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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動靜搞太大,不管什麽世道,總是善良的人容易被人拿捏,所以程風想着晚上悄悄去翻一翻神廟或者議政廳的資料存儲庫。
為此,她連拉美西斯發起的“小酒館邀約”都拒絕了,吃過晚飯就自己回了神廟。這會兒駐守的神官們也大多回了自己的寝室,整個廟宇籠罩在微弱的燭光中,有些寂靜陰森。
程風從寝殿內抽了根燭臺,一個人悄悄溜出了門。
整個神廟的格局是一個“凸”字形,前半部分是可對外接受民衆祈福的正殿,左邊是神官們接見上訪民衆,處理日常事務的地方,右邊是他們每日做功課的地方,旁邊配有資料存儲庫,不管是神廟內部的重要資料還是神官們的優秀作業,都會存放在這裏。
最後面則是所有神官起居之地,程風的房間在最中間那個,不管是光線還是院落風景都是最好的。不過這種好在某些時候反而成劣勢了。好在,這年頭流行光腳走路,她一路穿行而過,沒發出什麽聲音,且運氣很好地沒遇到人。
就是······資料室的黏土板太多了,多到程風犯密集恐懼症那種>_<
整面整面的儲存架直通天花板,她随手從下面幾排抽了幾塊,發現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內容,于是搬來旁邊的梯子,從高層開始找。
高層架子上都是A4紙大小的黏土板,一塊重有五斤,一次性摟了好幾塊的她差點沒把東西砸腦袋上。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沒有白費力氣。
在好幾塊黏土板上都看到了類似“孕婦”“生産”相關的字眼,程風摟着黏土爬下梯子,正要借着燭火慢慢看,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說話聲。她立馬吹滅手中的燭臺,抱着黏土板悄無聲息地藏到了角落陰影處。
過來的是神廟裏的一個小神官,在進行日常的晚間巡視,沒想到會在學習室外遇見同僚,便交談了兩句。
“你不是跟我們一起離開了嗎?怎麽又來了這裏?”
跟蹤某人過來不慎被抓包的人擠出一個笑容:“今天的一個課業沒完成好,心裏總是不太安心,幹脆過來再重新弄一下。”
巡邏人聽了,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意味深長地指點:“新人就是這樣。不過時間久了你就會知道,只要心裏虔誠,神明其實不會計較這麽多。放心吧!”
“您這樣說我就安心了,謝謝指點。”
“都是同僚,以後互相幫襯的機會多着呢,說什麽謝!趕緊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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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正要走了,不過,今晚的事情能不能······幫我瞞着點?我怕傳到大祭司耳中嫌我不會做事把我趕出去。”
“行的行的,回去吧。”巡邏人揮揮手,示意他別多逗留。
那人低頭行了個禮,不着痕跡地瞟了眼屋內,咬咬牙不甘心地離開了。
而巡邏人看着人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後,轉身看了看屋內,發現了儲存架前的梯子,一邊嘟囔着“都不知道把東西放回原位”,一邊走了過去。
架子和雕像的縫隙處,程風往裏擠了擠,将自己融于黑暗。
而來人在将梯子搬至旁邊後,突然頓住了:神官的作業一般都放置在下層,需要用到梯子嗎?
他大概巡視了一圈,屋內空空蕩蕩,實在沒什麽可躲藏的地方,便失笑着搖搖頭,心想真是年紀大了都開始疑神疑鬼了。
順手歸置了幾把刻刀,他轉身朝下一個房間去了。
程風微不可查地逸出一口氣,又等了一會兒,這才抱着懷裏的黏土板回房間——她不确定巡邏多久會有一次,這麽看,還是房間裏安全。
幾塊黏土板雖然大,但是內容其實不多,通篇都是少許文字加大量的繪圖一起進行講述。這種繪圖,也就比她讀小學時上課畫的火柴人漫畫高級點,可就是這樣簡單的圖案,刻出了滿滿的血腥味。
這股血腥味,浸透了整個黏土板,也浸透了埃及這一千多年無數個為此犧牲的女人和孩子。
熏得程風頭暈目眩,氣悶惡心。
她終于懂了,為什麽拉美西斯說“很難辦”。
因為想要改變這一點,就會動搖埃及千年來的信仰根基,會和全國上下幾十萬僧侶對立,甚至連群衆都不一定能站在她這一邊支持她。
從最初的最初,神明的教谕中就将女人生産這件事打上了“不潔”的标簽。可同樣是不潔,華國古代好歹還會給産婦安排專門的産房和穩婆等,而在埃及,孕婦生産之時只能在庭院被劃出來的一個空氣上獨自掙紮。
據“神明指示”,孕婦生産時流出的血和羊水是帶着不祥的詛咒的,包括丈夫在內,誰碰到誰倒黴,所以“産婆”這個職業幾乎無人擔任,但凡和這個職業稍微扯上點關系,都要被街坊鄙夷唾棄。所以,除非是家裏揭不開鍋已經瀕臨餓死,否則,大家對生産相關的職業都是避而遠之的。
在這一點上,整個埃及的女性不分權勢,一視同仁。哪怕是皇室女人生子,比別人多的待遇大概是空地四周會圍一圈紗幔遮擋,附近也會有女官備好熱水等用品而已。其他的,就真的全看“神明”願不願意垂憐了。
而後來,可能是人們發現大多死亡的都是頭胎生産的孕婦,所以,後面的教谕裏又有補充,說第一次生産是哈爾托女神對女人的考驗,如果考驗成功,說明這個女人是被女神庇佑的人,如若死亡,那就是這個女人沒福氣!
程風:我艹你全家啊啊啊啊!
她從未有哪一刻這麽憤怒過,甚至想去将一個人掘墓三尺,挫骨揚灰!
這是人幹事?他麽腦子被血蛭吸空了吧?
還有這些人,這麽離譜的神谕也會信?居然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一個人在空地上苦苦掙紮?????
是人嗎???
程風簡直快炸了!偏偏還得顧及左右不能鬧出動靜,一個人氣得臉紅脖子粗,整個屋子裏都是她“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過了好半天,終于冷靜下來的她咬牙拿起黏土板,好懸克制着沒将它扔出去——上一輪巡視剛過,她該把這個還回去了。
這一次,已經知道了他們巡視規律的程風很順利地将東西物歸原位,然後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将自己砸在了床上。
封閉安靜的屋子真的很容易滋生負面情緒,程風睜着眼躺了很久,只覺得胸腔越來越難以呼吸,腦子裏也戾氣橫飛。
她深呼吸一口氣,翻身坐起,借由窗子爬上了屋頂。
屋頂躺着一個人。
本該回了自己宅邸的拉美西斯叼着根紙莎草,雙手墊在腦後,架着個二郎腿躺在那裏,一點聲音也沒有。
乍一眼看到“人”影子的時候程風吓了一跳,差點手下不穩将自己摔了下去。第二眼看清是誰後緊接着心裏一緊一縮,在想他來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略略平定情緒後,她走過去踢了某人一腳:“爬別人房頂好玩嗎?”
“不好玩。但我想你今晚估計心情不會太好,可能會想要個人陪着喝喝酒。”拉美西斯變魔術似的拿出兩個酒壺。
程風沉默了一瞬:“······你都看到了。”
“猜也能猜到了。瑪阿特,你沒你想的那麽冷血,也沒你想的那麽冷靜。”
“······”
掙紮幾秒,程風冷哼一聲,劈手奪過一壺酒,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壺裏的是葡萄酒,入口甘甜,餘韻卻有些烈。發洩式的喝酒是最容易醉的,程風接連幾口灌下去半壺,人就已經有點暈了,感覺滿天的繁星都在左右搖擺。
她幹脆躺下了。
冰涼的石板只能讓她稍稍清醒一點,卻不能驅除她心裏的半點陰霾,她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發出一連串的疑問:
“為什麽人會相信世界上有神明呢?”
“明明那麽多的生命消逝在眼前,明明這些死亡的人就是他們的妻子、兒女······為什麽這些人可以無動于衷地看着?”
“明明這麽多年,神明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真的覺得太荒誕了。
就因為一句“神谕”,甚至這句“神谕”是出自一個“人”的口,卻能愚弄這些人上千年!
憑什麽?
程風有太多不甘,太多怨憤了。明明是傳承了生命的女性,明明應該被捧着,呵護着,卻遭到這樣的對待!她簡直想殺人!
程風用力錘了下地板,咬牙切齒!
突然手上一暖,緊接着,身側的男人展開她握拳的手,捏了捏。
程風不耐煩地撇頭,想警告他自己心情很差,別來那些有的沒的,卻見他神色認真地端詳着自己的手——原來是在借着月色檢查有沒有受傷。
準備脫口而出的話語一滞,就這麽梗在喉嚨了。
而男人在檢查完畢後,側頭看着程風,認真地說:“所以我不信神,也絕不會把我珍視的人交給所謂的神明來庇佑,我會親自穿着戰甲,握着最鋒利的兵刃守護在她的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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