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予你斬除無人可解的夢魇
第6章 第 6 章 予你斬除無人可解的夢魇。……
李司淨還沒能做出反應,就聽到紀憐珊的聲音。
“——有點好笑。”
低沉冷清的女音,如打破黑暗的輕鈴,喚回了李司淨的神智。
他仍是坐在監視器前,雙眼呆愣的盯着屏幕上的拍攝。
仿佛沒有周社單方面的毆打。
沒有陳萊森的痛呼。
即使是屏幕之前的紀憐珊,也保持着冷漠平靜,啓唇說道:“你是說,一群無所不能、無處不在的人,随手拿出幾百萬,就為了收買你?”
“收買你這麽一個沒權沒勢沒工作的大學畢業生?”
“剛才……”
李司淨的聲音回蕩在空曠。
鏡頭前極具職業素養的演員們沒有回頭、沒有出戲,卻瞬間引得片場無數視線聚焦。
太突兀了。
李司淨臉色蒼白,意識到剛才的一切,也許又是幻覺。
“卡。”他沉着聲音,按捺住所有慌亂,“剛才那條可以了。休息五分鐘準備下一條。”
語氣仿佛鎮定,只有他能感受到克制不住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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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彌散在陳萊森身下的爛泥黑影,如同被慘白燈光焚燒,褪卻得幹幹淨淨。
劇組忙碌準備下一場的鏡頭、場景,李司淨卻沉着臉,擡手點開回放。
剛才試拍的片段,清晰記錄在設備裏,科學如實的記錄不會存在一點錯漏。
只有……
陳萊森如劇本和紀憐珊搭戲,超常發揮出不屬于這位大明星的演技。
沒有突然動手的周社。
沒有上前阻攔的李司淨。
一如劇本寫好的場景,連李司淨都挑不出錯。
燈光大亮,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箱子》必須繼續。
接下來的場景,陳萊森發揮的很好,紀憐珊一切如常。
只有李司淨根本不在狀态,壓不下心裏的煩躁,緊鎖了眉。
正如他一直以來飽經困擾的幻覺,站着做了一場不被旁人知曉的夢。
唯獨那句話不斷回蕩腦海,取代了耳畔長久不消的蜂鳴——
“他是披着人皮的惡鬼。”
《箱子》今天的試拍圓滿結束。
保持着這樣的水平,陳萊森的男主演地位勉強保住了,紀憐珊的女主演也能定下。
可李司淨所有想法都被那句話占滿,回蕩腦海,撞擊胸腔,只剩記憶不斷沉重的震耳欲聾。
他急切的翻看劇本,上面滿是熟悉得能夠倒背如流的臺詞、動作、場景燈光标記。
但是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無論李司淨循着記憶怎麽去翻,都找不到劇本裏和那句話一模一樣的痕跡。
只有排在後期的一段白紙黑字的對手戲。
林蔭:他還算是人嗎?
小玉:不然呢?
林蔭:像這樣的家夥跟惡鬼有什麽區別,又怎麽能算是人!
每一句都是他定下,和腦海裏回蕩的句子截然不同。
李司淨卻揮散不掉熟悉感。
他後背汗濕,能夠清晰回憶起周社的眼神,他焦急喊的小叔。
最終只能拿出手機,撥給萬年。
“李哥,結束了嗎?”
一聽就知道敬業的萬年,帶着周社在隔壁劇組參觀,絕不影響自家《箱子》的拍攝。
李司淨很多話想問,“趕緊回來,開車送我回家。”
“啊?”萬年愣了,“可是周叔他……”
“別管他!”李司淨脾氣焦躁,已經沒有辦法保持表面的冷靜,“現在回來,馬上!”
萬年幾乎是一路小跑回來,開了車門,在臉色鐵青的李司淨怒視下,誠惶誠恐的上車。
還不忘彙報情況。
“周叔被隔壁劇組邀請過去試鏡了,說他這麽帥就該當演員玩玩。”
“你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跟女演員閑聊呢,我都沒來得及說一聲。”
“不過李哥你放心,我跟隔壁的老孫交代了,等周叔玩高興,想回家了,讓他幫周叔打車。我和老孫是鐵子,絕對不會把周叔弄丢的。”
李司淨一言不發,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他沒由來的心底發寒發慌,腦海不斷回顧着自己的幻覺,就像回顧拍下的片段。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伴随着車外閃過的熟悉街景。
卻實在是想不起來……
外公的日記裏,那一句的原話是怎麽寫的?
車子終于到達目的地,李司淨快步上樓回家,急着去看外公留下來的手稿。
《箱子》的劇本脫胎于外公親筆寫在筆記本上的日記。
一本一本日記一直放在家裏,他甚至整理成冊又做了防腐防潮,仔仔細細收納到了防火防震的大箱子裏。
“今天這麽早啊?”
他爸從書房探出頭,還戴着藍牙耳機。
“你小叔呢?”
李司淨沒回,直接走進書房,挪開書桌的椅子,将裝有外公日記的木箱拖了出來。
哐哐當當,焦急萬分。
他爸見狀,趕緊伸手把電腦關了,“你忙你忙,我正好做飯去了。”
還貼心細致的幫他關上了書房門。
厚重的木箱打開,裏面一摞一摞都是外公寫盡的老舊筆記本。
李司淨憑借記憶,随手拿出了裏面一冊,翻開筆記本硬殼,就能見到外公久違的鋒利筆跡——
予你斬除無人可解的夢魇。
這是外公留下的寄語,李司淨每次打開,焦躁的心情都會平靜。
仿佛這句話蘊藏着無窮的力量,十年如一日,壓制着他的病症。
連視野裏的黑影,都會因此退避三舍似的,還他清淨。
李司淨席地而坐,慢慢翻着筆記本泛黃紙頁,在外公筆鋒恣意的筆跡裏,平靜的回顧着曾經悲傷憤怒的過去。
外公看到了一切真相,洞察背後的悲慘,巋然嘆息:“他是披着人皮的惡鬼。”
只字不差。
李司淨心頭一跳,腦海裏對這句話回蕩的熟悉感,終于找到了答案。
原來不是劇本的句子,原來是外公寫的句子。
李司淨失笑得回憶自己無端的慌亂,只覺得太荒謬了。
人的記憶果然不可全信,他怎麽會産生“周社在說陳萊森是鬼”的錯覺。
明明小叔都沒看過劇本,也根本沒有看過外公的日記……
李司淨抓了抓頭發,嘲笑自己的病症果然嚴重。
他準備翻到下一頁,視線所及之處,竟見到了一行批注:
“原來在這兒。”
那一刻,他耳畔甚至清晰回蕩周社略帶笑意的輕蔑,找到目标的了然。
李司淨盯着那一句批注,大腦都像凝固了,揮之不去的陰寒,驟然彌漫,心髒有力敲打着胸腔,回蕩着将要破出他的胸口,跌落在地。
他看過外公的日記很多次。
無論是整理的時候,還是和研究劇本的時候,他對這每一本裏的內容了若指掌。
外公寫日記或是寫故事,都很随意。
時不時劃掉錯別字,添加一些補充、批注。
并不十分整潔。
可是他不記得這一段日記裏,有這樣的批注。
仿佛突然憑空出現,字跡潦草得不像外公端正鋒利的筆跡。
像是……
特地有人為了符合周社的話,後續寫上去的。
又或者……
是周社親自寫上去的。
“咔噠。”
剎那,大門打開的聲音如此清晰。
随之傳來周社親切溫柔的聲音,“哥,我買了姜和醬油,昨天看到沒剩多少了。”
他爸仍是親切,“哎呀,你買姜去了?難怪沒跟淨淨一起回來,我還問他呢,這小子一聲不吭的。”
還低低去說,“你看淨淨就從來不會注意這些,一心都撲到工作上了。不會生活,真該跟你多學學。”
李司淨耳畔心髒如雷,攤開的筆記本指尖冰冷。
渾身發冷,所有感官都彙聚在了聽覺之上,不由自主捏緊了筆記本紙頁。
他聽到腳步聲,不同于他爸大大咧咧的腳步聲,謹慎的越來越近。
像是分辨不清的怪物,在邁步靠近狩獵地點。
刀。
李司淨竟然想起了夢裏那把鋒利的刀。
他應該立刻反鎖書房的門,用椅子抵住把手。
又或者拿起書房的厚詞典,攻其不備的反抗突襲。
腦海的預想回溯無數次,李司淨卻渾身冰涼,凍結在原地無法動彈。只能聽到腳步聲不斷靠近。
“嗡嗡嗡——”
手機震動壓過了清淺腳步聲。
李司淨捧着筆記本的掌心竟然微微發汗。
沒等他做出反應,就聽他爸在外面喊:“周社,先別去書房。淨淨在看他外公的日記,不喜歡有人打擾……”
腳步聲停了,緊跟着周社一聲回應:“那我幫你摘菜。”
又漸漸遠去。
李司淨松了一口氣,不過片刻,竟吓得背後汗濕,終于拿出了震動不止的手機。
萬年打來的。
李司淨接通,那邊萬年聲音都顫抖了:“李哥,怎麽辦?陳萊森又出事了。我聽他們說,陳萊森離開片場的時候,是經紀人來接的。也不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居然遇到持刀搶劫!好像被搶劫的捅了。”
“現在照片網上傳瘋了,滿地都是血!”
李司淨沒回,直接切開軟件,随手一刷。
帶着#陳萊森#的消息,都在不斷的傳達同一件事。
“森森太慘了,我看到經紀人扶他上車,一身是血。”
“車邊的血止都止不住,警察在做什麽啊!現在還沒把搶劫犯抓起來!”
“果然我崽不該接邪門片。現在好了,這項目的制片出車禍,主演剛出醫院還被搶劫,太慘了!”
還有那張目擊者拍攝的照片。
血跡散了一地。
李司淨只需一眼,就能看出熟悉的痕跡——
和陳萊森挨了周社的揍,渾身滿地鋪散的爛泥黑影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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