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殺人抛屍?

第20章 第 20 章 殺人抛屍?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特別是陳萊森抓捕入獄的節點。

殺人犯?主角?

這太小衆了,引得圍觀群衆焦急大叫:

“這主角是先殺人,再拍的片,還是先拍片,再殺的人?”

先後順序很重要,重要到能影響所有人對李司淨的評判。

然而,沒人回答。

畢竟是涉及殺人犯的作品,網絡再神通廣大,也通不到局子裏去。

吃瓜群衆急得到處挖消息,找人脈。

陳萊森的關注度越高,李司淨的讨論度就越高。

幸好,這麽邪門的一個人,從小在學校就是名人。

網絡發達了,大數據推送了,名人的室友同學、學長學弟、學妹學姐拔刀相助,直接把當年的學校人盡皆知的內幕,發了出來。

“《月光》是我們學院房老師布置的結課作業,叫李司淨那一屆學生,以《月光》為主題,拍攝一段不短于十五分鐘的紀錄片。”

“李司淨的《月光》拿了滿分,也是房老師在學院授課以來,唯一的滿分。”

“但是這片子除了房老師,沒人看過。因為記錄了殺人犯的抛屍過程,據說還有殺人犯的自白,所以就作為犯罪證據,上交警察,禁止公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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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因後果是說清楚了,卻炸得網絡友滿頭問號。

“啊?殺人抛屍?大學生為了完成作業還得殺人抛屍?”

“不是,沒人看過那你們老師怎麽就給滿分了?獎勵他成為戰地記者,還沒被殺人犯殺死的運氣嗎?”

震驚、質疑層出不窮。

《月光》已經取代了《村落》帶來的後勁,變成了更高維度的駭人聽聞。

熱度越來越高,知道當年事情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有李司淨的同學,發出了珍藏的照片,讓大家看看眼界。

“房老師不是獎勵性評分,他真的進去親眼看過,還公開了自己對《月光》的評語[圖]。”

帶圖消息,立刻成為各大讨論帖和評論區的熱門,點進去能清楚看到房老師龍飛鳳舞的字跡:

“李司淨記錄的月光,具有獨特的意義。人性的善與惡,黑與白,并不是想象的那麽簡單,但月亮還是那個月亮,月光平等的照耀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房青川”

評語已經足夠令人深思,房老師落款的名字,更叫人啞口無言。

房青川……

他拍攝的每一部電影,都演繹了中國人在不同時代的特征,發出了一個時代的聲音,每一次的票房和獎項,都令人心服口服。

網上看熱鬧的大部分人,從小就是看着他拍的電影長大,對于這位“房老師”的名氣,都是了若指掌。

然而,他真正出名的,還得是他成為各大電影節評委會主席之後,公開發表的言論——

“以前我是導演,始終需要用謙虛謹慎的眼光,去學習別人的長處,來補足自己的短處。但我現在是評委了,肩負的使命不一樣,承擔的責任不一樣,如果以後評價大家的作品,有說得難聽的地方,大家一定要改。”

整頓電影,張口要改,房青川說到做到。

從那之後他很少點評作品,一旦點評,那是絕對的語言犀利,直擊痛點,令小輩導演們戰戰兢兢,惶恐受教,也點到了觀衆心坎,讓觀衆看得拍手稱快。

大家都習慣了他嘴毒,批評新人導演過于浮躁,不懂紮根。

也習慣了他挑刺,批評老牌導演執着虛浮藝術,不懂民生。

沒想到,他居然會在一個學生拍攝殺人犯的紀錄片裏,發出這樣深邃惆悵的人生感慨。

他這咖位,能進局子親自去看提交為證據的《月光》,輕而易舉。

他這水平,能給出李司淨的《月光》如此高的評價,更是引人困惑:

這《月光》到底記錄了什麽?能讓房青川寫出這樣的評語!

甚至有人膽大的去問學校當地警方公衆號。

喂?警察叔叔在嗎?能不能把李司淨的《月光》解禁一下?

真的很急很好奇!

“其實我也好奇,《月光》到底拍攝了什麽?”

宋曦雖然躺在醫院裏,痛苦的養病,但并不妨礙他單手刷手機,緊跟時事。

“你要是有留底,給我瞄一眼也好,保證不外傳!”

“沒留底,也看不了。”

李司淨放下探病的鮮花,幫他插在了床頭花瓶裏。

“當時我只想拍一晚上的月光交差,沒想到會遇到抛屍現場,所以就跟對方聊了幾句。”

輕描淡寫,倒是把宋曦吓得不行。

“……殺人犯你也敢聊啊。”

李司淨也沒多說那個殺人犯,只是感嘆道:“我也沒想到《月光》上交警察之後,房老師會特地托人讓他進去看看。說實話,我都準備重新拍了,畢竟拿不到選修課的分,沒法畢業。”

能夠這麽平靜講述,換作外界怕是已經覺得李司淨冷心冷血。

可宋曦了解他。

十幾年的睡夢裏,盡是殘肢斷臂,飽受兇殺和屍體折磨。

哪怕李司淨親眼見到有人分屍,心情估計也就那樣。

也許他還會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需要在錄像裏确認一下真假。

宋曦嘆息,覺得陳萊森進去了是好事,可對李司淨的名聲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

網上随手一搜李司淨,就是“可怕”“邪門”。

誰家拍電影的願意被貼上這種标簽?

他唉聲嘆氣,往病房門口看了兩三次,才出聲問道:

“你小叔呢?怎麽沒一起來。”

“他不見了。”

李司淨坐在探病的陪護椅上,心裏格外煩惱宋曦還記得周社,讓他不得不面對現實。

又感謝宋曦還記得周社,讓他不必獨自一個人面對現實。

“因為我發現,我的夢可能僅僅是夢,但是很不幸,我告訴他了。”

“……哪個夢?”宋曦遲疑問道。

李司淨痛苦的皺起眉,盡是抗拒,“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夢。”

也是李司淨最不希望周社知道的夢。

他曾經對宋曦的戲谑、捉弄,在周社出現後一掃而空。

李司淨恨不得自己失憶,宋曦失憶,周社也失憶,回歸夢境僅僅只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時候,他也沒有口不擇言的告訴周社,他做過那樣的夢。

可惜,不能。

周社知道了,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

“他身份證還在我手上,家裏的衣服挂在衣櫃裏。不過我爸說,那些衣服都是他借給周社的。”

李司淨何其煩惱,又何其苦悶。

“他沒有行李,沒有朋友,甚至沒跟我爸說去哪兒,就這麽徹底消失了。”

“打電話呢?沒人接?”宋曦問道。

李司淨瞥他一眼,“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電話。”

因為他和周社真的沒什麽交集。

他們相處時間不短,能回憶起來的事情善乏可陳。

宋曦聽完,卻啧啧出聲。

“所以你是想他了?李司淨,我就說小叔不會害你,而且陳萊森進局子,肯定和他有關系!”

“……與其說我想他,不如說我想弄清楚怎麽回事。”

李司淨瞥了宋曦一眼,雖然他們想法有些重合,也一定要嚴肅糾正:自己沒有想他!

周社在夢裏的行為,已經遠遠超過了單純的控夢。

李司淨不相信自己精神分裂到了這麽嚴重的地步,可以巧合到陳萊森死于槍下,現實裏就得坐牢。

理智且執着的精神病患者,好不容易可以抓住的線索,他怎麽也不可能放手。

李司淨嘆息一聲,“他肯定比警察更清楚,陳萊森是怎麽進去的,也比任何人清楚,他怎麽出現在我夢裏,殺死我厭惡的所有人,又怎麽出現在我夢裏,告訴我能夠做到任何事。”

“而且,他消失之後,我沒有做夢了。”

宋曦安慰道:“不做噩夢是好事。”

李司淨道:“不止噩夢,是所有夢。”

曾經的他,在連篇噩夢徹夜輾轉的時候,偶爾也會閃現片段的夢境。

現在都是倒頭就睡,一覺到天亮。

宋曦聽完,反而打趣了一句,“小叔這手段能推廣一下嗎?多少人失眠多夢輾轉反側,不做夢多好啊。”

“而且,你當初怎麽不要他的電話號碼?不然現在打一個電話就能問清楚了,至于這麽悲春傷秋,患得患失的在這兒想他嗎?”

李司淨眼神刀他,宋曦見好就收。

“咳咳。”宋曦清了清嗓子,“其實陳萊森怎麽進去的,我們也可以用你說過的夢來分析。”

“我們把陳萊森在你夢境的槍殺、燃燒,都當做你對他體內的惡意進行的清理。”

宋曦好了許多,總算能夠稍微頭腦清醒的幫李司淨做一下心理疏導。

“爛泥、黑影、哭泣的小女孩,這些對你而言,本身就象征着陳萊森的罪惡。”

“人本來就是善惡同體,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旦患病,惡就會壓倒善,你開槍了,他的病好了,消滅了病竈,善就會占領上風,所以他就被抓了進去。”

宋曦是絲毫不提夢境影響現實的荒謬,而是科學理性的将陳萊森犯的罪,歸為了一種病。

李司淨嗤笑一聲,“按照你的理論,殺人猥亵是病?”

“是病。”宋曦篤定道。

李司淨又問:“傲慢狂妄呢?”

“也是病。”

宋曦并不否定這個理念,無論症狀孰重孰輕,“軀體和心理上的病,吃藥住院,違法亂紀的病,進監獄改造。你看……”

他費勁的晃了晃手機,李司淨依稀可見上面的句子。

密密麻麻的粉絲哭嚎,都在為陳萊森鳴不平。

“陳萊森就算鐵打的罪犯,這輩子都不能公開活動了,在這些病人眼裏,仍是一個不小心犯錯的孩子,應該得到原諒。”

宋曦憤怒又惋惜,“這個社會病了,這些粉絲病了。我一想到她們很多人,跟陳菲娅差不多年齡,卻為了一個傷害陳菲娅的男人喊冤,我就覺得這世界不會好了。”

“本來就沒有好過。”

李司淨覺得病房的宋曦很有意思。

善良得情緒化,甚至忘記自己應該保持中立,不帶感情色彩的去看這些網絡紛擾。

也引得李司淨充滿了讨論欲。

“利己是人類的天性。對這些人而言,陳萊森是信仰、是精神支柱,受害者不過是一群無關緊要的壞女人。好女人規訓壞女人是她們從小學來的道理。”

“在你的視角,她們病了,在她們的視角,這是為了自己的信仰和精神支柱伸張正義。”

所以李司淨讨厭虛有其表的流量明星,這群家夥總能吸引一群同樣虛有其表的人皮惡鬼,建立屬于他們的宗教。

“這世上原本就不存在公正,也不存在客觀,如果沒有法律約束,制訂了統一的社會标準,任何人都會憑借自己喜惡,根據自己的利益需求,本能的選擇搶奪或者毀滅。”

“你說的都對,但你好冷漠。”

宋曦笑着認同他的話,“我仍舊希望在搶奪和毀滅裏,存在一點良知和一點憐憫,別給陳萊森翻身的機會。畢竟,陳萊森沒有給過陳菲娅活路。”

他明明應當成為一個冷漠客觀的心理咨詢師,卻要正義的批評李司淨的冷漠。

“陳菲娅會活着。”李司淨記得她的哭聲,痛苦難以消弭,至少找到了一條出路。

“因為你相信小叔?”宋曦永遠停不了八卦。

李司淨乜他一眼,沒有回答。

宋曦嘻嘻笑,當作李司淨回答了。

“你沒必要抗拒小叔,就像我下意識尋求你的幫助一樣,你尋求小叔的幫助也是正常的。我們無論做出多麽孤獨的決定,都希望有人認同。就像你想殺了陳萊森的時候,清楚這是一種不道德、不合法的行為,依然希望獲得小叔的認同。”

“所以,你才會在夢裏聽見他的蠱惑,感受到他握住你拿槍的手,告訴你——你可以做任何事。”

“即使這是不道德、不合法的。”

宋曦說得不無道理,又一次科學合理的解釋了李司淨的夢。

但李司淨并不認同。

他病得再嚴重,也能記得周社聽了他的夢時錯愕的眼神。

如果真的像宋曦說的,夢是夢,是他現實的映射,那他也不必這麽煩惱糾結,痛苦自省。

李司淨一沉默,宋曦就變得慈祥。

“放心,你小叔不會不管你的。”

李司淨冷笑反駁,“我又不是小孩兒,要他管?”

宋曦嘻嘻哈哈的笑,不在咨詢室了,他簡直是最放飛的八卦王。

“可是我一直覺得你很服小叔管啊。你還記得不記得,以前我分析你有點邊緣型人格障礙,朋友很少,都不交心,獨來獨往。這樣的病症,大多是遭遇過父母抛棄或者虐待,對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感到絕望,産生的一種後遺症。”

“但是你家庭幸福,父母恩愛,除了媽媽經常出差之外,童年可謂是完美。就算你說外公去世,讓你非常舍不得,我也沒有感受到你有過那種——全世界都抛棄了你的孤獨。”

“現在有了!”

宋曦信誓旦旦,“小叔一消失,你的狀态就趨近孤獨、煩躁、迷茫,說明你很有可能在曾經受到傷害的夢裏,将傷害你的人換成了小叔,希望小叔能夠救下你,實現夢的補償。”

李司淨對他的分析無話可說。

“首先,我夢到周社之前,從來沒有見過周社,就算見過,我也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然後,你好好躺着養病吧,分析成這樣,等你出院搞不好直接失業,傻子富二代都懶得聽你忽悠。”

說完就走,留得無聊的宋曦在床上嗷嗷叫:“別走啊,再聊聊啊,陳萊森進去了,你那電影打算怎麽辦呢?”

“找個适合演林蔭的人。”

李司淨走得毫不留情,還給宋曦揮揮手,“下次再來看你。”

他還沒能走到電梯,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李司淨以為萬年到了,卻沒想到是許制片的電話。

他發給許制片的消息,許制片看了。

偏偏這時候才告訴他:“《箱子》的投資方撤資了。”

“哦。”

李司淨并不意外,畢竟許制片強硬的态度,足夠說明投資方的态度。

可他想問的是另一件事。

“許叔,陳萊森被抓進去之前,我曾經見過他一面。”

李司淨摒除所有夢裏的光怪陸離,直接問道:“他說,《箱子》會成為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無可逾越的電影奇跡,之前所有導演的意外,都是他做的。我能夠拍《箱子》,是因為我有一個好外公。”

“這件事,你知道嗎?”

電話那段沉默。

李司淨分不清這代表着許制片在思考,還是許制片默認。

他不得不說:

“許叔,我叫了你很多年的許叔。我還記得你送我一部DV機,讓我學着用它記錄生活。”

那東西很貴,許制片卻貼心的幫他配了很多電池和很多內存卡。

否則,李司淨也不可能在傾盆大雨連下數天,演變為泥石流的災難裏,保持着錄制,親眼拍攝了恐怖的大自然,感悟到“記錄”存在的意義。

這樣的意義,從《村落》到《月光》從未斷絕,偏偏在《箱子》裏,變得需要向資本妥協、向規則屈服。

李司淨不能理解,他只能推測:

“許叔,你能不能告訴我,《箱子》除了是我想拍攝的一部電影,你們還想拿它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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