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壓稿不發

祁雲根本沒注意身後那不認識的姑娘表情如何, 滿眼就看見了他家小姑娘。

因為今天要陪新娘子, 江畫眉也是特意打扮過一回的,原本只有背部一半長度的頭發這大半年已經長到了腰窩那裏,也沒跟時下那些姑娘一樣編成辮子,只用當初祁雲送她的那個蕾絲發夾給松松的夾了。

有細碎的頭發自然散落在腮旁,祁雲好不容易養了半年稍稍有些肉的臉頰越發顯得線條秀氣,襯着黛眉鳳眸。

再加上正處于談戀愛的階段,整個人都隐約透出一股子女人的妩媚春情,在別人眼裏這是守不住家安不下心的長相, 可在祁雲看來卻是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你可算是出來了,我這都要一天沒見着你了,可以回家了嗎?”

江畫眉看着站在祁雲身後的姑娘動了動唇角, 到底還是沒說什麽,只冷冷的看了那姑娘一眼, 而後轉眸笑着往祁雲那邊迎了兩步, “可以回家了,這不是甜甜害怕麽, 讓我陪她看看她嫂子是個什麽性子,現在兩人已經好上了,連她親哥要進屋陪新娘子她都舍不得放人。”

江河不懂這些, 摸了摸荷包裏新娘子塞的糖塊兒,江河也不懂裝懂的點頭,“新娘子是個好人,甜甜姐跟三哥都喜歡也是正常的!”

祁雲跟江畫眉忍不住笑, 三人看着就是一家人的模樣,看得蘭蝶眼神沉了沉,心裏對江畫眉卻越發想要取而代之。

現在祁雲都對江畫眉那麽好,那換成她之後肯定會對她更好吧。

想着家裏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正經的繼父,蘭蝶迫切的想要找個男人來護着自己。

以前蘭蝶死活要念書就是因為想要嫁個家庭條件好的本身也有文化的男人,看不上村裏這些落魄得連自己都養不活的知青。

可等到前不久突然被繼父騷擾,蘭蝶這才恍然醒悟,發現自己長大了,需要嫁人了。

祁雲被盯上了也不自知,倒是江畫眉心裏記下了,準備回頭去打聽一下這姑娘是誰,性子如何。

若是難纏的人,少不得要多做提防,再尋機徹底鬧她一回,把這根桃花給阿雲掐了。

祁雲可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的,唐三兒六月裏娶了婆娘,七月就晉升準爸爸了,倒叫一群夥伴兒調侃了好久。

周國安還私底下十分猥瑣的跟祁雲感慨果然農村娃子多是因為晚上沒有別的事兒分心,回家抱着婆娘可不就懷娃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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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于發現老周同志有被村裏婦女同化的危險,祁雲強烈建議他少出去溜達,“有空了就多看看書,反正我高中初中的教材都學完了,你呢?”

當初淘青只弄來了一套完整的教材,祁雲也不是非要認真學幾年才能過了高考,所以就先看了之後給周國安。

祁雲當初也就看了一個月,周國安從當初到現在,差不多也拿到教材有大半年了。

突然被問起這個,周國安還有點沒回過神,畢竟這大半年的周國安跟村裏年輕小夥子混熟了之後簡直浪得沒邊兒了。

周國安摸了摸頭發,不大自在的左顧右盼,“那啥,誰知道啥時候恢複高考啊,咱這不是活在當下麽?”

祁雲就一臉淺笑的看着他不說話。

“好吧好吧,我會盡量抽時間看書的,咱這不是地裏活兒多麽......”

說到後面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在祁雲的注視下自動消音。

七月學校都放假了,李曉夏也難得從鎮上回來了,還帶着上回見過的那個眼鏡男鐘隆,這回是回來正兒八經作為準女婿上門做客的。

老村長跟張奶奶倒是沒多少意見,當初大兒子跟大兒媳就一心想讓李曉夏嫁到城裏去享福。

去年自家孫女明顯是看上了祁娃子,那會兒老村長還在跟老伴嘀咕要是兩個小年輕真能成,他們兩個老的怎麽也要說服老大家兩口子。

可惜後來老村長也看出問題了,知道是自家孫女剃頭擔子一頭熱,倒也沒有怪祁雲看不上他孫女的意思。

畢竟就他孫女那法子,稍微有點血性的男人都不會妥協,反而會被越推越遠。

咳,當然,老村長也不是就說現在願意娶他孫女的鐘隆就沒有血性。

總之鐘隆帶着禮物來拜訪,作為爺爺奶奶的老村長跟張奶奶還是心平氣和的接待了,得知兩個小的準備今年十月一號國慶節就要在城裏把事兒給辦了,老村長也沒說啥,就是答應到時候一定去城裏參加喜宴。

“祁雲不是寫書掙大錢了麽?到時候讓他們也來呗。”

李曉夏安靜的坐在一旁,等鐘隆跟自己爺爺奶奶說完話突然了一句嘴。

鐘隆不了解其中緣由,不過一聽寫書掙錢,頓時皺了眉頭,“現在領導人在清查文化這一塊兒,咱還是小心點。”別到時候被查出參加了他們喜宴,他們怕是也要被喊去調查,那可就進去一趟出來就被蓋了戳不好洗幹淨了。

李曉夏也知道這個事,畢竟李曉夏周末的時候都是去的城裏跟父母一起住,享受做城裏姑娘的滋味。

雖然還是很不甘心,可李曉夏聽了這話也不由暗暗有點兒後悔。

好在老村長卻是沒順口答應,吧嗒兩口煙杆子,“祁娃子忙,跟咱也說不上沾親帶故的,沒空特意去城裏跑一趟。”

說罷看了李曉夏一眼。

張奶奶也嘆了口氣,從桌邊站了起來,“小夏,既然你跟小隆決定結婚過日子了,以後就好好過,這好日子啊,都是人努力過出來的。”

這話頗有老人的智慧,鐘隆坐直身體朝張奶奶點頭認真的答應了,“奶奶說得是,等我跟小夏結婚了,明年小夏就能去城去了,這還有半年小夏要單獨在村小這邊教孩子們,到時候費心爺爺奶奶多擔待。”

去年秋收之後他才剛跟李曉夏處着對象呢,李家大房兩口子就給城裏鐘家送了不少糧食,之後也時不時的捎帶些蔬菜瓜果。

鐘隆又跟李曉夏處了半年多快一年了,倒是越發喜歡這個清高冷淡的姑娘。

要知道在城裏的時候那些姑娘哪個對他不是溫柔小意獻殷勤,可偏偏到了李曉夏這裏鐘隆想要得美人一個笑都難得很,這讓鐘隆越發想要徹底征服對方。

再加上家裏人都覺得這李家人不錯,李家父母那邊一催促,鐘隆覺得先結婚也不錯。

總歸女人一結婚,肯定就會因為顧家變得溫柔,鐘隆還挺期待冷淡的李曉夏對他露出溫柔的那一天。

李曉夏被爺爺那麽看了一眼,到底不大自在,聽張奶奶說教一番更是心裏不舒坦,站起身皺着眉準備回去了,“那行吧,既然已經說好了咱們就先回城裏,大哥那裏爺奶你們說一聲就成了,等他忙空了來城裏找我們,我們就不等他了,都知道妹妹帶對象回來了還不趕緊回來見我們,幹那點活能掙多少錢還是怎的。”

老村長吧嗒煙當做沒聽到,張奶奶朝鐘隆笑了笑站起身往廚房那邊走,“小隆啊,我去給你們裝幾個雞蛋帶回家給你爸媽他們嘗嘗,都是家裏母雞生的,喂的魚蝦,營養好得很。”

鐘隆見兩位老人都沒接李曉夏的話,就當李曉夏只是随口抱怨,說得也是,他這個未來妹夫都來了,大舅子還在山上不回來,不會是對他有意見吧?

不過是一個種地的而已,再是大隊長還不是種地老農?

“冬子是生産隊的大隊長,社員們都在山上幹活,各處安排免不得要忙得轉不開身,他之前時不時的就來給你給你爸媽送東西,你們的事兒他都知道,也沒意見。”

老村長看了鐘隆一眼,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把煙鬥倒着往桌沿上叩了叩,倒出裏面的碎屑,“那成,你們要走我就送一程,剛好也準備上山一看,冬子讓我跟他奶留在家裏享清福,可我這坐着也不是滋味,總想上去轉一轉看一看,哎一輩子勞苦的命。”

鐘隆立馬轉了話頭安慰老爺子,總之嘴還挺甜的,說什麽以後還要接他們進城裏享福。

老村長心裏暗暗嘆氣,這嘴上說得甜有啥用?也沒見過來送什麽,去年跟小夏處對象的時候也沒說逢年過節的有個什麽表示。

不是說他們老不死的還要惦記什麽孫女婿的東西,只是單純看對方把不把你放在心裏而已。

也不知道老大兩口子看中的這個人行不行,不過那兩人一心往上面鑽,現在找到自己學校校長的兒子,聽說這小夥子以後還要走衙門單位,怕是已經被滿心滿眼的前途迷了眼,再看不見其他的咯!

兒女的家務事管不得,管了怕是要父母變仇人。

七月裏天氣熱得不行,山上的玉米林也長好了,這也代表着祁雲能幹的農活基本就到此結束了。

重新拾起筆杆子,祁雲将在腦中反複修改了将近一個月才打完最後稿子的小說慢慢記錄了下來。

這回祁雲準備寫完這片中篇小說之後,就開始寫一本長的,也不會很長,只是比起十幾萬字,多了幾萬字而已。

大長篇需要的是大格局鋪陳,大格局若是再用他之前鑽着空子擅長的亦真亦幻飄渺風,怕是撐不起來。

到目前為止《我變成了一只鳥》以及出了四次印刷版了,另外三月裏寄給王編輯的稿子,那會兒領導人剛提出了“批林批孔”的口號,被有心人利用,把矛頭指向周同志,又開啓了一場堪比知識大革命的破壞運動。

平城作為天子腳下的首都,自然也是首當其沖,很多《國風》的同行都選擇了暫避鋒芒縮着脖子裝鹌鹑,各自停刊。

若不是《國風》乃華國首要雜志巨頭,又有領導人曾經的贊譽在,怕是也要停刊了。

饒是如此,發刊也從一開始的每周四刊變成了每周一刊,副版都能停的就停了,只留下主刊,審核文章的力度也加大了不止幾倍,簡直恨不得讓編輯們摳着字眼一個字一個字的确定絕對沒有不良聯想。

那會兒祁雲沒有繼續專注寫小說反而重新寫起了散文,反而是剛好幫了《國風》一個忙,畢竟他的散文就算是再想要找茬的人來了。

那字裏行間都是對新華國的熱愛與期盼,既沒有左也沒有右,瞎了眼的人都能感受到滿滿的正能量。

這讓十分煩惱的領導人看了都忍不住贊嘆,叫《國風》又得了一回誇獎,在這風雨飄搖的時代《國風》越發站得穩妥了。

王編輯借着這陣風,也終于把祁雲寄給他的《雲的旅行》找到出版社給調制印刷出來了。

因為祁雲的名頭,這回找的出版社也是上次合作過的興華出版社,首次版本印刷就直接出了一萬本。

七月中旬祁雲這邊還在寫稿,就收到了王編輯寄來的試閱本以及一千塊的彙票,這次字數要比上次多兩萬多字,加上祁雲名氣更大,給的稿費也更高,算下來一千一萬本。

多了一點算是出版社給的甜頭,希望下次祁雲這邊出了小說還跟他們出版社合作。

這會兒那興華出版社的人算是回過味兒來了,瞧瞧這回因為文章被弄下來的文人多少啊。

可這位雲深先生的文章被人家搬回去好幾十個人連夜翻看聯想,愣是沒找出一點傳播消極不良思想的意圖。

至于那些反派配角?

人家只是動物而已,你硬要扯這動物是代指了某某某,那不是在罵那位領導麽?

那要把這動物蓋上那些已經被定了罪的叛徒名諱,可人家小說裏主角最後可是十分帥氣的打倒了這些壞人,傳播的不正是積極向上的思想麽?

再看散文,嚯,全是建設家鄉建設祖國以及歌頌美好未來勸道大家不要畏懼眼前辛苦努力奮鬥的。

你要說這些思想不好,那你難不成還希望大家全都罷工偷懶對上頭領導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完全不信任不聽從?

那組織還沒打倒這位作者呢就要先把你給綁了拉去勞改,為啥?因為你思想很危險啊同志!

被同樣如此對待的作家可不止這位雲深先生,多少其他文豪大作家都被揪住了錯事兒拉着在街上溜達接受人民群衆的批判啊,更嚴重的還已經定了罪下放到各個艱苦農村喂牛喂馬掃豬圈去了。

一水兒鴨子被趕下了水,于是雲深先生這位憑借着特殊風騷騷站姿還留在岸上的鴨子就顯得格外醒目了。

興華出版社之前有幸出版了雲深先生的第一本小說,這會兒若是再不好好跟這位先生打好關系,莫不是腦殼有疾不成?

祁雲可不知道這些,只是受到老王來信之後确定文化界最後一次黎明前的黑暗即将席卷而來,新寫的小說稿子祁雲看了又看,最後還是選擇暫且壓下,不去“頂風作案”了。

雖然這樣寫散文掙的錢少了點,可情況特殊,祁雲還是先掙點零花錢給大家改善生活吧。

之前兩本都是拟人化的,第一本是男主角作為人跟作為鳥的兩個人生,第二本書則是拟人化的雲朵飄蕩在空中。

那會兒它聽老雲朵說了很多故事,于是向往着地面,飄啊飄,看見了很多人很多事,最後變成雨水終于完成了它到地面去的夢想。

變成了雨水滋潤了土地,又奔騰至小溪,變成小溪裏一團水的雲又聽同行的夥伴叽叽咋咋說起河流說起大海,于是它又有了新夢想。

日夜不休的奔跑着,路上也遇見了很多危險,有的同伴還沒來得及抵達河流大海就被蒸發了重新回到了天上。

雲最後千辛萬苦抵達大海,見識更加開闊,心境也越發明亮。

等到重新變成天上雲朵時,它也成了它當初遇見的那些老雲朵一般,心平氣和的跟新生的雲朵說起那些人那些事。

這算是一個人生的輪回,也算是關于夢想關于奮鬥關于追逐的故事。

以童話的筆觸記敘地上人類跟自然界,讀之讓人心平氣和,回味時又感觸良多。

便是那沒能經歷風霜感悟人生的年輕人看了也會忍不住從開始到結尾跟着雲朵一起經歷那些思想上的感悟跟升華,可以說是又一本老少皆宜的感悟教育式讀物。

祁雲新寫好的稿子《田野》則是第一次嘗試完整的以人為主角,關于鄉村,關于複雜的人性,關于這個小圈子生活百态。

要是真在這會兒發表,怕是要被請去配合喝茶了,畢竟人性社會這東西,還是有些不夠安全。

今年數字幫可是十分猖獗的,祁雲想想還是先老老實實掙小錢好了,雖然挺想攢錢給他家小姑娘修棟大房子的。

祁雲放下手稿雙手交叉搭在下巴處盯着窗外心裏默默算了算,今年他十九歲,明年二十。

嗯,明年一月鄧同志就要複出大整頓,今年勤快點多寫點稿子備着,明年厚着臉皮多發一發新書,差不多應該也能在年尾把新房子修起來吧?

祁雲不大清楚鄉下修新房要花費多少時間,所以這會兒也不大确定。

要是能回城裏直接買房就好了,買了房找個裝修隊過一遍,家具電器去店裏一買,全部專業人員上門搞定,方便又快捷。

祁雲胡亂想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站起身去江家那邊準備燒火做飯。

沒錯,這會兒山上鑽苞谷林拔草追肥的事兒祁雲幹不了,只能在家做做家務,總不能讓他家小姑娘在山上幹了活兒下工回家還要着急忙慌的給他們準備飯食吧?

祁雲很是積極的接手了這活兒,讓周國安很是吃驚,畢竟當初他跟祁雲可就是因為不會做飯才厚着臉皮去江家搭夥的。

“人區別于動物的地方就在于會學習會思考,這麽久了我學會做飯不是很正常麽?”

周國安被怼得無話可說,總不能說我也吃了這麽久的飯,我咋沒學會?那不是上趕着找罵麽?

會做飯了,祁雲也沒提回去自己單獨開火做飯的話,周國安是只要有吃的去哪兒都成,江畫眉更是假裝沒想到還有這回事兒。

江河就更不用說了,那是真沒想到這事。

作者有話要說:

老王:雲深先生,你現在可是許多人心目中的心靈導師指路标杆,您這麽壓稿不發真的大丈夫?

祁雲: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我覺得我是君子【潇灑的一甩竹制折扇溫潤一笑

周國安:慫得也這麽有範兒,好佩服【羨慕

蘭蝶:為什麽我還沒出來?我要進行堅持長久的性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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