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自己此時竟然平靜地有些……

第32章 第 32 章 自己此時竟然平靜地有些……

雲枝現在已經吝啬同系統說上一個字。

不過就算是不說, 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雲枝。”彭白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雲枝散漫地将目光從手機上挪到彭白身上,這人今天穿了一件黑底的西裝,裏面穿着白色的襯衣, 沒有系領帶,那副溫柔俊雅的模樣此時倒是多了幾分混不吝的氣質來。

“彭少。”雲枝懶洋洋地招手, “好巧。”

“是啊, 還真是挺巧的。”彭白應着,眉梢眼底處藏着一股說不出的欣喜。

彭白并不是個情緒外洩的人, 多數時候,他都是溫柔的代名詞,在原先的小世界裏, 這人更是一副溫柔面背地裏卻是女主林薇的一把刀, 凡事同林薇作對的都沒幾個好下場。

雲枝不太喜歡他。

從一開始見面就是。

“你來這做什麽?”見着雲枝後,彭白幾乎是打定主意要跟在她身邊。

他背着手寸步不離。

雲枝揚了揚手中的房卡:“來酒店,除了來睡覺, 你覺得我還能有什麽事?”

“這就不知道了。”彭白笑,“大小姐不打算猜猜我來做什麽嗎?”

說完,他又補了句,“就當是我們之間禮尚往來。”

雲枝實在是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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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少, 穿得這麽正式, 你家又是做酒店的,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還需要我問?”雲枝刷卡上了電梯, 見着彭白跟了進來後, 雲枝實在是煩得不行。

“是大小姐聰明。”彭白笑吟吟地說道,他當然知道雲枝煩他,就這點自知之明, 他一直都有。

可那又如何?

他同雲枝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大小姐,你還記不記得,你還差了我一頓飯。”彭白在雲枝即将走出電梯的剎那,倏然出聲。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裝傻也不太行。

雲枝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後,這才說道:“那彭少的意思是——擇日不如撞日?”

“知我者,大小姐也。”

雲枝不想同他在這咬文嚼字。

她低頭看了眼腕表。

“我下午四點有事,現在留給你的時間還有三小時。”雲枝這話說出來,便是有想讓他知難而退的意思。

誰知道他聽見後,倒是心情不錯地點頭:“這個時間雖然急了點,但是請大小姐吃一頓飯,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們酒店樓頂便有一家粵菜,大小姐賞個臉否?”

“彭少都這般說了,我還能不賞臉嗎?”

-

同彭白吃完飯,差不多也快到四點。

雲枝起身便想離開。

彭白再次幾步走到了雲枝的身邊:“你要去哪?我送你?”

“彭少有車嗎?就說送我?”實在是不是雲枝不想給什麽好臉色,而是這人太煩了,為了應付他,雲枝可以說是已經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壓制着心頭的煩躁。

只是她多數時候言辭不善,壓根不似在周衍之面前時的那般溫軟可人。

“我家怎會沒有?”

“我還以為是彭少還沒成年,就用什麽手段考了駕照呢!”雲枝每句話都帶着刺,可以說是牙尖嘴利的。

彭白以往接觸的人,誰不是将他捧着供着,也就雲枝這位大小姐說話才敢這般不客氣。

“你要去哪?”彭白并不在意,于是又問道。

“這好像同彭少沒什麽關系吧。”雲枝沒好氣地說道,“有事,先走一步。”

彭白本是還想繼續跟上去的,可雲枝落了臉,他就算是再想也不敢真的跟上去。

算了。彭白這樣告訴自己,來日還長。

目送雲枝走遠後,彭白這才來到了前臺。

他反手敲了下前臺的桌子,沒什麽表情地說道:“幫我查下今天入住的客人有沒有雲枝和周衍之。”

-

在敲響周衍之房門之前,雲枝先閉着眼深吸一口氣,平穩了一下自己因為跟彭白見面而煩躁的心情後,這才按響了鈴。

很快,面前緊閉着的房門被人從裏面給打開。

少年拉着門把手,長身玉立地站在她的面前,要比早上瞧着精神很多。

“現在走嗎?”周衍之低聲問道。

“你要是休息好了,我們就走。”

經過彭白這一遭,雲枝現在是半點都不想在這家酒店多呆,要不是這家酒店距離醫院最近,雲枝就想立即給周衍之換一家酒店。

免得周衍之碰上這人。

周衍之拿着門卡出來,本是想門卡遞給雲枝的,誰知道她垂眼飛快地看了一下後才說道:“我定了一個月的,這段時間你就在這裏好好休息,也方便你照顧奶奶。”

拿着房卡的手微微捏緊,但周衍之沒再說什麽。

他欠雲枝的實在是太多了,一聲謝謝早就不足以表達他的感激。

車已經在酒店門口停好。

雲枝同周衍之下去的時候,自也沒注意到站在大廳一側的彭白。

“不用查了。”見着人下來,彭白便對面前的中年男人說道,“我看見我朋友了。”

“還真是,形影不離啊!”

-

雲枝同周衍之到醫院的時候,專家團隊也已經到了。

她陪着周衍之過去,一邊在腦中同系統說着話。

“宿主,你說男二是想做什麽?為什麽要查你和男主啊?我怎麽感覺他現在有點惡毒男配的潛質啊!”系統在腦中瘋狂吐槽,“可我們給他的定位是溫柔深情男二啊!”

“那你們大概是對溫柔和深情這兩個詞有點什麽誤解。”雲枝散漫地說道,順道心不在焉地聽着專家團隊同周衍之說着周奶奶的治療方案。

系統抓耳撓腮地同雲枝繼續說道:“宿主,他都在調查你了,你要不要……”

“少管閑事。”

系統:“……這你和有關,怎麽就是閑事?”

雲枝雖是在同系統插科打诨,可對于這些專家的話卻是一字不落地聽着,并且還時不時地回上一兩句,實在是不像走神的模樣。

聽他們說完治療方案後,雲枝和周衍之這才離開辦公室。

少年走在明亮的走廊裏,可渾身怎麽看都好像不得勁,他的脊骨已經被這生活的重擔給壓得不行,下一秒就會支離破碎的散落一地。

雲枝陪着他走到了重症監護室的門口。

原先明亮的走廊不知何時變得有些昏暗,整個地方都透着一種蒼白的無力。

走廊裏有家屬焦灼的坐着,時不時會擡頭看一眼,這被重重大門給擋住的重症。

雲枝陪着周衍之過去坐下。

“你說,奶奶還有機會從這裏出來,和我們過一個年嗎?”少年低啞的聲音驀地就從旁邊傳來。

現在距離過年沒幾天了。

雲枝故作輕松的一笑:“專家團隊都來了,你就別擔心了,別說今年過年,明年過年,我們還能同奶奶一起守歲的。”

周衍之沒有揭穿雲枝的謊言,他只是默默地握緊了她的手。

其實周衍之同她都心知肚明,周奶奶能不能挨過這個冬天都難說。

但令人意外的是,周奶奶進到icu沒幾天後,身體突然好轉,就連精神都算不錯。

周衍之還同她說,等到了春天,要是奶奶的精神再好一些,可以接她去看花。

漫山遍野的桃花盛放,一定很美。

周奶奶握着周衍之的手,笑着應好。

除此之外,周奶奶還同周衍之說了很多,讓他好好學習,好好賺錢,又告訴了他,她之前将私房錢藏在哪,這些都是她這些年推着小車走街串巷賣東西攢下來的錢。

這些錢,是她給周衍之日後讀書用的。

就算周康那個畜生打她最狠的時候,她都沒有說過。

她知道,只要這些錢拿出去,她的孫子就沒錢讀書,而她的孫子這麽優秀,不該因為他的父親而被困在這個地方。

每當周衍之進來看她,周奶奶都會一動不動的看着周衍之,有時候眼睛裏會有淚花,像是在透過他,努力尋找着另一個人的痕跡。

重症探視的時間很短,并且每次只能有一個人進去,所以一直以來雲枝都沒進去過,不過她倒是通過系統看完了這幾天的祖孫相聚。

而在除夕前,周衍之照常進去探視。

這次周奶奶同他說了很多同他小時候有關的趣事,沒在執着的想要通過他去找尋其他人的影子。

醒來這三天裏,周奶奶沒在和他提過周父,也沒再提過那日他們病房裏發生過的短暫争吵。

直到探視的時間到。

周衍之臨走前,周奶奶倏地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衍衍。”奶奶再次喚了他的小名,她的精神看起來依舊不錯,臉色也稍稍有了幾分血色。

周衍之再次低頭,溫聲問着:“奶奶還有什麽事嗎?”

“的确是有一件事,奶奶想請你幫個忙。”

“奶奶想讓我做什麽?”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周衍之其實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依舊是如平日般溫和。

粗粝的手指順着他的衣袖,一直往下最後是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衍衍。”

周衍之不得不重新在病床邊蹲下,并且回握住了奶奶的手:“奶奶,我在。”

“衍衍,我要是走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你爸爸。”這是她醒來第一次同周衍之提起他,也不管周衍之願不願意聽,奶奶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衍衍,父子之間哪有什麽隔夜仇,我知道很多事你爸爸都做得不對,但你在世上也只有這麽一個親人了。”

“等以後你爸出來,你要好好照顧他,知道嗎?”

這話剛說完,那邊護士便已經在催促他出去。

周衍之剛想說話,奶奶卻再次握緊了他的手。

“還有,替我同枝枝道個歉,你也記得好好感謝人家,我知道的,沒有她,這段養病的日子我也不會這麽輕松。”奶奶說完這些話後,便将自己握住他的手給松開,“去吧,我也想睡一會兒了。”

随着自己被趕出去,離開重症,一股強烈的不安再次如陰影般襲湧而來。

在重症關門的最後一刻,周衍之倉惶轉身,可大門卻在他眼前徹底關上。

系統的轉播已經結束。

雲枝切斷自己同系統的聯系,幾步走到了周衍之的身後。

周奶奶這個樣子她太熟悉了,完全就是人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人物命運既定不可更改,誰也不能無法突破這個規則。

“枝枝。”周衍之沒有回頭看她,可雲枝身上清甜的香味已經順着空氣落入了他的感官裏,“臨走前,奶奶同我說了很多話。”

“她讓我同你道歉,還說,周康是我這輩子僅剩的親人,讓我以後好好待他。”

周衍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口條紊亂,表述也沒任何的邏輯。

雲枝繞到他面前,故技重施地湊到他的面前。

少年那張清隽冷冽的臉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她的眼中,這時候,雲枝才恍然發現,如今的周衍之,也不過是個還沒成年的少年。

“我在呢!”雲枝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終也只是張開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心裏強烈地不安讓周衍之沒法回去,從重症出來後,他回去洗個澡換了身衣服,便又重新回到了醫院守着。

明天就過年了。

整個醫院也都随之冷清下來。

他坐在其間,卻恍若深陷在無法逃離的黑暗。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挂在牆壁上的顯示屏在他擡眼的那一霎顯現出零點的數字。

00:00。

這就到了……除夕嗎?

這一瞬間的不真實,完全将他籠罩住。

只是還沒等他從這種心慌的情緒裏将自己拯救出來,一抹纖細的身影便似踏月扶風般從遠處走來。

周衍之雖是驚訝,但在看見雲枝的剎那,不可否認他心裏的确是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你怎麽來呢?”

“怕你餓死。”雲枝說着,将自己費勁提來的夜宵遞到了周衍之的面前,“守夜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快先吃點東西。”

“你不該這麽晚過來的,你身體會受不住。”周衍之知道自己要是不吃,雲枝是不會走的,便很幹脆地接過雲枝遞來的夜宵幾下吃完。

“好了,我吃完了。”說着,周衍之提着飯桶起了身,站在雲枝面前俯瞰着她,“我送你下樓。”

直到親自送雲枝上了車,周衍之這才打算回到醫院。

只是在他轉身的剎那,周衍之一擡眼就看見在他們身後的彭白。

周衍之并沒打算去同他寒暄,就在他要走進醫院的時候,彭白倏然就叫住了他。

“我們談談?”

-

無邊的夜色降臨,就算是路燈昏黃的光亮也阻止不了黑暗的侵襲。

深夜的城市并沒什麽人,開闊的地面上是久違的沉寂。

唯有一輪孤月事不關己的高懸在雲層之後,似在嘲笑過年都如此冷清的地方。

周衍之踏着月色回到了醫院。

只是每走一步,寂靜的醫院就越是讓他想起剛才彭白輕描淡寫的話。

他說:“周衍之,你真可憐,被人當狗,還得搖尾乞憐。”

周衍之聽見這話忍不住想,當狗哪有不搖尾乞憐呢?

奶奶的重病同彭白的話幾乎是交叉着在他腦中來回上演,終究是一夜無眠。

-

“誰的電話?”看着周衍之挂了電話回來,雲枝下意識地問道。

“警方那邊的。”周衍之老實答道,“說是檢察院那邊已經對周康提起訴訟,希望我們可以作為證人出庭。”

“行啊。”雲枝點頭後,也朝周衍之走了幾步過去,“奶奶今天的精神如何?”

“還行。”周衍之垂眼回答之後,便轉頭再次看向重症緊閉的大門。

雲枝嗯了聲,随即很自然地便拉住周衍之的手臂:“那我們趕緊回去包點餃子吧,今天是除夕,得吃餃子才行。”

“我媽說,除夕吃餃子,才能團團圓圓。”

說完,雲枝停頓了下,又問,“你們哪裏的習俗也是吃餃子嗎?”

“嗯。”

“那太好了,餡我都讓阿姨走的時候拌好了,不過她着急走,我們得自己回去包,等煮完我們就給奶奶送幾個過來,今年除夕吃了餃子,那當我們是在一起過年了,明年,還吃餃子。”

雲枝走在他身邊源源不斷地說着話,周衍之也沒覺得煩,反而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他順着雲枝的話說了下去,答應了今年包餃子,也答應了明年繼續給她包餃子。

再來之前,雲枝早就讓人将餃子餡搬到了酒店。

她同周衍之回去只需要包好,再下鍋就行。

客廳柔和的光源落在了周衍之的身上,他戴着圍裙,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包着餃子。

光源将他五官幹淨利落的線條襯得柔和,雲枝托着下颌看去,覺得此時的周衍之頗有一種賢夫良父的感覺。

外面時不時會傳來鞭炮聲,面前的電視機也預熱着即将到來的春節聯歡晚會。

這些東西無一不在提醒他們,今天是除夕,是一家人要團圓的日子。

周衍之的手很靈巧,一個個胖墩墩的雪白餃子立于案板上。

“你要吃多少?”

“我先給你煮。”

鍋裏燒得水開始沸騰,周衍之端着包好的餃子過去。

雲枝今天就像他的小尾巴一樣,步步緊跟着他進了廚房:“我不急呀,我想等你回來一起吃,我們先給奶奶送去,好不好?”

奶奶吃不了多少個。

所以周衍之也沒煮多少,剩下便先暫時放在了冰箱裏。

雲枝從頭到腳将自己裹得毛茸茸的,她站在玄關等他,笑彎了眼。

“快走快走,一會兒外面的鞭炮說不準更多了。”雲枝見着他過來,趕緊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餃子的香味一點點的蔓延上來。

除夕這天還落了雪,雪有些大,走到醫院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他們撐着的傘面都覆上了一層雪。

雖然腳下不打滑,可寒風吹來,還是凍得雲枝有些發抖。

見着這天氣,她忍不住出聲抱怨:“周衍之,我聽說大年初一去拜佛很靈的,我還想着我倆今夜就去的。”

“我還想給你求個平安符,保佑你這輩子平平安安的呢!”

聽着少女有些嬌蠻的語氣,周衍之只覺得可愛:“我不信神佛,但如果你信的話,我去給你求吧。”

“不要,這東西得自己去才有意義。”雲枝說着雙手合十地念叨着,“保佑明年除夕、初一不下雪,我一定要去寺廟拜拜。”

周衍之輕笑:“迷信。”

兩人一路說笑,重症很快便到了。

雲枝拍了下他身上的雪,笑盈盈地對他說道:“去那邊換衣服吧,我就在門口等你。”

“好。”

雲枝目送周衍之進去後,臉上的笑意便一點點的變淡。

“是今天嗎?”

“是的,宿主。”系統嘆氣,“我這邊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再多的已經不能強求了。”

“我知道。”雲枝剛一答完,面前重症的燈倏然就亮了起來,整個樓道都好像在剎那變得十分不一般。

有腳步聲從遠處急匆匆的趕來,擡眼就是周衍之被護士轟出重症的畫面。

很快便有保安上來,将她捉不住的少年按在了冰涼的地面。

旁邊,是保溫飯桶裏灑出的餃子和湯。

沒有吃上。

這是雲枝當時唯一的想法。

18:56。

搶救無效,宣告死亡。

少年垂頭跪在地上,彎着腰,身上的脊骨也好像被一寸寸的打斷。

無數的燈再也照亮不了少年的世界。

無數阖家團圓的日子,從今天開始,對周衍之而言,是他親人的忌日。

自此,團圓再也與他無關。

鵝毛般的大雪不停歇地落下,似要掩蓋住這蒼茫大地最後一點眷戀。

周衍之立在雪夜裏,看着殡儀館的靈車從他面前快速駛過,在雪夜中留下兩道車轍。

他陡然發現,自己此時竟然平靜地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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