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心結

第27章 心結

第二天，卷卷小朋友迎來六歲生日，李晏和江希予帶他去海洋館玩。更準确地說，是李晏帶着兩個小朋友去海洋館。

卷卷見到鯨魚就興奮得又蹦又跳，跟江希予小時候一個樣，還拉着江希予的手湊過去仔細看。江希予同樣是個特別喜歡鯨魚的小朋友，卷卷拉他，他就去拉李晏：“哥哥你看，好大的鯨魚，好像跟北城的長得不太一樣哎。”

李晏一只手抱住卷卷，一只手緊緊牽着江希予，讓這一大一小湊近看個夠。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江希予不知為何總是怕自己會被人拐跑，每次去海洋館都這麽拉着他的手不放，等稍稍長大了點兒，李晏有時甚至會背着他逛海洋館。結果一眨眼小孩就長大了，還給他生了一個小時候的自己。

李晏感覺胸口暖融融的，這是從未有過的強烈感受，但他知道那就是所謂的幸福。

從鯨魚展館出來，江希予看到過路人一家大小手裏拿着雪糕，他轉頭朝向李晏，露齒笑得像個小朋友：“哥哥。”

李晏馬上就明白了江希予的意思，将卷卷交到他懷裏，轉身正準備走，卷卷拉着他追問：“爸爸要去哪裏？”

江希予告訴他：“爸爸要給爹地買雪糕。”

卷卷連忙道：“卷卷也要！”

“冬天吃雪糕會肚子疼的喔，”江希予戳戳他的臉，“你不怕啊？”

卷卷也伸手指戳江希予的臉：“不怕，卷卷要陪爹地一起肚子疼！”

李晏拿他倆沒辦法，他重新将卷卷抱回自己懷裏：“都買，卷卷跟爸爸去買，留爹地在這裏休息一下，怎樣？”

說着，他将江希予按到路邊的一張長椅上，溫柔低聲，“等等哥哥。”

“嗯嗯，”江希予仰頭沖他倆笑了，他伸手拉着卷卷的小手晃了晃，“卷卷負責挑選雪糕，考驗你的時候到了，要挑我最喜歡吃的口味。”

“收到！”卷卷特別可愛地敬了個禮，也不知道從哪裏學的。

卷卷給江希予挑了香芋味的，他一直記着江希予最經常吃這個味道的。

“卷卷真厲害，還記得爹地的喜好。”李晏讓卷卷拎着一袋雪糕，他抱着卷卷往回走。

卷卷嘿嘿笑了幾聲：“卷卷還知道爹地很多秘密呢。”

李晏随口一問：“比如呢？”

卷卷湊到李晏耳邊說悄悄話，李晏掂了掂抱得更緊，聽到卷卷小聲告訴他：“爹地的錢包一直放着爸爸的照片，自己會悄悄躲起來看呢。”

卷卷在公寓樓下第一次見到李晏，就覺得這位叔叔很面熟，好像在哪見過。

李晏好一會才回過神，以笑掩飾：“哦這樣啊，爸爸都不知道呢。”

卷卷将手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爸爸可不能告訴爹地是卷卷說的。”

“行，”李晏主動和他勾勾手指，“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

江希予和卷卷父子倆在外面瘋玩一天玩累了，一回家就雙雙躺在沙發不肯起。李晏抱起趴在江希予後背上的卷卷，低聲問他：“卷卷，爸爸幫你洗澡好不好，讓你爹地躺會。”

卷卷一臉懵懵地點頭，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快要睡過去的感覺，洗澡時還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李晏給他吹幹了頭發，就抱他回自己的卧室睡覺。卷卷一進門就看到卧室一角放着冰球裝備全套，還有一輛兒童自行車，一下就清醒過來，開心得不得了。

“冰球裝備是爹地送的，自行車是爸爸送，”李晏蹲下來看着他，“開不開心啊卷卷？”

卷卷重重點了一下頭，親了李晏一口，李晏抱住他，“那卷卷要不要也去親爹地一下？”

“要的要的。”卷卷連忙說。

室內暖氣很足，江希予抱着毛毯窩在沙發快睡過去，朦胧中感覺一股芬芳靠近，在他臉頰蹭了蹭。他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是卷卷一張可愛的笑臉，聽到卷卷說，“爹地醒了。”

李晏問卷卷：“那你還要對爹地說什麽？”

“謝謝爹地的生日禮物。”卷卷笑着再次貼過來，小肉團子又暖又香，接着說了一句意大利語，是江希予教他的，意思是我愛你寶貝。

江希予也親親他，回他一句一樣的話。

李晏帶卷卷回到卧室，卷卷躺在小床上對李晏說：“爸爸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李晏當然樂意，他攤開放在床頭櫃上的童話集，接着夾了書簽的地方繼續講下去。童話集是江希予留學意大利的時候，一個特別要好的朋友送他的畢業禮物，說是為卷卷專門畫的故事本，主角清一色都是小鯨魚——那時候江希予一邊頂着大肚子一邊完成畢業論文，還是抱着一歲的卷卷拍的畢業照。

今天的故事是小鯨魚找媽媽，李晏講完了，發現卷卷正雙手扒着被子邊緣看着他，一雙眼睛圓滾滾的，清澈得像見底的池塘。

江希予說卷卷從小就特別聰明，很早就會說話，記憶力也特別好。的确如此，卷卷現在的語言表達能力已經遠超許多同齡人，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的情感特別豐沛且不吝表達愛意，是個跟小時候的江希予一樣美好的小朋友。

盡管如此，生活還是給卷卷留下了無法忽視的印記，跟着江希予一起生活，物質上有一定保證，但另一方父親長期缺位是鐵打的事實。要是李晏在卷卷一出生就陪在身邊，就不至于錯過卷卷的五個生日，也肯定會同江希予一道，将這個小朋友寵上天。

李晏揉着卷卷的頭發，又摸摸他的臉蛋，好多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爸爸害得卷卷跟小鯨魚一樣，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爸爸，”李晏輕聲問他，“卷卷會怪爸爸嗎？”

卷卷看着李晏，搖了搖頭。

“爹地說爸爸有自己的苦衷，也說爸爸一定會回來找我們，現在爸爸真的回來了。”

“爹地還說，愛是不問原因的、是不計較的。卷卷永遠不會怪爸爸的。”

卷卷複述着江希予對他說過的話，認真得像個小大人。他還沒到完全懂得這句話的意思的年紀，他這個年紀只知道，爸爸信守承諾回來了，爹地開心他也開心，這就好了。

—

江希予窩在沙發做了個有點跳脫的夢。

夢見了高中的時候，李晏帶他去海洋館，調侃小魚要給誰生孩子組成一家三口。

江希予還能跟誰一家三口，江希予從一出生就是李晏的，他一直這麽固執地認為。哪怕後來李晏不要他，他還是很堅持生下卷卷，甚至因此與林佳蕙大吵了好幾次。

他死活不肯供出孩子另一個爸是誰，林佳蕙怒氣中燒說話很難聽，罵他不要臉犯賤倒貼。林佳蕙一邊這麽罵，一邊卻替他捂住這個事情，還私下裏給他各種物質資助。也許是怕讓江崇明知道這事，也許是母愛突然覺醒——江希予發覺自己一直不怎麽了解自己的母親，林佳蕙也沒給他這個心平氣和相處說話的機會。

也夢見了不知道第幾次和林佳蕙吵架，吵到一半卷卷就半爬半走，跌跌撞撞從卧室摸出來，小手扒拉着他的小腿仰頭看他，皺着小臉，嘴裏還含着個奶嘴，看起來似乎特別擔心他。

他心疼死了，趕緊蹲下來捂住卷卷的耳朵，特別不想讓他的寶貝聽到任何不好聽的聲音。

對一個人愛到無法更愛的時候，就會生出特別自私的癡想，想為他營造一個無菌的世界，既沒有病痛，也沒有傷心，哪怕根本不可能實現。

直至感覺到李晏的撫摸，聽到李晏叫他的小名，江希予終于從這走向并不怎麽好的夢裏醒過來。他心有餘悸，纏着李晏要抱一會兒親一會兒，面對面跨坐在李晏身上，哼哼唧唧黏人得要命。

李晏盯着近在咫尺的臉，生來多情漂亮的眼眸一心一意只映着他，他擡手很輕柔地蹭了蹭江希予的臉，突然問他：“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瞞着我？”

江希予迷惑，歪了歪頭。

“比如藏在錢包裏的照片，比如床底下的大箱子……”李晏剛說了一句，就被江希予連忙捂住了嘴。李晏無賴，抓住江希予纖細的手親了一口，繼續如數家珍，逗小孩一樣的語氣，“藏着我的證件照、我的外套、我送你的鯨魚帽子、我用過的學生卡，哦，還有我的內褲，小魚是越來越變态了。”

李晏方才看江希予睡得很熟，就幹脆讓他再睡會兒，自己則扮演田螺姑娘先收拾屋子。地毯上堆着江希予一回家就脫下來扔一邊的大衣，口袋露出了皮夾的一角。李晏想起卷卷小朋友白天時候的爆料，毫無心理負擔就打開了皮夾，他高中時候拍的證件照正安靜躺在裏頭。

當然不止這點發現，随即又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個大箱子，不用看也知道裏面裝滿了江希予的寶物，而且必然全部都與他有關。內褲之類的驚人藏品李晏都見怪不怪，真正令他動容的是一份七年前的b超檢查報告，也是卷卷人生第一張“照片”。

這份報告經過了過塑處理，被精心保存下來，背面還寫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謝謝哥哥送我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哥哥！你怎麽能翻看人家的東西！”江希予漲紅了臉，氣鼓鼓質問。

李晏捏住江希予的後脖子，反問：“那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給我看？”

江希予活像被掐住命運的後脖子的貓咪，氣勢一下就弱了下來，他自個兒扭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給你看，我有我的道理。”

李晏板着臉：“我聽聽。”

江希予擡眸看了李晏一眼，猶疑片刻才道出自己的擰巴心思：“我給你看你肯定會愧疚難受，覺得我特別喜歡你還喜歡了很久，覺得我這些年受了很多苦，然後加倍對我好補償我。可是我不想這樣啊，我希望哥哥是發自內心喜歡我愛我，真心覺得和我和卷卷在一起是幸福快樂的，而不是被道德綁架，覺得不對我好就不是人。”

李晏心裏又無奈又酸澀，他拿這樣的江希予沒辦法，只好雙手捧住江希予的臉，在他唇角輕吻，漸濃漸深，帶走他最後一絲氧氣和理智。江希予就這樣被李晏親得暈暈乎乎，感覺自己是一塊被陽光直射的太妃糖。即将融化之際，李晏親吻他敏感的耳朵，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撥動心弦的情話，用并不熟練的意大利語。

李晏對他說的，和他上一次在機場分離的時候對李晏說的，是同一句話。方才睡前卷卷兌現諾言，為之前離別時說的話給出了中文翻譯，李晏讓卷卷教他這句話的正确發音。

——從你離開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不再是我。

卷卷抓住李晏的一根手指，星星一樣的眼睛裏盛滿了期許，小聲說着：“所以，爸爸必須一直在卷卷身邊，确保卷卷永遠是卷卷。”

李晏親了卷卷的額頭一下：“卷卷永遠都是卷卷，爸爸答應你。”

這句話，不僅僅是江希予和卷卷想對李晏說的，也是李晏想對他們說的。

李晏并非擅長甜言蜜語的人，出其不意的一句情話殺傷力極強，江希予瞬間紅了眼睛，愣愣看着李晏，再說話的時候都帶上了哭腔：“誰讓你對我說這句話的？”

“只許你對我說，就不許我也這麽說嗎？”李晏攬住江希予的脖子，吻他要下雨的一雙眼，極盡溫柔，“你想對我說和我想對你說的是一樣的，小魚，哥哥永遠比你想象的還要愛你。”

“相信哥哥，好不好？”

“沒有你和卷卷，哥哥真的會死掉。”

他格外認真又蠻不講理，用最為淺顯易懂的語言對江希予道出自己的心，好讓他記在心裏，“小魚記住了嗎，我說沒有你和卷卷，我會——”

江希予怕極了，趕緊捂住李晏的嘴，怕他再說一個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