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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亂的城市叫鄂勒其，就是當初程風被“強買強賣”的地方。

想起當初一路南下的遭遇，她竟毫不驚訝——畢竟能把強盜行徑放在明面上的，還真不能期待他能有多大下限。

就是有些擔心，也不知道這場叛亂會波及到多少人。

想起當初那個老婦人，收拾行李的時候，程風默默抓了幾顆珍珠進去。

根據線報，叛亂規模不大，也沒有波及到其他城市，帶6000士兵足夠了。拉美西斯這邊的3000人是由拜恩拉挑選的，法老那邊帶兵的也是拉美西斯熟悉的将領拉佩奇。

這位将軍真的很識時務，集合當天就當着全軍的面表示一切聽從拉美西斯號令，把自己擺在了拜恩拉同等位置。晚上軍隊駐紮時，又發現他私底下其實挺熱情開朗，滿口渾話和拉美西斯有的一拼，是個典型的軍痞子。

拉佩奇也對程風野外行軍的适應度表示了驚訝：“沒想到瑪阿特女神不止有一手好騎術，野外生存也這麽熟練。”

這挖溝點火熱食，一氣呵成，完全不用思考的，看得出經驗很豐富。他還以為這位女神養尊處優慣了，和宮裏那些貴婦沒什麽差別呢~

對于他的驚訝，程風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人都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就比如她，沒見到這位将軍之前，她以為會是一個和赫雷姆貝福一樣優柔寡斷的人，可相處一天就知道，這人性情和拉美西斯更像，按理說這兩人才應該是好友才對。

額——等等——

不會吧······

程風抓住那靈光的尾巴，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轉，眸色漸深，随即隐去。

她吃完後和兩人打了個招呼，翻了幹淨衣物去河邊洗澡。

這邊漫沙彌天，全身汗液、灰塵、防曬精油等物粘結在一起，不洗一洗着實難受。不是她嬌氣，很多士兵也結伴去了河邊，看到她走近，有那熱情大膽地揮手打了個招呼，然後自發地組成了一道人牆，把衆士兵圈在了下游那一片，遠離程風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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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難得，在這個沒有“非禮勿視”觀念的時代，竟然能主動對她回避了。

程風揮手回了句“謝謝”~

夜色迷霧下，她沒看清那些士兵瞬間通紅的臉龐，徑直往上走了大約百來米，然後下了水。

河水有些涼，不過對現在的她來說剛剛好，可以冷卻一下紛亂的思緒。

泡了沒一會兒，身後貼上一尊壯實的身軀，帶着河水都沖不掉的滾燙熱意。

“你們這麽快就散了？”

“都知道你和我在一起，誰還會這麽掃興。”拉美西斯低笑，細碎的親吻落在肩上，“倒是你，沒什麽想問的嗎？”

自己和拉佩奇的關系，以她的敏銳度，應該看出了端倪。

程風搖頭：“我掌控欲沒那麽強，你別把自己玩死了就行。”

雖然驚訝于他膽子大到撬法老的牆角，但歷史為證，這位可是開啓了第十九王朝的人，她沒什麽可擔心的。

程風是基于歷史和對他的了解所以這麽無所謂，可放在拉美西斯眼裏，就是這女人沒心沒肺，對他半點不上心。

尤其今天她一整天都有點心神不定，也不知道是為了誰。

想到這裏，心口就像被小蛇咬了一口，拉美西斯呼吸一滞，張口就咬在了眼前誘人的弧度上。程風只覺得脖根被人舔得酥麻，接着一痛，她反射性“啊-”了一聲，一個後肘擊打了出去：“有病啊，發什麽神經！”

拉美西斯低笑着揉了揉肋下，重新湊上去親自服侍她清洗：“你究竟在擔心什麽？不能讓我知道？”

程風沉默了。

她毫不意外被他察覺，但是又覺得自己那點隐憂有點無稽，或許她是被妮芙提提弄得PTSD了······

可如果對象是他，好像沒什麽不能說的。程風微微吐出口氣，緊蹙了一天的眉心稍稍舒展：“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正面攻擊，他們會不會用平民來要挾我們。又或者，他們知道王都出兵了，會不會幹脆殺了平民洩憤，帶着所有財物一逃了之。”

說完見他真的在認真考慮這種可能性，程風心裏一沉，勉強笑了笑：“應該是我小人之心了，一般人都不至于這麽極端吧······”

拉美西斯眼神有些意味深長：“戰場上，永遠不要懷疑自己的直覺。”

他從岸上拿來她的幹淨衣服給她換上，拉着她返回駐紮處時正好遇上了匆匆尋來的拜恩拉。拜恩拉将一張紙條遞過來，聲音低沉緊繃：“探子回報，說鄂勒其城主今晚要火燒全城，趁亂帶着家人部下逃跑。”

程風：！！！

那一秒，她都不知道該誇自己已經完美融入當地人的思維邏輯，還是怪自己警惕性不夠，沒能盡早預言，好讓大軍盡快趕路。

心頭百味雜陳，來不及處理紛亂思緒的她當即跑向了馬廄處。她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能幹什麽，只是遵循了身體的本能反應，想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瑪阿特女神的突然行動引發了一定的注目，衆士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能确定這位女神臉上的焦急和殺意。多年在戰場拼殺的直覺讓他們舉起了武器，看着茫茫黑夜戒備起來。

但是沒有等到任何敵情，只有神色更加冷凝的兩位将軍。

拉美西斯讓人叫來拉佩奇，當着衆人的面說了下鄂勒其的突變，讓他和拜恩拉帶領騎兵連夜奔襲，步兵則另選了兩位将軍帶隊。一連串的軍事命令下達之後，耐心告罄的拉美西斯牽了自己的馬，丢下大部隊揚長而去。

拜恩拉和拉佩奇不敢耽擱，以最快速度整頓了自己的隊伍緊随而上。

***

程風趕到鄂勒其的時候已經半夜，城內的火光将那一片天際都燒紅了，遠遠看去，恍惚以為是殘陽晚霞。城門緊閉着，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晚風越過高高的城牆，送出些許凄厲的呼號。

程風再次加快了馬速，直接放棄城門，轉向了旁邊的城牆。鄂勒其的城牆飽受風霜，間隙雜草叢生，不算難爬，她熟門熟路地選了條路線，翻過城牆後，首先就去了城門處想把門打開。

但是沒用，那裏已經被沙袋堵死了，非一人之力可以搬動的。

程風深呼吸一口氣，轉頭沖進了身後烈火炎炎的城區。

這個時節剛過收割季，家家戶戶門口都堆着一兩個巨大的草堆，以作日常飲食取火使用，鄂勒其城主這一把火對整個城區來說可謂是傾覆之災。

程風一路走過，道路兩旁的民宅無一幸免，一片焦黑，但屍體不多，或許還有幸存。

她抱着一點僥幸的期望往城主府和市政廳的方向尋去，沒多久，前方傳來隐隐約約的哀嚎聲——這聲音重重疊疊，顯然人數衆多。

程風眼神微亮，加快了步伐。

終于，在穿過最後一片烈火焚燒區域後，她抵達了市政廳前的大廣場，廣場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傷痕累累，身上一片片燎泡，好些已經皮肉焦黑。

呻吟是那些重傷的人發出來的，更多的人抱着自己的孩子，低垂着頭無聲無響，只有胸口處微弱的起伏證明他們還活着。

程風看了一圈，深深皺起了眉：“為什麽沒有一個男人？”

無人回答。

大家對于她的出現連個眼神都沒給。

剛經歷滅頂之災，茍延殘喘的人，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等待命運的審判，要麽活，要麽死，至于這突然出現的穿着鞋子的人，和他們有什麽關系呢？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最差也不過就是死得更快而已。

這些人渾身散發着淡淡的死氣，毫無求生意志，程風問了幾遍得不到回音，終于冷了臉色。

“草原上的獵物都知道要掙紮到最後一刻才會放棄，你們現在人還在，靈魂就已經迫不及待奔赴冥界了嗎？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逃出來，直接被燒死不是更利落！”

惡毒的話語響徹整個廣場，這一次，底下那些或坐或躺的人終于有反應了。他們憎惡地看着這個貴族女人，掙紮着站起來：“憑什麽我們就該死！憑什麽你們貴族就可以為所欲為，有數不盡的美食美酒！明明神明都認可了我們享有財富的權利，憑什麽你們可以一把火想剝奪就剝奪！”

她的身後，是一個接一個被滿腹怨氣支撐着站起的惡靈，他們聚集起來，步步逼近，眼中的憎恨如果能化作實質，早就将這個女人撕成千萬片！

程風一步沒動，心平氣和：“你說得對，神明和法老都認可了你們應該享有財富，所以王都派出了士兵來拯救你們。雖然晚了一步，可至少你們還活着，還能重建家園，可其他人呢？那些拿起武器反抗，替你們争取的人呢？告訴我他們的下落！”

或許是她平和的态度，也或許是“重建家園”這樣的關鍵字稍稍喚醒了這些人的理智，讓他們知道眼前這個人和那些貴族不是一夥兒的。

他們停下了惡鬼一樣的步伐，魔鬼似的臉龐在明滅的火光中劇烈掙紮，最終出現了一點人樣。

為首的女人帶着戒備開口：“你到底是誰？”

程風拉了拉胸前的發絲：“我以為我的發色很好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