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異地

第25章 異地

李晏下了飛機，手機剛恢複正常模式，江希予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李晏立即接起電話，聲音一下溫柔了下來：“怎麽了？”

“想聽聽你的聲音。”

隔着一個太平洋，江希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渺。

分開不過十幾個小時，李晏就想江希予想得不行，是一分鐘都不想跟江希予分開了。江希予隔着電話這樣軟綿綿地對他撒嬌，他更是半點抵抗力都沒有，恨不能順着電話線過去把人抓回來，他說：“我就該直接把你和卷卷拐回來的。”

“我有工作要收尾，卷卷要上完這一期繪畫班，”江希予認真道，“做事要有始有終的。”

李晏一手推着行李箱向前走，一手拿着手機，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們小魚長大了，還把我們的小孩養得特別好。”

江希予感覺自己耳朵被手機燙着了，紅燒一樣的感覺，他低頭用鞋底蹭了蹭地面，頓了幾秒才說出口：“我以後也會把哥哥養得特別好的。”

這話本該是溫馨的暧昧的，卻不知為何戳中了李晏的笑點。

小時候有一段時間，江希予特別喜歡玩過家家，李晏相當配合，心甘情願接受弟弟的各種指揮，要麽被弟弟投喂後誇張稱贊做得很好吃，要麽按照弟弟的設定，分別扮演爸爸媽媽孩子一家子。

有一天李銘從外面回來，看到整個客廳都快被這倆小家夥拆了，也不生氣，反而笑眯眯問他們怎麽回事。江希予特別驕傲向李銘炫耀，說他把哥哥照顧得特別好。而被他強行系上圍兜扮演小寶寶的李晏，則面無表情拔掉被硬塞的奶嘴，違背良心回了一句是啊特別好。

李晏想起來就覺得很好笑又可愛，問江希予還記不記得自己做過的“好事”。

江希予的關注點卻跑偏了，他不禁惆悵起來：“哥哥，爸爸那裏要怎麽辦啊？”

換位思考一下，倆兒子突然弄出一個六歲大的兒子，他要是李銘，估計一時間也很難接受。

李晏聞言斂起了笑，對江希予保證，不用擔心，哥哥會解決好一切麻煩。

他說得輕松尋常，有一種天塌下來他都能當被子蓋的感覺，江希予在他安撫下也有了信心，回道：“那卷卷這邊我也找個機會跟他說——”

“我們一起說，再等我幾天好不好。”李晏沒等他說完。

他恨不得替江希予解決所有問題，怎麽舍得放他獨自一人面對。而且父子相認這麽重要的場合，他作為當事人之一怎麽能不在場呢。

江希予聽話嗯了一聲，無聲笑了，因為哥哥跟他說過幾天就會來找他。

—

李晏向公司申請了近半個月的假期，這在整個安航都算得上新聞，出勤時間全公司數一數二的工作狂性情大變主動請假，至于請假事由不詳。被前來八卦的同事問是不是談朋友了，李晏都是笑笑不語，心想何止談朋友，娃都能造飛機了。

閑下來第一件事就是着手布置新家，好讓他的寶貝們回國後住得舒服開心。從事室內設計的林大輝則不可避免成為了他的免費勞動力，一個電話就被叫過來給裝修設計提提意見，也幫忙一起挑選各種軟裝。

“窗簾和沙發都要米白色，整體風格都要跟我清水街的家差不多，”李晏在家中來回踱步到處指點，想到什麽就說什麽，“這一面牆都用來做照片牆，那一面牆一整排櫃子都是用來放樂高的。”

“這一間卧室是兒童房，裝修元素以飛機和海洋為主，材料必須是環保無毒的。”

“我的主卧換一張更大的雙人床，被褥之類的都要質感比較軟的，你看看有什麽比較好的推薦，價格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什麽都要最好的。”

……

林大輝被李晏一個電話叫過來，路上就想李晏這家夥三年前砸了一大筆錢，在北城核心地段入手了一處三房兩廳的大戶型住宅，此後就一直放着通風，自己則一直住在清水街從小住到大的老房子裏，這抽風一樣的決定不知道圖什麽，更不知道今天發什麽神經突然又要開始布置這晾了許久的新房子。

聽着李晏自顧自說了一堆，林大輝越聽越糊塗，一會兒是兒童一會兒是樂高，他打斷李晏的自由發揮：“你要把房子賣出去？”

李晏回頭看他：“不啊，自己住。”

林大輝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那兒童房、雙人床什麽的，你鐵樹開花啦？”

李晏抱着手臂看他，微微勾唇一笑：“你說呢？”

林大輝鮮少看李晏露出如此滿足幸福的神情，特別是近幾年整天埋頭工作，都讓人疑心他都要将自己全部青春奉獻給民航事業。他愣了愣，随即連珠炮似的追問：“你還真有好消息啦？什麽時候的事藏得這麽緊？看你連兒童房都裝好，不會連孩子都有了吧？哪個Omega給你生啊？”

李晏笑意更深，只回了一句：“不是Omega。”

林大輝看他笑容如此蕩漾還似曾相識，卻對當事人三緘其口裝神秘，他擺擺手：“行了行了不說就不說，管什麽人呢，你喜歡外星人也沒人管得了你。”

他記下李晏大大小小各種需求，在寫下“樂高”這兩個字的時候，突然福至心靈，猛然擡頭：“不會是小魚弟弟吧？！”

他也就随口問問，早在李晏買下這套房子的時候，他就想過這或許是因為江希予，但他沒敢問出口，怕勾起李晏的傷心事。

李晏聞言看着林大輝，依然微微笑着，但神情多了幾分認真。

林大輝怔住了，居然還真是如此。

高考前夕，江希予突然消失不知去向，李晏沒表現出特別的情緒，看起來似乎這件事對他來說不算什麽。考完大夥慶祝的那天晚上，成年的李晏卻第一次喝酒還喝到不省人事。結束後林大輝将人送到家中，想到廚房倒杯水給李晏，回來就發現李晏不知上哪去，找了半天終于在家對門找着了——李晏竟靠着對門睡過去了。

林大輝好不容易将人扛回去，聽到李晏靠着他不斷呢喃，像是從夢裏傳來的聲音，都是同一個人的名字。李晏從來沒有把自己對江希予的心意宣之于口，林大輝在心裏默默有了定論，直至今天終于得到了正主的認證。

他呆呆地看着李晏的臉，突然罵了句髒話，下一句便是：“得，為你倆服務，我的榮幸。”

“過段時間我就把他拐回來，到時候請你吃頓飯。”李晏喜悅溢于言表。

林大輝沒靈魂地哼笑一聲：“是他還是他們？幾個月了啊？先上車後補票，真有你的。”

李晏糾正他的說法：“不是幾個月，是五歲十一個月，下周就六歲生日了。”

林大輝這回下巴都掉地上了，徹底無語。

—

李銘照例執行越洋航線，下飛機回國就接到兒子的電話，說有空請他吃頓飯。

倆父子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私下裏住處離得不遠，偶爾出來聚一聚，既是同事又是父子，就這樣維持最為緊密又自由的關系。

李銘說了，人與人之間再親密也該擁有自己的領地，李晏長大了也該構築自己的領地。

李晏提前到飯店包廂，點好李銘平時愛吃的菜，沒一會就接到江希予的電話。

他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互相一有空就騷擾彼此，并且樂此不疲。

李晏隔着電話壓低聲音叫江希予寶貝，洛城比國內慢了十六個小時，這會正是洛城淩晨時分，他問江希予怎麽不多睡會兒。

“睡不着，你走了之後我就睡不着，”江希予剛睡醒聲音有點沙啞，李晏都能想象到他此刻趴在枕頭上，卷發半遮住惺忪睡眼的模樣，可憐又可愛，這時候聽到江希予來一句殺傷力更大的低語，“剛剛又夢到你了。”

李晏心底柔軟，連語氣都是輕輕的，問他：“都夢到我什麽？”

“跟我玩過家家，說下一次你要演爸爸。”江希予說到這裏，自己就先笑了起來。

李晏也随他一起笑了，兩個人都不知道傻樂什麽。

意識到是時候挂電話開始與哥哥的暫時分離，江希予感覺自己身體發燙難受，必須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過好每一天的生活，兢兢業業完成餘下的工作。

李晏聽江希予說自己心好痛，以為他身體不舒服，立馬緊張得問東問西，還問他是不是沒定時吃養心的藥，江希予卻在這時候很輕地笑了。

“哥哥是笨蛋。”

“你帶走了我的藥，得還回來。”

江希予這些年跟意大利人學了如何修複文物，也跟學了一萬種“我很想你”的說法。李晏根本招架不住江希予對他說這些話，尤其結尾處還搭配一聲出其不意的“老公”。

他低聲哄江希予再叫一次老公，江希予卻要等到下一次見面才肯讓他聽個夠。

—

包廂的門半掩着，李銘正要推門而入，聽到他向來冷淡的兒子正以一種黏膩溫柔的語氣與某人通話，像是分別許久的情人之間互嗔，分開一秒都要生要死，恨不能跟對方長成永不分離的連理枝的感覺。李晏囑咐對方要好好吃飯、睡覺和吃藥，承諾兩天後就飛去洛城找他，表達恨不能馬上就跟他黏在一起的濃情蜜意。

這些年，能夠讓李晏生出如此生動的感情的，李銘知道也就那麽一個人。

等李晏聊完電話，又隔了一會兒，李銘才推門而進，裝成個沒事人與李晏有說有笑。

李晏說起前段時間安航新年第一趟降落北城機場的航班是他執行的，落地後公司代表上前向機組人員獻上了花束，感謝大家齊心協力完成了一年安全目标，而這一天恰好也是他個人累計安全飛行時間和裏程數都到了一個新的節點。

“坐飛機繞地球轉一圈大約需要40小時，換算下來，我已經繞地球飛行接近200圈了，”李晏說到這裏，笑了笑，“當然，還比不上老爸的700多圈的彪悍戰績。”

李銘笑了一下：“照你這樣飛，超過我是遲早的事。”

“累計飛行時間越長，越是感覺到肩上的重擔，也越能感受到你的不容易。每一趟飛行人機環管各個環節都要做好做足做夠，才能保證萬無一失，将一飛機的旅客平安送到他們想去的地方，”李晏斂起了笑意，眼神篤定看着李銘，“爸，你之前跟我說的，我都一直記着的，希望我的表現沒有讓你失望。”

李銘笑了笑，看着他。

李晏停頓片刻，才繼續道，“不過，有一句話我沒聽你的。你對我說飛行要做好萬全準備，愛人也是這樣。曾經我也這麽覺得，但現在不是了，因為不管做多少準備，始終會害怕自己不能給他最好的，會覺得自己對他有所虧欠，也會覺得要是能夠更早開始就好了。”

“爸，我繞着地球飛了這麽多圈，到過很多地方認識了很多人，開辟了屬于自己的天地，這些經歷都很精彩，但給予我的幸福快樂統統不如一個人給我的那麽深。”

人沒有愛情依然能夠活下去，但李晏沒有小魚卻無法真正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