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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坐落在開封的東街,取了個十裏齋的名字。大堂并不大,粗看可容數十人,但許是因着十裏醉的名聲,一樓內坐滿了品酒的人。
江璟與律九淵一前一後地進了酒肆。小二觀他二人衣着不凡,識趣地上前招呼道:“二位樓上請。”
大多的酒肆都會根據來者的身份作以區分,一樓招待普通百姓或是商旅,二樓招待修士、名士,若是再有心一些,則會置辦幾間廂房,招待那些身份不凡的人。
二樓的布置與一樓稍有不同。邁上樓,入眼間只見畫有梅、蘭、竹、菊的屏風擺放別致,将此層分為若個空間,盡頭設有一廂房,房門緊閉,約是已經坐了人。清冽的酒香味彌漫在空氣之中,其間還混着點淡淡的檀木香氣。
二人落座在床邊的位置,不多時,小二便将十裏醉給端了上來。
“請——”江璟打開酒封,為律九淵倒了一碗。後者也不客氣,直直抿了一口。
酒香撩人,清冽之氣入口即散,律九淵不由開口贊嘆:“好酒。”
那廂的江璟也抿了酒,眯着眼睛點了頭,算是附和了律九淵的話。
“不知平川接下來有何打算?”說的是孟成業壽辰之後。
“無。”
江璟笑言:“正巧,江某也無,平川可願與江某一同南下?”
律九淵撩了眼皮看他,心想他才沒有那個閑工夫。嘴上卻道:“南下?”
“正是。聽聞流離島試境将開,平川不打算一同去看看?”
流離島律九淵是聽過的。只是流離島十分神秘,上到島主下到修士,幾乎不與他們來往。通往流離島的海路迷霧重重,尋常的修士大都不會冒這個險。總之,在他們的眼裏,流離島就是一座避世的仙島,何時竟出了一個試境?
他死了太多年,倒錯過了不少的消息啊。
“聽聞裏面有不少的奇珍異獸,平川可有興趣一同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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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九淵不接話,轉而問道:“你從何而來的消息。”
“自然是我大哥那來的。流離島第一次開放試境,邀請了不少名士前去。”江璟回道。
“你為何不與你大哥同去?”
此話一出,江璟頓時定了神,眉目間透着一股委屈情狀:“不瞞平川,我大哥覺得我是個累贅,不帶我去。”
“而況……”江璟頓了頓,恢複了之前的那般模樣,“與平川一道,自然會有趣許多。”
只怕他們兩個前去,連人家的島都上不去。
“你我二人,怕是……”律九淵噤了聲,直直地盯着将璟身後的屏風。
“怎的?我臉上開花了?我也知道自己風流倜傥玉樹臨風,可平川你也不該這般看着我。”江璟攤了紙扇,徐徐點敲。
律九淵:“江二公子可真會給自己找臉。”
律九淵看的是屏風與牆的縫隙之處。他方才不過是虛虛一掃,卻看見在那屏風之後,坐着他的一位故人。
袁墨。
這位故人資質平平,但做事卻是數一數二的。自他身死之後,這人便接管了他的萬淵堡。律九淵當時便覺得自己身邊出了叛徒,除了路遲林,應該還有別人。說沒有懷疑,那都是假的。
而在他的對面,還坐着一個人。僅一個背影,律九淵便能認出他。
他們倆怎麽會混在一起?
萬淵堡與臨雪堂勢同水火,在他死後更是如此。這兩人又怎會安坐兩側,把酒言歡——歡是沒有的,畢竟路遲林從來不會有旁的什麽表情。
律九淵的心中升起一絲疑惑,疑惑中還混雜着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教他恨不得推倒阻隔着他們的屏風,沖上前抓着路遲林大聲質問。
“平川?”江璟察覺到他的失神,開口問道。
“無事。”
可他又能問什麽呢?他現在頂着一副孟平川的軀殼,能問什麽呢?
十裏醉倒入口中,律九淵收回視線,轉而盯着碗中殘餘的酒液。
他當年中了魔氣。路遲林不會做這種事,樓雲深也不會。臨雪堂雖與他們争鋒相對這麽多年,但以樓雲深的性格斷不會與魔物為伍。
所以……
天邊白光一閃,天際頓時傳來一陣隆隆的雷聲,天上烏雲疾走,似是大雨将至。
·
三日之後,孟成業大壽。
日頭漸高,孟府的門前陸續有人來往。這位孟家家主平日樂善好施,沒少幫襯着方圓的百姓處理邪祟、祈福安神,因而也算是聲名遠揚了。是以今日,除去一些拜訪的修士,還有不少的百姓前來賀壽。不過來此的百姓大多知曉,此日留在堂內的大多都是些身份不凡的修者,因此他們也只是留下幾句祝賀或是小禮便離開了。
律九淵坐在孟成業的旁邊,他今日穿着一件金線勾勒的白衣,外面罩着狐裘。白色的絨毛掃在他的臉上,襯着那一雙鳳眼,是說不出的好看。
他掃着下面的賓客——大多都是熟面孔,連袁墨也在。
堂中有舞娘,纖腰扭動,如靈蛇一般。孟成業特地派人去城中的百花樓請來了開封最好的舞娘。琵琶聲铮铮,舞娘玉足輕點,和着樂聲水袖輕揚。
“路副堂還未到嗎?”他聽見孟成業對一旁的管家說道。
“已經派人去請了。”
律九淵挑了眉,視線投向門處。
不多時,那裏邊出現一個白色身影。那人逆光走來,與舞娘擦肩而過,水袖似乎掃在了他的身上,但他恍若未覺。
一如當年。
“來遲,見諒。”僅四字,猶如寒鐵。
“無礙、無礙。”孟成業笑道,差人請路遲林入座。
自此,酒宴開始。
“今日多謝諸位賞光,孟某在此先敬諸位。”說罷,一飲而盡。
菜肴陸續擺上,酒入喉腸,衆人也漸漸放開,開始談起修真界的種種逸事,比如劍門又出了一位劍才,劍閣的那位又拒絕了某人的鑄劍之求,青琅派大弟子拐了楊家的女修一同浪跡天涯……所言之事,與凡間的東家長西家短并無二致。
律九淵的視線落在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路遲林身上,那人自進來開始,都是安安靜靜的模樣。除卻最初的那杯酒,便一直慢條斯理地吃着眼前的飯食。在座的也都知道他是個什麽脾性,當然也不會去招惹。
可偏偏,律九淵不同。
衆人只見那孟小公子眉眼一彎,舉起桌上的杯盞,轉向路遲林所在的方向,含笑地說道:“我第一次見路副堂便覺得十分熟悉,仿佛上輩子有過一段故事一般,心下不由地就生出一絲歡喜。不知路副堂可願與我共飲一杯?”
活像一個登徒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孟平川把這處當成了什麽青樓楚館。
孟成業都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的兒子。
“路副堂,平川不知禮數……”
卻見路遲林擡眼,視線在孟成業臉上淡淡一掃,而後落在了律九淵的臉上。
“無事。”然後,他提起銀制酒壺,為自己斟滿了,“可我并不認識你。”
接着,路遲林舉起酒杯,仰頭飲盡。
“我叫孟平川。路副堂如今知了我的名,便是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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