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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妖在重傷之後被沒了聲音,直至二人離開杭州之時他才在城外現了形。帶着滿臉的狠厲和怨恨,一張絕美的臉龐都扭曲了去。一見着律九淵,她就發了狂似地撲了上來。然而律九淵到底修為深厚,加上吃過一次虧後更加警惕,三兩下地就将魅妖鼻得節節倒退、魂散天地。
後來,他們也沒有回去。律九淵帶着路遲林拐道去了華山之巅。華山常年雲霧缭繞,影影綽綽的道觀坐落其間,渺渺如仙境。
離了華山,又去了蜀中。錦官城連連下了數天的雨,兩人坐在草堂檐下,聽了一天的泠泠雨聲,只覺得歲月靜好,紅塵紛擾都與他們再無關系。
路遲林從未遇到過這樣一個人。仿佛同他在一起,萬般的鐵石心腸都能化作繞指柔。
可他不知。
不知何為,不知何起,卻心跳如鼓,一往情深。
春去秋來,人間又是一年春夏。
律九淵回了堡,自律淮之後他身邊的人又相繼離去。他疑心是樓雲深那邊出的手,但苦于沒有證據,只得頻頻試探。幾番較量後,又過了小半年。
萬淵堡中有一個法器,乃是律山棠昔年前往北地得來的一塊赤紅玉璧。那玉璧并無什麽新奇之處,但對律九淵他們這些修煉《長明訣》的卻是極其有用。
律九淵自回來之後,就将路遲林的大部分物什移到了自己的住處。路遲林向來都是安靜地坐在院子裏,要麽靠在石桌旁,要麽坐在廊下,微微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麽。
律九淵覺得他像一個謎,教人怎麽也琢磨不透。
可那日他回到院中,卻沒有見着路遲林的身影。他推開房門,室內的香早就熄滅了,讓人都感到有些冷清。他走到裏屋,一眼便望見桌上的那張紙。
上面寥寥幾字,寫得是清清楚楚——
玉璧我帶走了,後日子時,臨川長亭見。
律九淵幾乎是在一瞬間撩起了那張紙,将它撕得粉碎。
路遲林帶走玉璧之後,禦劍趕往臨川的一處客棧。樓雲深已經在房中等候多時,見着他來了,淡淡地掃了一眼,道:“遲林慢了些,是因為這麽久惰于修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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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遲林把玉壁遞給他,尋了一個位置坐下,自顧自地給自己添了茶。
“給我做甚,這東西對我們可沒有用處。”樓雲深看都不看,将玉壁抛了回去。
路遲林眼疾手快地接過,沒教它摔了去。
“那你為何又要我帶出來?”
“你若是不帶,律九淵還真會追出來不成?”樓雲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他若是在意……”
便沒了下文。
路遲林卻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明**去會會他,把東西還了去。”樓雲深道,“我的陣快布完了。”
路遲林只是靜靜地垂了眼眸,沒有回話。
他并不想去,他幾乎已經能夠想到律九淵見着他後是個怎樣的反應。他只要一想到那人帶着憤怒的神情,一雙桃花眼中再無往日的溫情,那般涼涼地刮過來,他就覺得心頭火辣辣的疼,連他的本體都要止不住地開始叫嚣。
可他不知道為什麽。
他以為是自己出了問題。
那日子時,他如約地來到了臨川長亭。
在從廊後走出的那一刻,他明顯地從律九淵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不可置信,而後,取而代之的則是惱怒。
他冷冷地說:“是你。”
路遲林回他:“是我。”
他一字一句,生硬地告訴他:“我是臨雪堂的器靈。”
下一秒,殺招已至。
這是律九淵第一次對路遲林出手。他紅了一雙眼,手上利風發了狂似地向路遲林襲來。
邊戰,還邊問他:
“是樓雲深派你來的?”
“是。”路遲林避開他的攻擊,說道。
律九淵冷冷一笑,手上攻勢不減,嘴上也是諷刺地說道:“那可真是難為你陪我做戲了。”
路遲林想告訴他,不是做戲。他在堡中的每一日都是真情實意的,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他感到萬分輕松。他甚至覺得歡喜,甚至對律九淵産生了依戀,想着不如就這樣過下去也好。
可他不行。
他對上律九淵的一掌,兩股靈力撞在一起,直直竄入一旁的河中,炸開一道幾丈高的水花。
律九淵向後退了幾步,視線掃過他的臉,落在了那雙手上:“我還真以為你修為不濟,原是一直藏着。”
路遲林沒有應聲,他将那塊玉壁摸了出來,用靈力推到他的身前。
律九淵将玉壁收入掌心,玉壁在他手中逐漸變小,化為一線紅光沒入袖中。他整了整衣擺,道:“樓雲深倒是有心,還特地去找了一位至陰之體的修士。”
接着,神色一凜:“他到底安得什麽心?”
路遲林也答不上來,樓雲深不會同他說自己的想法,而況他在外邊這麽久,又哪裏會知道他有什麽目的。
周遭掀起了一陣風,風中夾雜着模糊的鈴聲。路遲林知道這是樓雲深在催他回去了。
他又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信封上草草寫着“律九淵親啓”五字。
信落到律九淵腳邊的土地上,一角沒入土中。
“堂主說,待你看了信,自會知曉。”
路遲林周身起了一陣靈力,光華明滅之下,律九淵只見銀光一線,便再不見他的身影。
他蹲**,撿起那封信,看着上面那令人厭惡的字跡。
樓雲深在同他約戰。
明明暗地裏較勁了這麽多年,到了最後卻這般光明正大起來,這人也是奇怪得很。
律九淵指尖華光一現,生出了一小團火,将那封信悉數燒了去。
一月後,律九淵在長絕山谷與樓雲深鬥法,被困囚龍陣中。
三日後,陣外的樓雲深難得的皺了眉,眼中幽深,不知在思考着什麽。
路遲林自他身邊起身離開。樓雲深聽着身後的聲響,沉思片刻,終于還是把那聲“你要去哪”給咽了回去。
他背對着路遲林,手上靈力不減,生生嘔出了一口血來。他畢竟用了大量的氣力去布置這個陣法。律九淵是強弩之末,他也差不了多少。
路遲林一路疾行,闖入了樓雲深布下的陣。他是器靈成的精,再加上陣外的樓雲深并未對他設防,教他容易地鑽了空子。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狼狽的律九淵。他神色淡漠,但眼中卻有擔憂之情一閃而過。
“不想死,同我走。”他涼涼地說。
許是破罐子破摔,他在陣中同律九淵說了不少他往日并不會說的話。
直到最後被沉璧洞穿的那一刻,他看着眼前的那些男人,眼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柔神色。
他想,若是下輩子能是個人就好了。
識得六欲七情,便可以好好地讀懂他了。
路遲林睜開眼,揉了揉酸脹地額頭。他不知坐在地上睡了多久,手腳都如墜入冰窖般的寒冷。
他摸着身後的櫃子,将裏邊的那塊暖玉取了出來,虛虛地放在自己的胸前,仿佛那樣,就可以感受到一點溫度似的。
可玉是涼的。
路遲林苦笑了一下,側着頭神色恹恹看向手中的玉。
他想起來了。
他在律九淵身邊的那兩年,他都記起來了。
律九淵身死之後,樓雲深帶他去了劍閣。方勤為他重塑劍身,可在他醒來之後卻獨獨沒了這兩年的記憶。
他踉跄地站起,将暖玉挂在了腰上。
推開門,日光刺眼,教他不由避開了一下。
他心頭方寸大亂,思緒萬千。
他想去臨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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