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 第煙傷

◇ 第65章 煙傷

兩人不歡而散。

蒲景言失魂落魄的走進浴室,他站在鏡子前,臉色蒼白的看着衣領敞開處的那幾抹紅色。

好惡心…

蒲景言又想到了賀延年埋在他身前的,那張充滿情欲的臉。他使勁揉搓着身上被觸碰過的地方,直到搓出血來,他才把頭埋在膝蓋處嗚嗚地哭出聲來。

“你信不信我在這裏就辦了你。”

… …

“早知道你的身體那麽敏感,我初中就……”

… …

這幾句話像咒語般在他腦子裏環繞,讓他腦袋疼的想去撞牆。蒲景言躲進浴缸裏,溫熱的水灌滿浴缸把他包裹其中,在他感到一絲溫暖時,他好像又聽到蔣嶼在他耳邊冷冷開口:

“你有空關心這些,不如用衣服遮好那玩意兒。”

… …

“蒲景言,不管是不是都和你沒關系。”

… …

沒關系嗎?真的沒關系嗎?

那他一直以來的等待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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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記錯的話,他一直要找的那個人,鎖骨下方也有幾處被煙頭燙傷的疤痕。

十歲那年夏天,蒲景言被父母帶到臨近海城的鄉下。蒲軍計劃在臨水鎮開廠,那時他們家的醫療器械公司規模還不大,凡事都需要蒲軍和林美玲親力親為。

他們在鎮子上租了一個獨棟帶院落的兩層小樓,計劃在臨水鎮住一個月。白天他們去考察開廠場地、和鎮裏談條件、應酬,蒲景言就一個人呆在家裏,困了睡覺,醒了就玩玩具看電視。

他很想出去玩,他很想他哥。但他哥該升高中了,暑假已經被滿滿的輔導班和興趣班的課程塞滿,連來臨水鎮的時間都沒有。就算有,林美玲也不會同意的。

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蒲景言又是一個人呆在家裏。冰箱裏的雪糕已經吃光了,他又實在想吃,便挎着林美玲給他買的棒球零錢包偷偷溜了出去。

蒲軍和林美玲平常是禁止他出門的,因為他剛來的第一天就因為在河邊玩水,玩着玩着就掉到水裏去了。若不是本地一個男孩子把他從水裏抱出來,恐怕他這會兒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玩泥巴了。

那個小哥哥長得很好看,皮膚是散發着陽光味道的麥色,就是臉上的表情一直酷酷的,不喜歡笑,一副不好惹的模樣。

被救上岸後,他在家休息了兩天。等身體又恢複了活力,他馬不停蹄地去河邊想和小哥哥偶遇,但去了好幾次都沒碰到,口袋裏的奶糖融化了好幾次,也一直沒有給出去。

這之後,林美玲便勒令他,沒經過允許不許出門亂跑,否則就把他鎖到房間裏。

今天蒲軍和林美玲中午急匆匆地出門了,外面的大門沒鎖,他這才得以溜出去買雪糕吃。

烈日炎炎下,走在水泥路上都燙腳,整個臨水鎮像個大蒸籠一樣,而蒲景言就是差點被烤熟的小籠包。

小小的人在鎮子裏溜達着找小賣部,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他意外拐進一個隐蔽的巷子裏,剛好碰到一群十幾歲的男孩子聚集在這裏抽煙。

意識到不對勁,蒲景言撒腿就要跑,還沒跑出兩步就被一群人團團圍在中間。他們瞅準了他身上的零錢包,伸手就要搶。

“這是媽媽買給我的,你們不要拿走!”蒲景言看零錢包就要被搶走,趕忙護在懷裏不讓他們碰。

“呸!”為首的一個男孩子一臉戾氣,他把嘴裏的煙頭吐在地上,手指關節捏的“咔咔”作響,“你這小屁孩闖到老子的地盤,不給點過路費就想走?你走得掉嗎?”

衆人均是“哈哈”大笑,笑聲很刺耳,蒲景言頓覺耳膜刺痛起來。

“你們想要多少?”蒲景言雖小,但他知道【地痞無賴】這四個字怎麽寫。面對這種人,你不給他們錢,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

“錢我可以給你,但包包不可以。”他稚嫩的聲音加上一張洋娃娃似的臉,讓人有一種想欺負他的沖動。

正處于青春期的男生正是沖動的年紀,他們還從沒在鎮子上見過那麽漂亮的小男孩,于是都摩拳擦掌的朝蒲景言走近。

“小弟弟,你怕不怕疼?”

蒲景言正在翻零錢包裏的錢,聞言擡頭就看到一群眼神色迷迷的人。他一驚,身體連連後退道:“你們想幹嘛?我把錢都給你們…能不能讓我回家。”他表情警惕,直覺告訴他很危險。

“乖乖聽哥哥們的話,我們保證會溫柔一些。”為首的男生一臉猥瑣,“但不聽話的話,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哦。”

一群人圍過來,越靠越近。蒲景言感覺身上多出許多雙粘膩的手,他們掀開他的衣服胡亂摸着,還有人邊摸邊猥瑣的笑着說:

“這城裏小孩兒的皮膚是嫩啊!摸起來跟水一樣。”

衆人紛紛附和着,手上的動作沒停,又想去扯他的褲子。

“救命!救救我!”蒲景言使勁掙脫着纏繞在身上的手,朝着巷子口經過的路人大喊。在看到那人轉過來的臉時,巨大的驚喜刺激的他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他瞅準時機朝摁住他的那雙手上使勁咬了一口,在對方吃痛撒手時,成功掙脫開束縛,撒開腿就往巷子口跑。

邊跑還邊喊:“黑皮哥哥!快跑!”

身後那群人怎麽可能放過他,他們邁開步子就往蒲景言的方向沖去。

“別讓那屬狗的小崽子跑了!快追!”

就在快抓住時,巷口那人不知什麽時候竄出來的,一把把蒲景言扯到身後護着。

“欺負小孩兒,你們要不要臉?”黑皮少年皺眉問。

衆人停了下來,看着眼前這位不速之客。

“瞧瞧這是誰?”為首的那個不懷好意的笑着,其他人聽了也都紛紛大笑,“這不是那個病秧子嗎?還活着呢?”

話音剛落,為首男的臉上就挨了一拳,“呸。”他吐出一口血,連帶着還有一顆牙也飛了出來。

“我去你大爺的,牙都給老子打掉了!都他媽給老子上,打死這欠抽的病秧子!”

巷子裏頓時亂作一團,打鬥聲、哀嚎聲不絕于耳。黑皮少年一挑十,剛開始還游刃有餘的打趴了好幾個,但畢竟他們人多,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不利。

“你先走!”黑皮少年沖蒲景言喊,一分神,腰上立馬挨了一腳,痛的他臉都扭曲了。

蒲景言知道自己呆下去怕是要拖後腿,他蹲在地上撿起一塊磚頭,朝正和黑皮少年打鬥的人砸去。聽見一聲痛叫,他知道砸準了,随即轉身撒腿就跑出去喊救兵。

蒲景言出了巷口就往東跑,他知道那裏有一片工地。等他帶着幾個大人趕過來時,只剩蔣嶼靠坐在地上喘着氣。他衣衫不整,領口也被扯壞,露出剛剛被煙頭燙出的傷口。

“哥哥!”蒲景言快步跑過去,他蹲在地上看着黑皮少年身上的傷口,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哥哥,對不起,是我讓你受傷了…”

黑皮少年就這樣靠着牆坐在地上,像被玩壞丢棄的玩具。

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直到現在蒲景言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對方當時的眼裏有掩蓋不住的仇恨、厭惡,連周身都彌漫着一種名為絕望的氣息。

… …

從浴缸裏憋氣出來,蒲景言眼圈都泛着紅,他現在終于能夠确定,蔣嶼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但蔣嶼好像已經忘了兩人在分別時的約定,也忘了兩人一起經歷的點點滴滴。

甚至,就在剛剛他還被讨厭了……

如果他現在沖過去問蔣嶼,你還記得小時候的我嗎?或許還會被當成神經病看待。

忘了就忘了吧,蒲景言抹了把眼睛心想,只要我還記得就足夠了。

與此同時,蔣嶼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燈出神。

他的手掌覆上鎖骨下方的疤痕,最不想觸碰的一段回憶仿佛硬生生把心髒撕破了道口子,不堪的內容争先恐後的湧出來,幾乎要把他淹沒。

他一直以為之前在新西方宿舍發生的事情,是他恐同的源頭。但今晚蒲景言問他這傷是不是煙頭燙的,卻徹底叫醒了一直不敢正視真相的自己。

沒錯,他13歲那年被同鎮的一幫小流氓,猥亵了。

那是一段極其不堪的回憶,雖然之後他挨個找上門,把他們都狠揍了一頓。誰用什麽碰他,他都記得一清二楚,然後雙倍奉還。

但…內心的創傷還是無法愈合,不知多少個深夜,他只能悄悄躲在被窩裏舔舐傷口。

這件事他誰都沒告訴,那是他人生的污點,給他的心靈帶來了極大的沖擊和不可磨滅的傷害。

那天,他救下的小男孩去搬救兵時,他的體力已經快支撐不住了。他們罵他“病秧子”其實也沒錯,他小時候身體确實不好,若不是吳曉梅四處求醫保下了他,或許他都活不過10歲。

在大病痊愈後,他便在吳曉梅的催促下鍛煉身體,在長年累月的堅持下他的身體逐漸強壯起來,也不再是“病秧子”的形象,但總有嘴巴把不住門的喊他這個名不副其實的“綽號”。

可再強壯的身體也抵不住那麽多人的拳腳,在挨了數不清多少下拳頭後,他被人從背後一腳踹翻在地。他們十個人身上幾乎也都沒好地方,但還是像鬣狗聞到獅子身上的血腥味似的,都圍了過來。

蔣嶼被人翻過來摁在地上,為首的那個點了根煙,抽了一口把煙霧都吐在他臉上,接着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把煙頭狠狠摁在他被撕開露出的鎖骨下方。

火星灼傷皮膚的“滋滋”聲,刺得他瞠目欲裂。他壓抑着聲音低吼着想要掙脫壓在身上的桎梏,但身上的重壓不減反增,還有人動手扒他的衣服和褲子。

他的身體瞬間僵住了,只聽有人在他耳邊說:“本來輪不到你的,你皮糙肉厚的哪有那個小屁孩有玩頭……”

煙頭還在一根根往他鎖骨處戳,身下那處也被人握在手裏上下動作着,上下同時傳來的刺激和快感讓他幾近崩潰,連額頭和脖子上都暴起根根青筋。

耳邊的聲音沒停,“但你把他放走了,我們不玩你玩誰?”

… …

過程很快,或許只有五分鐘,也可能是十分鐘,但他卻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等那孩子把大人帶回來救他時,他已經穿好褲子挪到了牆邊。水泥路上那攤白色的液體,也早就混着泥沙幹涸在了烈日下。

蔣嶼眨了下幹澀的雙眼,把被子拉起來蒙住頭。這件事就像鎖在潘多拉魔盒的秘密,蒲景言的一句話像鑰匙打開了魔盒,讓他重新直面了自己的懦弱——

他曾想過自殺。

但那晚站到河邊,想到他曾在這裏救起過別人,想到吳曉梅費了那麽大力氣讓他健康地活到現在……他又不想死了。

被迫害者含恨而亡是場悲劇,悲劇不該上演,但諷刺的是,往往事情公開,大家議論最多的便是受害者。他不甘心,他活得好好的,過錯方又不在自己,為什麽要死?

該死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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