……

他無能狂怒一下，然後氣憤扭頭。

渾身雪白的小女孩咯咯咯笑起來，然後在他的嘴邊遞出一個小草莓，“爸爸不要生氣，我給你吃草莓。”

分給了爸爸，女孩就把其餘草莓遞給神宮彌生，“哥哥，給你吃。”

“唔，謝謝。”彌生也不客氣，嗷嗚就是兩口。

女孩軟乎乎笑起來，“哥哥，星之森真的有可以讓普通人也擁有閃光的藝術家嗎？”

“對哦。”彌生點頭。

“她也是女孩子嗎？她的閃光是什麽樣子的？”

彌生回憶一會，說：“剛剛的話，是煙花形狀的。”

“如果我和姐姐一起表演，那會是什麽形狀的？”

“那就要看你喜歡什麽了。”彌生摸一摸女孩的腦袋，“草莓形狀也可以。”

女孩的眼眸亮起，可很快又暗淡下來，“我……真的可以活到那個時候嗎？如果和她一起表演，會不會很貴啊？”

“我沒有太多錢，姐姐她可以接受用草莓付款嗎？”

“不貴。”神宮彌生說道。

他蹲下來，與女孩平時。

琥珀色的金色眼眸內泛起溫柔的漣漪，他說：“不貴哦，只要你能夠給予她一個幸福的笑容，她就會送給你最漂亮的閃光。”

“因為鈴就是這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