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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雲朵被風推着走,花樹下,葉與花瓣落個不停,不遠處有人掃着花瓣。

溫之皎擡起手拍着肩上的花,壓低話音,“我真的沒事,就是、就是想找人算個日子。那你就跟爸爸講啊,讓他想辦法把人請過來嘛,還有這個事就別讓……”

她話音還沒說完,卻驟然感覺到肩膀一沉,吓了一跳,“啊!”

溫之皎立刻回頭,望見一個青年。他一手揣在棒球服口袋裏,一手搭在她肩膀上,銀白色頭發下,臉上帶着點莫測,俯瞰着她。

“好久不見啊,溫之皎。”他收回手,扯着嘴唇,臉上笑意淡淡,“跟誰打電話呢?”

作死啊你!跟你有什麽關系!

溫之皎轉過身翻了個白眼,話音卻沒變,對着電話柔聲細語,“臨時有點事,那媽媽我回頭再打給你哦,我真沒事,我好着呢。我就是跟他吵架了,他也沒事,嗯……”

她是C市人,跟家人說話時,話音便帶上了C市那咬不太準字的軟糯。

裴野俯視着她清瘦的背影和單薄的肩膀,聽着她電話裏的內容,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淡,放在口袋裏的手不自覺将拳頭攥緊了些。

沒多時,溫之皎終于結束了電話,這才回頭。

她凝視着面前的青年許久,久到他的眉頭更深了些,才問道:“裴野?”

溫之皎從腦中搜尋到這個名字,但話剛說出口,便看見對方斜睨了她一眼。她被這一眼看得有些不舒服,繞過他往外走了幾步,放輕了話音,“有什麽事嗎?”

裴野……是江遠丞的朋友,她很不喜歡他,也有點怕他。因為他對她充滿敵意,打扮得總像個混混,還玩賽車之類看着就很危險的活動,還說話很難聽。

比如現在,裴野便跟在她旁邊,話音含着譏诮,“沒事啊,打個招呼,至于這麽怕我嗎?”

溫之皎往一邊挪了下身體,“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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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加快了腳步。

可惜裴野身高腿長,三兩步走到她前面,又轉頭俯身歪着腦袋看她,“跑什麽啊?”

溫之皎不得不停下腳步,一擡眼就看見他咧着嘴,尖牙森冷的樣子,她心裏猛地一跳。她覺得她有點怕這人的原因又多了個,這人的尖牙特別多,看着就不像人。

她停住腳步,有點煩,道:“保镖在外面等我。”

“哦。”裴野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那你讓他們等着呗,不然給他們發工資幹嘛的?”

他說完,仍探頭盯着她,黑色直直盯着她的雙眼。

溫之皎下意識閃躲,後退半步拉開距離,不想再跟他說話。

裴野道:“我這才剛回國呢,也不帶我逛一逛啊?”

他笑了下,可眼裏半點笑意沒有,話音輕佻,“嫂子?”

溫之皎:“……”

她徹底被激怒了,但那又怎麽樣,誰都可以激怒她!

溫之皎耳邊都快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她跟裴野沒見過幾次面,但她可見過這人在江遠丞是什麽樣的,那可是一副子好說話的正常樣!只要到她面前,他就變成這種陰陽怪氣又仗勢欺人的鬼樣子!

她暴怒地擡起手。

裴野笑容更大了,臉湊得更近了,“怎麽?要打我?你就不怕我——”

溫之皎擡手用力推開他的肩膀,他話音頓住,他身體有些失衡,踉跄幾步,卻又很快站直身體。

兩人的距離終于拉開了些。

裴野收起笑,望着她,銀發裏隐約浮現的耳朵閃爍着細微的光芒。他看着溫之皎,她顯然有些生氣,臉上有了淡淡的緋紅,眼睛水潤,可表情卻仍是毫無波瀾的樣子。

他道:“我又哪裏說錯話了?怎麽,難道你是覺得你配不上這個稱呼?還是——”

裴野話沒說完,便看見溫之皎扭頭就走,一點也不搭理他。他挑起眉,又邁開腿,迅速跟在了她身後。

“你就這麽不想被這麽叫呢?”裴野扯着嘴,“遠丞比我大呢,叫你聲也沒哪裏不對吧?訂婚宴可都要辦了,你得習慣了,哦難道是你不想嫁給遠丞?你走這麽急幹什麽?怎麽,就這麽怕我?”

溫之皎緊緊閉着嘴,大步大步往道觀外走。她身體素質其實一般,快步走了十幾分鐘後,更不敢張嘴,生怕一張嘴就會發出氣喘籲籲的聲音。而裴野,起先追着她說了一大堆,後面見她不回話,也不問了,只是仍跟着她。

當她終于走到道觀外時,裴野還跟着。

溫之皎找到了司機的車,連忙拉開車門上了車,正要關車門時,裴野卻擡起腳踩在了車上。司機驚訝回頭,裴野探進小半個身子,看向司機,“我是裴野。”

司機怔住,想起來白名單裏似乎有這個名字,便打開了前座與後車的擋板。

溫之皎坐在車座上,看他終于忍不下去了,張口道:“你要是想見江遠丞,請到後面保镖的車上,或者自己開車。”

裴野聞言,居然笑了起來,眼睛凝着她。下一秒,他的小腿跪在車座上,探身過來。他正好跪在她的裙邊上,一用力,溫之皎幾乎能察覺到他逼近時的力度。她瞪大眼,裴野熾熱的胸膛貼住了她的臂膀,手臂也伸了過來。緊接着,他擡手拉起安全帶,一路扯下來扣在了溫之皎身上。

溫之皎:“……你到底想幹什麽?”

裴野道:“職業病。”

溫之皎:“……”

你真是有病啊!

溫之皎感覺自己精神有些崩潰,無法理解這些個荒謬的男人。

江遠丞也好,裴野也好,你們有錢人有錢的話能不能給自己先請心理醫生啊?!

她正覺崩潰時,卻聽見安全帶卡扣響起的聲音。再擡頭,裴野已經站起身,站在車門外。他扶着車門,仍是俯身的姿态,不羁的眉眼裏有着某種張狂,“跟個啞巴似的,真不知道江遠丞怎麽會看上你。還是你在他面前就不——”

裴野說着,身體又朝她貼近幾分,可下一秒,眉心卻被冰冷的東西抵住。他擡眼,卻見溫之皎擡起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眉頭。她眉毛挑高,漂亮的面容上沒有表情,眼神平靜。

她的體溫有些低,抵在他腦門上時,幾乎讓他覺得冷得發抖。

“離我遠點。”

溫之皎道。

說話就說話,犯賤就犯賤,別老挨過來。

她這麽想着,卻見裴野的話音驟然停住了。他死死地凝着她,喉結滑動了幾下,她幾乎能看見他脖頸上青色的脈絡抽動着。幾秒後,裴野迅速抽開身子,往後退,随後握着車門狠狠關上。

終于消停了。

溫之皎長長呼出一口氣,一身的疲憊也卸了下來,握着安全帶仰頭。

車門外,裴野的腳步又快又急,他一轉頭,便看見幾輛車駛離。一時間,他攥住了拳頭,只覺得喉嚨一陣陣的幹燥。額心仿佛還有她指間殘留的溫度,他沒忍住用手掌捂住腦袋,不知是希望這殘留的溫度早點散去,還是希望能以此留住。

當裴野回到三樓會客室的時候,謝觀鶴和顧也都多看了他幾眼。

裴野神情平靜,“車隊的電話,聊比賽資金的事,一不小心聊久了。”

“光是養你這個愛好,幾個億都砸進去了,資金的事還用商量?”顧也笑眯眯的,尖尖的眼睛裏流露出點戲谑,“別演了,剛剛觀鶴問了道觀呢,不少道長可都說你追着一個小姑娘出去了。”

裴野表情沒繃住,擰頭看謝觀鶴,“哥!”

他與謝觀鶴是表兄弟,這會兒第一反應就是找哥哥發難。

謝觀鶴臉上沒什麽波瀾,眼裏卻只有淡淡的笑,“你喜歡的話,有空帶家裏相看一下,年紀也到了。”

裴野頓了下,道:“不是一回事。”

“家境不重要,身世清白就好。”謝觀鶴看向裴野,安慰道:“我們不需要考慮這麽多。”

這話并不假,裴家與顧家是豪門,光是發家史就要從明代甚至更早以前論起。顧家人的商業圖譜甚廣,最核心的便是精密重工制造産業。裴家則專攻實體經濟産業,手裏捏着無數全國連鎖的裴氏産業。裴家上一代統共兩個子女,兒子繼承了裴家,女兒則嫁給了世代從政的謝家。謝觀鶴前些年養在道觀裏,這幾年才回到謝家。至于江家,出了不知道多少金融大鱷與銀行家,江遠丞的父親更是和R國掌控了多家世界銀行的資本寡頭的女兒完成了聯姻。

裴野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沉默了許久,才道:“不是一回事。”

謝觀鶴的手指敲了下桌子,像是不經意,又像是敲打,“既然你這麽說了,那就記好你說的話。打蛇七寸,最忌猶豫,知道沒可能就斷個幹淨。”

“你別拿你那套官威壓我!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

裴野聽得煩,直接起身往外走。

重重的摔門聲在室內響起。

橘貓本來在顧也腿上睡着,聽見動靜吓了一跳竄走了。

顧也被踩得叫了聲,揉了揉腿,“他現在就急了,過陣子可怎麽辦呢?消息捂到現在該說不說呢?”

“随他去吧。”謝觀鶴應了聲,“我在謝家,動作不能太明顯。江遠丞幫過他了,現在滿心都是訂婚宴,你呢又鐵了心不想管……那只能讓他自己想辦法了。”

“別說得我好像很狼心狗肺,我只是不喜歡幫蠢貨而已。”顧也站起身,一下子掀抱枕一下子彎腰,到處找肥貓,“那溫之皎怎麽處理?”

謝觀鶴道:“訂婚宴再看看,這次再出一點差池,就……想辦法處理一下吧。”

顧也道:“你說的這個處理是弄走,不是弄死吧?這可是法治社會。”

他笑起來,謝觀鶴也笑了下。

窗外,天空已然泛黃,樹也被光照出更深的顏色。

莊園外的林蔭深處,一輛車緩緩行駛。

溫之皎靠在後車,再次陷入極深的夢中,夢境之中,她被一股力量狠狠摔在角落。似乎有人扼住了她的脖頸,憤怒的聲音吓得她止不住流淚。

“溫之皎,她出了什麽事的話,我一定會讓你陪葬!”

“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溫之皎!你有本事就說話!繼續狡辯啊!”

溫之皎感覺喉嚨的遏制感越來越強,她不斷流淚,用力敲打着對方的手。

“不招是不是?那我現在,就掐死你!”

清湯大老爺,不是她不招,是被掐住了,說不出來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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