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京外皇城(三) 那把劍……送你了

第10章 京外皇城(三) 那把劍……送你了。……

一級級拾階而上,原本高不可攀的皇城寺,到底已在近前了。

寺中住持早已得了弄玉今日要來的消息,便帶着衆僧人在門口等着。

弄玉一到,住持便走了過來,道:“殿下。”

弄玉亦回禮,卻未曾見到太後身邊侍奉的人,她心中便已明白了幾分,面上卻不動聲色,道:“這些日子,有勞大師了。”

住持道:“殿下至情至孝,何談有勞?只是佛門清淨,太多人入內,只怕會攪擾太後清修。”

弄玉會意,便看向身後的京兆尹的衙役們,道:“各位官差一路辛苦。本宮還要在寺中小住幾日,各位官差還有公務在身,本宮便不留各位官差了。”

衙役們不敢違拗,再加上京兆尹安排的差事已了,聽得弄玉如此說,便齊聲道了“是”,緩緩退下了。

住持這才引着弄玉一行人走了進去,道:“太後住在東廂房,便委屈殿下這些日子住在西廂房吧。”

弄玉沒說話,只抿了抿唇,道:“大師,皇祖母還是不肯見我嗎?”

住持答非所問,道:“太後心疼殿下,緣聚緣散本在一念之間。”

弄玉略一思忖,道:“我明白了。”

*

伯英和遣蘭很快便将廂房布置妥當,季敏本就是多出來的面孔,又受了傷,弄玉便只讓她在房中養傷,免得被有心人見到,多出事端來。

弄玉坐在院子中,将那血寫的經書拿在手中認真看着,卷軸舒展,滿目金色。

遣蘭蹲在院角,擺弄着面前的炭火小爐子,爐子裏“咕嚕咕嚕”的冒着泡,飄散着陣陣茶香,甘冽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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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舀了一勺小心倒在茶盞中,方捧着那茶盞端到弄玉面前的石桌上,一邊将手指捏住自己的耳朵,一邊笑着道:“殿下快嘗嘗,這茶偏要用寺中的山泉水煮才香呢。”

弄玉看向她,伸出手來,道:“你的手給本宮瞧瞧。”

“殿下?”遣蘭一怔,緩緩将雙手放在她手中,道:“奴婢皮糙肉厚的,做慣了,不要緊的。”

弄玉望着她燙得通紅的手,道:“怎麽不要緊?你是姑娘家,若是手上留了疤,可怎麽得了?本宮晚喝一口茶不要緊,若是誤了你……”

她沒再說下去,只是心疼地握緊了她的手,道:“去找些燙傷的藥膏塗塗。”

遣蘭斜睨着弄玉的臉色,眼底漾出一抹淺淺的笑來,道:“是。”

弄玉見她離開了,不覺望着她的背影略略有些出神,上一世,她舍了一切陪在自己身邊,直到最後一刻。這一世,就讓自己還她自由,成全了她與崔恬的緣分吧。

崔恬……

弄玉心裏攪動似的痛,她不敢再想下去,只低嘆一聲,收回了自己的思緒。

季風換了一身短打,發髻只用絲帶綁着,烏發張揚地蕩在身後,守在不遠處,靜靜望着她。

其實他耳力極好,即便是要護着弄玉的安全,也不必站在她近旁,更不必時時望着她。

可不知為何,他竟站在了此處。他竟願意站在此處。

她秀眉輕皺,又很快舒展,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可她的悲歡,到底是與他無關的。

他的目光閃了閃,最終克制着歸于平靜,極致的平靜。

*

正說着,便聽得院門輕響,伯英走了進來。

她眉頭微蹙着,走到弄玉面前,聲音溫和好聽,帶着些若有若無的愁緒,道:“殿下,奴婢已去見過若雲姑姑了。”

弄玉面色不變,道:“皇祖母已知道我來了此處,卻不肯見我,是不是?”

伯英微微颔首,道:“若雲姑姑說,前幾日太後便知道殿下要來了,今日殿下入寺,太後也是知道的。她也曾勸過太後,可太後娘娘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下意識看向季風。

季風垂了眸,正要離開,卻聽得弄玉道:“不必避諱他。”

季風腳下一頓,不可置信的看向弄玉。

弄玉卻沒看他,只是看向伯英,道:“季風既然已是本宮的人,本宮的這些腌臜事,他遲早要知道的。”

伯英點點頭,道:“殿下說的是。”

她頓了頓,接着道:“太後的意思,是當初殿下既然已決定與她恩情斷絕,便不必再回頭了。”

弄玉眼底一黯,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知是苦澀還是自嘲,道:“的确是皇祖母的性子說得出的話。”

伯英擔憂道:“殿下既已抄了血經,倒不如由着奴婢拿去,求若雲姑姑給太後娘娘一觀。也許,此事便有轉機了。”

弄玉瞥了一眼那血寫的經書,随手将它卷了起來,道:“若雲姑姑侍奉了皇祖母幾十年,最懂她老人家的心思,又是看着本宮長大的,自然也沒有什麽不可說的。想來本宮以血抄經之事,她也是知道的,既然她沒提此事,便說明此事根本不重要。”

弄玉站起身來,道:“再者說,這經書是抄給宮裏那些人看的,于皇祖母這樣的明白人,便不必拿到她老人家面前取巧了。”

伯英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弄玉道:“本宮自己去見一見皇祖母,也許此事還能有些轉機。”

伯英道:“可要奴婢跟着殿下一起去?”

弄玉道:“你也累了一整日了,不必跟着。”

“可是這皇城寺到底不是宮裏……”方才經歷了行刺之事,伯英不免擔憂起來。

弄玉略一思忖,道:“如此,便讓季風陪本宮去吧。”

她說着,擡眸看向季風,道:“可願随本宮走一趟?”

此時太陽已有了西沉之象,季風微斂着眉,眼底的神色顯得晦暗不明。

他沒說話,只是走到弄玉身側,道:“自然。”

弄玉輕笑着搖了搖頭,款款向院外走去。

伯英望着他們的背影,又看看石桌上散落的血經,心底好像湧起了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可只是一瞬,便又消失不見了。

*

落日餘晖,皇城寺正是一天中最好看的時候。

金色的陽光灑在碧青色的瓦上,和着磚紅色的牆,越發顯得古樸而有質感。偶爾的,一株樹影落在牆面上,便又是另一番孤寂景致。

弄玉款款走在前面,腳踏在青石板上,幾乎沒有什麽聲音,只聽得衣裙的簌簌聲,夾雜着淡淡的白梅香氣,直撲到季風懷中。

季風靜靜地跟在她身後,聞得熟悉的香氣,不覺擡眸望向她。

伊人孑立,她像是獨自一人行在這亂世中,前路遠得看不到邊際。

他不覺眉心微動,握着劍的手緊了幾分,就這樣望着她,直到她近乎走出他的視線,他才趕忙跟了上去。

沒想到,弄玉竟在前面等他。

她回眸看向他,可眼底不是笑,而是打量。

“殿下。”他被那目光刺痛,不由停住了腳步,道:“殿下放心,那些話……我不會當真。”

“什麽話?弄玉望着他,唇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自然……是殿下對季敏所說的話。”

“哦?”弄玉意味不明。

季風垂了眸,道:“方才不過殿下權宜之計,只是為了讓季敏相信你并無惡意罷了。”

他清楚,她不過權宜之計,沒有半點真情。

只一眼,他便知道她是在笑他不自量力、心存妄想。

“可如你所言,哄騙季敏的方式有有很多種,本宮為何選了這一種?”

季風抿了抿唇,道:“大抵因為這種法子最快。”

“呵,你倒是個聰明的,對本宮了如指掌。”她帶着一絲譏諷道,看向眼前人的眼眸一寸寸地沉下去。

也難怪上一世季風能在囹圄中逆風翻盤,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他察言觀色的本事,他讀懂人心的聰慧,的确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只一句,他便能明白。

這樣聰明的一個人,只怕不會甘願長久的屈于人下,為人所用……

“不過這次你自作聰明了。”弄玉的唇角勾出一抹殘忍的弧度,向前湊近他一步,蠱惑地望着他,道:“其實那些話……你也可以當真的。”

季風猛地擡起頭來看向她,像是沒聽懂她的話似的,極仔細望着她,像是怕錯過她臉上任何一點微妙的情緒。

可這一次,弄玉卻沒有看他,甚至沒有給他端詳她神情的時間。

她很快轉過身去,款款向前走去。

季風眼底微黯,趕忙跟了上去。

“那把劍……送你了。”她随口道。

季風陳潭似的眼底攪動了幾下,又很快沉寂了下去。只是他下意識地把手中的劍握得更緊。

弄玉的眼底有一瞬間的失神,可也只是一瞬而已,她便穩住了心神,猛然睜開眼睛。

這一次,她的眼底滿是肅殺之氣。

這一世,他必定會是她手中最鋒利的刀刃。

*

東廂房院前,若雲已等候多時了。

她見到弄玉,忙迎了上來,欣喜道:“殿下果然來了。”

弄玉笑着道:“姑姑知道我要來?”

若雲道:“奴婢哪裏算得出來呢?是太後她老人家能掐會算,早料到殿下會來的,讓奴婢在這裏候着。”

弄玉朝着院中看着,低聲道:“皇祖母肯見我了?”

若雲笑着點點頭,道:“太後娘娘說了,若是您今日來了,便請您進去,若是您托了伯英來送什麽勞什子的血經,便是您已和娘娘生分了,這面啊也就不用見了。”

弄玉迫不及待地走進了院子裏,道:“我這就去見皇祖母。”

若雲笑着道:“您慢點,仔細摔了。”

她正說着,便見季風随着弄玉一道走了進去,忙道:“這位是……”

季風腳下不停,只道:“殿下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若雲一愣,道:“倒是個實心腸的小子。”

弄玉笑着道:“姑姑,他是我的護衛,讓他進來吧。”

若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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