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死裝

第68章 第 68 章 死裝。

第二天早上, 譚菲菲剛下樓就看見了少年騎着車，憤世嫉俗一騎絕塵的背影。

吳媽連早餐都沒來得及給他帶走：“這孩子，今天怎麽走這麽匆忙......”

岑栀倒是在餐廳用完了早飯：“吳媽, 譚阿姨，我先走了。”

她禮貌地給長輩告別。

“小栀。”譚菲菲攏着披肩在樓梯上叫住她, 目光飄忽，“昨晚你.......”

岑栀接下後面的話：“藥盤給鄒聿送到房間了。”

昨天事情剛發生時, 譚菲菲确實正在去參加晚宴的路上，她得到消息趕來學校, 一眼就看到鄒聿獨自站在天臺邊上。

那場面實在太刺激, 她當時就急火攻心怒不可遏, 等到把人扇下來坐上車的時候, 才從跟着過來解釋的各路校領導那裏得知，今晚的主角還真不是她那混球兒子。

混球兒子甚至還算幹了件好事。

然而母子兩人的性格是如出一轍的高傲。

一個悶聲挨打，一個說不了軟話, 譚菲菲好不容易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設特地早起，人還跑了。

事已至此，譚菲菲只能不自然地撩了下頭發：“.......哦, 辛苦你了。”

.......

岑栀踩着點到教室。

“小道消息, 孔濤休學了！”班上消息最靈通的馮俊豪周圍圍了一圈人。

“現在休學高考怎麽辦啊？”

“只能留級了呗。”

“不過他那個成績, 留級也算好事.......？”

“人家都那樣了，你積點口德吧！”

岑栀從後門繞過一群人, 萬年遲到的拽哥今天竟然真的在座位上早讀。

鄒聿右邊的唇角還泛着青紫色, 但因為昨晚冰敷過, 所以沒有腫得很嚴重。

此時此刻，他手上拿着《高中生必背古詩詞》，沒骨頭似得斜靠着窗臺, 嘴裏念念有詞：“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聽到這動靜，邊揚跟見了鬼一樣呆滞地轉過來：“聿啊......你不會是被你媽打傻了吧？？”

這真的不怪邊揚驚訝，就他們這從穿開裆褲就認識的情誼，從鄒聿再回淮宜之後，他就沒見過這位哥有過任何類似于主動學習的舉動！

鄒聿懶洋洋地睨他一眼，忽然餘光瞥到一抹身影，他聲音陡然變大，甚至能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朝避猛虎，夕避長蛇——”

邊揚：“.......”

岑栀把背包放進抽屜，兩個人沒有半點兒眼神交流，邊揚卻不知怎麽的在裏面嗅到了硝煙的味道。

還是鄒聿單方面散發的硝煙。

唐濛濛從前座轉身把早上生物課代表發的卷子傳過來，問：“岑栀，我們女足真的不要孫淼和向言了嗎？”

雖然昨天岑栀怼的很爽，但問題也很大。

向言是後衛替代性算強，可孫淼是前鋒，現在四班的女生湊數的是大多數，正是前鋒稀缺的時候。

岑栀說：“她們不願意跟我們一起練，就算報名也沒用。”

一個團隊最忌諱的就是人心不齊，哪怕單個人能力再強，這股子勁擰不到一根繩上也是無用功。

唐濛濛自然懂這個道理，但就這麽放棄兩員大将總是可惜。

可現在女足這邊岑栀和孫淼這麽僵持，唯一有希望改變現狀的恐怕只有.......

唐濛濛視線緩慢地轉到體委鄒聿身上。

“——磨牙吮血，殺人如麻！”少年音量又放大兩倍。

“.......”

唐濛濛和邊揚一起默默轉了回去。

........

岑栀和鄒聿短暫建立起來的脆弱革命友誼一朝回到解放前。

就連隔他們很遠的江夢魚都能感受到鄒聿重新燃起的敵意。

但之前說好的男女足一起合練倒還是順利進行了。

只不過拽哥有拽哥的尊嚴，他全程沒有下場，此時此刻，人正舉了本物理書擋着臉靠在看臺上，另一只手吊兒郎當地轉着筆。

“栀栀，他這是在惡心我們吧。”江夢魚剛熱身完一圈就看到這場景，誰拿書都可能是在學習，唯獨鄒聿不可能，“不願意合練就不願意，搞這一套有意思嗎？”

岑栀蹲着把護膝戴好：“男足不止他一個。”

從學校宣布今年要舉辦足球賽開始，高二四班的男足就是整個高二年級的勁敵，不光是因為隊長是鄒聿，更因為這只隊伍裏面有邊揚和孟辰飛。

——整個淮宜一中都知道這幾個名聲遍布淮宜的富二代玩球玩的賊6。

現在鄒聿不願意過來，那不是還有孟辰飛和邊揚嗎？

孟辰飛和邊揚顯然也對帶妹子踢球非常熱情，岑栀還沒過去，孟辰飛旁邊就圍了一圈女生。

“看好了啊，像這種空中球、反彈球還有各種方向的地滾球都要用腳內側踢。”孟辰飛一個漂亮的旋轉，擡腳穩穩勾住半空中飛來的足球，瞬間引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哇！”

“孟辰飛好厲害！”

孟辰飛在女孩子們一聲聲誇贊中驕傲地仰起頭。

自由合練時間大家各自男女組隊，岑栀跟着邊揚練了幾遍跳踩球橫拉，邊揚感覺自己的後背都要被某個正在假裝學習的人眼刀子戳穿。

他嘴角抽搐，心裏罵了兩句鄒聿死裝：“......岑栀，你的動作很規範，自己多練練熟悉就好，我先去看看別人？”

岑栀也練的有點上瘾，點頭：“行，謝謝你。”

“不客氣不客氣。”邊揚汗流浃背地擺擺手，邊笑邊往後退，他餘光掃過全場，找到機會趕緊溜走，“唐濛濛你這個姿勢不對，腳後跟不要落地——”

.......

春季足球賽在四月五日正式開幕，在這之前剛好是四月的第一個半月假，高二四班的足球隊隊服也在放假前一天送達。

江夢魚哭喪着臉拿到屬于她尺碼的藍白條紋球服，怎麽看怎麽讨厭，放學的時候都悶悶不樂：“這個阿根廷的隊服真的很醜啊，為什麽不選西班牙的，西班牙的球服那麽好看！”

班上男足隊裏不少男生都是梅西的球迷，所以在選隊服上面男生們空前地團結一致。

岑栀把隊服翻來翻去：“我覺得挺好看的。”

江夢魚哀嚎：“栀栀你真的審美災難！”

今天是半月假前的最後一個下午，不上晚自習，所以大家都走的很早。

江夢魚約岑栀一起去東門小吃街吃晚餐，來的還是那家她們最常吃的老牌麻辣燙小攤。

“算了，反正就穿這幾天。”江夢魚胡亂把隊服塞包裏，“栀栀，這次半月假你有什麽安排呀？”

岑栀點完單，想到夏岚幾個星期前的囑咐：“要去掃墓。”

江夢魚啊了聲，這才想起來這次半月假是和清明節連着一起放的。

江夢魚家裏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健在，最多跟着大人去祭拜她沒見過的祖先，所以她對清明節沒什麽實質上的情感。

但岑栀是烈士子女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

“那你.......要去南城嗎？”江夢魚記得岑栀是從南城轉學來的。

岑栀搖頭：“就在淮宜，我爸爸是淮宜人。”

但岑遂的墓卻不在淮宜市的烈士陵園。

夏岚坐了四月四號淩晨的紅眼航班從南城飛到淮宜，然後覺也沒睡就在四月四號的早上和岑栀碰到了面。

母女兩人在市內公交轉地鐵，然後打了輛摩托車翻山越嶺到了個小村莊。

村莊門口的牌匾應該是近些年剛修過，紅漆鮮豔，以前的“大牛村”在岑遂犧牲後被村委會改成了“烈士村”。

其實前些年這裏的路要更難走一點，山路都是最原始的泥路，什麽車都不好開，外面的人要想進來只能靠徒步翻山。

岑栀在很小的時候跟着夏岚來過一次，那天剛好下雨，她走在半路發燒暈倒，後來就失去了意識，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夏岚已經背着她走到了岑遂的墓前。

那是岑栀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清明節來祭拜岑遂。

後來她輾轉在各地讀書，學業繁忙，夏岚就不帶她了。

從此，清明節都只有夏岚一個人趕着最早的紅眼航班來看岑遂一眼，然後踏着最晚的紅眼航班回到第二天還要上學的岑栀身邊，直到今年恰好岑栀在淮宜讀書，又恰好放了假。

而現在，自從鄒建國和岑遂父母取得聯系後給他們捐助了不少錢，還給政府出資修了山路，這邊就告別了以前只能徒步翻山越嶺的泥土時代。

夏岚輕車熟路地帶着岑栀找到岑遂的墓地。

與其說是墓地，更像是小型私人墓園，外面還有個看守的保安亭。

一座獨特的圓形墓地安靜地坐落在蔥郁林間，宛若靜谧的遺失明珠，鑲嵌在大自然的懷抱裏。

周圍的灌木修剪齊整，偶爾點綴的幾朵野花随風搖曳，青石墓碑平滑如鏡，被精心保護得幾乎看不到被歲月侵蝕的痕跡。

岑遂的照片用的就是烈士證上的那張，身着軍裝的年輕男人鼻梁高挺輪廓分明，英氣逼人的五官散發出獨屬于軍人的剛毅氣質，不難看出他在生前是如何的英姿勃發。

墓碑下面用飄逸的行楷書寫着主人的生平，在最右端豎着寫滿了岑遂父母親人甚至各代旁支的名字，卻沒有夏岚，更沒有岑栀。

岑栀疑惑地皺起眉。

夏岚當沒有看見。

她将懷裏抱了一路的兩束白菊分給了岑栀一束，還沒開口，背後就響起一道不善的聲音：“你怎麽又來了？”

岑栀聞聲轉頭。

後面站着一位表情陰沉的老婦人，她雖然臉上布滿皺紋，但頭發被染的很黑還燙了時髦的卷，衣着十分貴氣，一點兒也不像這種窮山溝溝裏面的老婦人。

張鳳英本來是聽到消息說今年鄒家的人會過來所以提前來等候，果然遇到夏岚，便跟往年一樣随口呵斥，卻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岑栀的長相。

一時間，她臉色變化十分精彩。

岑栀茫然地看着老婦人掏出手機，迅速撥通電話用方言叽裏咕嚕講了一堆聽不懂的話。

岑栀被夏岚拉過去：“給你爸送花，再磕三個頭。”

夏岚語速很快，岑栀直覺有什麽不對：“她是誰？”

夏岚言簡意赅：“你爸爸的媽媽。”

爸爸的媽媽，但說的不是奶奶。

岑栀早知道夏岚和岑遂家人關系一般，每年要烈士證明用來申請助學金的時候都要花費好長時間的功夫，卻沒想到他們關系已經差到來岑遂墓前祭拜都不受歡迎。

忽然，岑栀手裏的白菊被人上前扯開扔掉。

張鳳英面目扭曲，嘴裏叽裏呱啦地又說了一通方言。

岑栀聽不太懂，大約只能捕捉到“野種”之類的詞彙。

夏岚把岑栀攔到身後，目光不知是麻木還是平靜：“無論你們是否承認，她都是岑遂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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