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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翌日清晨, 聞時起床穿衣，走到院子後，他擰了擰眉, 腦中瞬間回想起昨兒傍晚那一幕。

他沒那麽确信自己是真的眼花, 可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衣服放在盆子裏怎麽可能自己會動呢？

昨兒他還沒走到跟前，看清楚呢，木盆瞬間就四分五裂。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牆角, 重新拿了一個木盆把它擺放在昨天那個位置, 把木桶裏的衣服都倒進去。

他一雙黑眸十分專注，就這麽盯了許久, 可這次，木盆裏的衣服毫無波動，倒進去是什麽樣子, 眼下還是什麽樣。

“真的是因為昨兒太累了, 所以眼花, 看迷眼了？”

聞時腦中不由得出現這麽一句, 孩子跟妻子還沒醒, 時候還早, 他索性把木盆放到屋檐下，先去廚房準備早飯。

趁着熬粥的間隙，聞時拿了個板凳，坐在院子裏, 手拿棒槌，三兩下就把昨兒那些衣服洗出來晾着。

不大的水井就在廚房跟前, 日常都是用一塊厚實的木板蓋着，上面還得放塊大石頭壓着, 沒辦法，家裏有個年紀小的孩子，不得不謹慎一些。

洗好了衣服，見水缸裏的水快見底，聞時又連忙給水缸滿上，天色早已經大亮，忙完這一切，他去叫孩子起床，迎香也慢悠悠的醒來。

她收拾的很快，剛出屋子便看到院子裏晾的衣服。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隔壁屋子，也沒什麽好說的，只要她一口咬定是他們眼花這事也就過去了。

內裏傳來孩子的哭鬧聲，也不知道父子二人在幹嘛，她快速洗漱，眼見粥熬的差不多，火也快滅了，她立馬把白粥盛出來往鍋裏添了些水。

早餐擺好，父子二人出來了，小家夥眼睛有些紅，聞時倒是很平靜，也沒什麽不快，更沒說起昨天的事情，好像就那麽過去了。

“娘先走了，跟爹好好的，乖乖聽話。”

“夫君，茶葉晚上我拿回來，明日你去送給先生，三包吧。”

聞時點了點頭，囑咐妻子慢點。

他也沒忘記今日要去見帝王的事情，把孩子送到學堂之後，他到翰林院之後跟幾個被點名的同窗開始準備。

哪怕是京官，五品以下都沒資格去上朝，更不會受到各種宮中宴會的帖子，能見帝王一面真的很難很難，沒有人提攜，止步于此的也不是沒有。

幾人準備好後，被大學士帶到了宮中。

禦書房從外面看便已經是金碧輝煌，越往內，越讓人震驚，內裏擺設無不精致好看，尤其是最中間那個金燦燦的大金鼎，異常矚目。

這屋內随意一個擺件，基本都得上千兩銀子，好一些的都是上萬兩。

當然，這是皇帝居住辦公的地方，若是不華麗，也不正常。

皇帝坐在龍椅上，聽心腹太監彙報之後，放下手裏奏折，示意讓人都進來，三年一次科考，每次都會選幾百人出來。

這些年，也有人平步青雲，但更多的都是沒了名字，隐于官場。

這次大學士一共帶了五個左庶士，聞時就在其中。

“微臣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起來吧。”

皇帝沉聲道。

五個人，聞時也沒站在最中間，他在最左邊站着。

帝王身穿一襲黑色龍袍，氣質矜貴，神色肅冷。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立着的幾人，而後道：“你們在庶常館進學也有一年了，朕問問你們，立儲，該立嫡立長還是立賢。”

大學士聽到這話，心裏猛地一咯噔，想起上次來的那些人，對比眼下這些，運氣真的很重要。

原本以為是講解經典古書的幾人，也是一愣，有人更是白了臉，一時都不知該如何作答。

最近朝堂上因為這件事沒少吵，弄得帝王很是煩心，當然臣子們也都是有自己的心思，那些已經成年的皇子為了拉攏大臣，私下可謂是不擇手段。

翰林院就在京城，自然也聽到了不少風聲。

聞時腦子轉的也快，當然他也沒急于開口，立在最中間的人被帝王盯着，只覺得壓迫，大學士餘光看向這幾人，心裏喜憂參半。

“跟朕說說吧，你們是怎麽想的？”

“陛下，臣以為，立儲應當立賢，若想江山千秋萬代，一個賢明的君主至關重要。”

沒想到最先開口的是右邊的那人，當然聞時平日裏跟這人交集不多。

之後他又舉例有幾個賢明的君主因為把皇位傳給沒本事的兒子，最後導致國家越來越衰弱，以至于滅亡的事跡* 。

皇帝又看向他身旁的人。

“臣以為，也該立賢，為君王者，可嫡可長，但一定要賢，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大啓永盛不衰。”

這下輪到最中間的。

“臣以為應該立嫡，嫡子乃中宮皇後所出，中宮身份貴重，嫡子的身份也是高于的庶子，立嫡，才能穩固國本，讓臣民們心服口服。”

這人說完之後，又舉了幾個例子，歷代有幾個皇帝沒立嫡子，立了庶子，結果最後引得兄弟們不服，進而生亂，影響到國家的列子。

皇帝倒是沒說話，直接看向下一個。

眼看着快到自己，聞時不由得想起之前先生說過的話，他猜測，今日不管你是支持長子，嫡子，還是有出息的皇子，大概率這些都不是皇帝想要直接要的答案。

這些，朝臣們怕是沒少跟他說，其實道理都一樣，最主要還是看帝王的心意，他看重誰，誰就是儲君，他大權在握，有時候臣子的話，也沒那麽重要。

何況他們這些人。

“臣以為該是長子，此乃上天賜予君王的第一個兒子，必然是有所安排，君王當順應天命，着重培養長子，讓其接管國家。”

皇帝直接看向聞時，他眼神十分平靜，也看不出喜怒。

“陛下，臣以為，嫡子也好，長子也罷，這些各有優劣，但您眼下年富力強，身體康健，過幾年在考慮這些也不遲。”

皇帝大權在握，想立誰就是誰，但眼下沒有動靜，說明這些皇子們，他沒有太過滿意放心的。

正因為沒有太過出色的佼佼者，所以皇帝才遲遲沒下結論，還在觀望。

他自己也不是嫡子，長子，最多算賢，但如今也把國家治理的很好。

聽到聞時這話，皇帝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陛下，這位學子叫聞時，師承黃老大人。”

“黃卿的學生？”

景元帝一愣，看着聞時的眼神多了許多打量，想起那個已經快到垂暮之年的老者，神情有些微妙，當初其實他是想把人留在京城，雖然上了年紀，但黃離還是能幹的，可他一直推拒，堅持要回鄉。

黃離本人是很出色的，但他的兒子們确實沒他這個父親厲害。

他回鄉養老，開了書院收了一些學生，這個皇帝是知道的。

黃離跟他說過，幼時家貧，那個時候就想改換門庭，眼下一切都變好了，當官幾十載，他的願望已經達成。

回鄉開書院，當先生，這是他最後的夙願，他想要為朝堂多培養一些人才，把自己畢生所學都傳授出去。

這才幾年，就已經有人考上來了。

“陛下，聞時出身農家，去年殿試二甲第三十五名，您當時還誇他字寫的好呢，也是您下旨把人留在翰林院的。”

大學士又補了一句。

他是參加過閱卷的，皇帝考試的時候誇聞時字好，聞時當時寫的文章也在及格線之上，他們就把他的答卷送上去，果不其然，皇帝把他留下了，要不就他這個家世，外放的話，肯定是地方上的□□品小官，且熬着吧。

皇帝點了點頭，看聞時半彎着腰，十分恭敬的模樣，他随即讓聞時擡起頭，眼前人看起來還很年輕。

不得不承認的是，他那話還真的是說道自己心坎上，他身子康健，雖不在年輕，可也沒老糊塗，完全沒必要急于定下繼承人。

比起當初連中三元的狀元郎，他的先生，聞時也沒那麽夠看。

但他還挺聰明的，起碼跟這幾個人比，能洞察人心，他要的答案，可不是那個最合适。

要不說帝王心海底針，朝臣們也沒少進言。

他名義上看，是詢問考察，多納谏，實際上可沒這麽簡單。

“聞卿，你讀書讀了多少年了？”

出身低的臣子，有時候更好用一些，眼前人，有眼色，也很聰明，看着也挺穩當的。

“十二年。”

“臣十四歲那年開始讀書，十八歲考中童生，二十一歲考中秀才，二十四歲考中舉人，二十五歲入翰林院。”

皇帝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這麽說，眼前人也是真的有些本事。

他讀書比別人晚了将近十年，但參加科考，可謂是一路順風，不過他的努力也不可忽視。

至于聞時是黃老先生學生這件事，翰林院的人都知道，瞞不住，都有記載的，戶籍姓名這些寫的清清楚楚。

跟聞時站在一起的，基本都比他大五六歲，基本都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許多人跟聞時也不熟悉，但聽他說完後，都很震驚。

他的命真好，考試路一帆風順，年紀輕輕就到這，有的是比他讀書早，可卻考了好些年的。

“朕記得上次，有個叫胡永安的，也是二十多。”

“是，他比聞學子還年輕三歲，這一屆，他年紀是最小的，其次便是聞學子，都很優秀。”

“好啊，我大啓人才濟濟，日後國力必将更加昌盛。”

皇帝看起來心情不錯，他少年登基，當初也沒少被人質疑，可還是憑借自己一步步被人認可，逐漸成長。

相較于胡永安，聞時看起來真的是穩重太多。

胡永安給他請安的時候，先是說了一堆吉祥話，一下就紮眼起來，這個倒是無所謂，可後來他居然還自報家門，說自己從小學習，跟着那位先生，如何如何，又學了什麽。

當然态度是很恭順的，但話也是真的對。

皇帝一眼就把他看穿了，本事能力肯定是有的，出身也富貴，就是沒啥眼色，喜歡表現自己，不過想到他的年紀，皇帝倒也沒說什麽，等到了官場上鍛煉個幾年，肯定會變得。

“你們轉過頭看看架子上的那個白玉花瓶，這是朕近來最喜歡的一個花瓶，取筆墨給他們，都寫首詩讓朕瞧瞧。”

皇帝說完，身旁太監立馬出去。

聞時餘光看向這個通透溫潤的白玉花瓶，寫詩，難度不大。

皇帝的心思不好猜，來之前他們怎麽也沒想到，皇帝居然問立儲之事，要知道，他們都沒那個上朝的資格呢。

機會難得，他能做的就是好好表現自己，如果能趁機直接謀取個一官半職，那最好不過。

這次過去，誰知道有沒有下次，如果沒有，兩年後，大概率只能收拾包袱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