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事實證明,白衣天使從不會騙人,讓孟緒初不準洗澡,就是不能洗。

更別提孟緒初還作死地跑去海邊吹了一小時的風,發燒幾乎是必然的結果。

江骞摁亮了燈,卧室裏旖旎與緊張交織的氛圍,随着暖光傾瀉逐漸消散,化為窗前掀起紗簾的團團海風,蕩開在夜色裏。

他松開孟緒初,嘆了口氣:“還是得先把身體養好。”

光線明亮了,也把孟緒初的理智徹底找了回來,他擡腳直接把江骞踢下床,翻身裹進被子裏,冷笑一聲:“還是你想得美。”

江骞只是彎了彎唇角,并沒有試圖反駁,反正說再多都不如做一步,而孟緒初一直是嘴硬的。

他給孟緒初找些溫和的感冒藥吃,又用濕毛巾給他擦幹淨手臉,再把腳心的傷口清理幹淨貼上創可貼。

一套流程弄下來,時間漸漸晚了,孟緒初靠在床頭昏昏欲睡,江骞就熄掉明亮的頂燈,留下兩盞昏暗的壁燈。

孟緒初燒得不重,江骞沒給他吃退燒藥,怕吃完反而胃痛,弄巧成拙,只在額頭給他貼上退燒貼。

孟緒初雙眼已經阖上了,呼吸逐漸勻整,睫毛還有些輕顫,正是處于清醒和熟睡的間隙。

江骞在床前蹲下,撫了撫他的額頭,又伸進被子裏按了按他的上腹,輕聲問:“胃疼不疼?”

孟緒初意識大概有些迷離了,反應了好幾秒才呢喃道:“不疼……”

“好。”江骞熄掉所有燈,在床邊坐下,輕輕拍着他的背:“睡吧……”

“睡醒就好了……”

月亮不知不覺升到了很高的地方,攀上枝頭,滑過雲端,又繼續往上走,直到天邊漫上青光,太陽為他照亮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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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個晴天,孟緒初醒過來時燒已經退了,只剩下着涼後斷斷續續的咳嗽。

咳嗽不像發燒,不可能一晚就好,按照孟緒初的體質,至少會陪伴他一個星期。

孟緒初對此習以為常,只要不繼續發燒就是好現象,起碼說明他沒有光速打臉,“拖家帶口”“鬼哭狼嚎”地去找醫生看病。

他悄悄松了口氣,下床洗漱。

燒是退了,但後遺症還在,下樓時孟緒初才覺得膝蓋發酸,手腳都沒力氣。下到一半,竟然需要停下來在欄杆上撐一會兒,才能接着往下走。

體力居然這麽差了嗎?

孟緒初有些心驚,連早飯也吃得興致缺缺,某一瞬間忽然想起,膝蓋發酸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昨晚被江骞拉過韌帶?

可以前他再怎麽壓腿也不至于酸得下不來樓梯,難道是歲數大了,連韌帶都變差了?

孟緒初更加郁郁寡歡。

好在他并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為這些小事煩擾,身體大致恢複,意味着他又要開始工作,處理那一大攤子事。

生病這幾天,孟緒初幾乎沒有任何精力過問公務,今天公司又有高層會議,他不得不回去一趟。

海邊的房子好是好,就是遠了些,來往公司相當不便。他想了想,叫來王阿姨,讓她準備一下,今晚還是搬回市內住。

下午,孟緒初帶着江骞回了趟公司,高層會議只有集團的核心人員參會,除了研究院的幾個技術骨幹外,就是分管各部的穆家人。

會議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不帶助理,孟緒初照常讓江骞随意安排時間,只要在會議結束時回來就行,然後一個人上了大樓頂層。

推開厚重莊嚴的實木門,會議室內燈火通明,大理石地板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在無數吊燈下反射耀眼的光。

孟緒初來得不算早也不算晚,與會人員大約到齊了四分之三。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發覺今天氣氛格外沉默。

在場衆人見面時都只是微微點頭示意,無人交流,穆世鴻臉色更是灰白的難看,甚至嘴角都起了幾個泡,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樣。

孟緒初垂下眼皮,避開上茶的秘書,拿出手機想看看最近的消息,可還沒等他點開郵箱,不遠處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吓得小秘書直接灑了水,滾燙的茶水在純黑的實木桌面暈開。

“對不起對不起孟總!都怪我不小心……”小秘書擦着桌上的水連聲道歉。

“沒事,”孟緒初擡手輕輕擋開,指了指桌上的蓋碗,“收走吧,我不喝。”

說話間,衆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剛才那一聲響看去,是一陣茶盞摔碎的聲音,在會議室正前方,一牆之隔的休息室裏。

會議桌上方,穆海德空懸的主位後,是一面挂着巨幅宋代山水圖的牆壁,牆壁後方正隐約傳來穆海德隐約的呵斥聲。

聲音傳進衆人耳裏時已經很低,但牆體隔音很好,這種程度下都還能被聽見,說明穆海德大概真氣得不輕。

“看郵件了嗎?”穆蓉就坐在他身側,小聲問他。

“還沒,怎麽了嗎?”孟緒初邊說邊打開郵件。

“今早剛下的通知,哥哥撤銷了天誠的一切職務。”

穆蓉說完,孟緒初的郵件也加載了出來,最新的一條,就是那道新鮮出爐的人事任命。

孟緒初眉梢壓了壓:“到底怎麽回事?”

穆蓉掩飾地咳了咳,環視了下四周,避開穆世鴻的視線,掩唇悄悄在孟緒初耳邊說:“天誠那孩子,在澳門欠了賭債!整整輸掉了三家子公司!這不差點給哥哥氣死。”

孟緒初一怔,而後捂了捂嘴:“這樣?”

“啧,”穆蓉不太滿意地刮他一眼:“你怎麽一點都不驚訝?不會是你幹的吧?”

孟緒初笑了:“我昨天才出院呢,怎麽幹啊?”

穆蓉一頓:“也是。”

孟緒初喉嚨發癢,掩唇咳了兩聲又問:“所以他們準備怎麽解決?”

“還能怎麽解決?只有把窟窿填上呗。”穆蓉說:“我都沒想到那孩子膽子這麽大,拆東牆補西牆竟然瞞到了現在,要不是這個月本部的過去審查,發現他那邊就跟個篩子一樣,他估計還要瞞呢!”

“我記得本部的審查一般都是下個月,”孟緒初說:“提前的意見好像還是姑姑您提的,多虧您有先見之明,不然只怕要虧得更多。”

“哎喲哎喲也就一般般吧,”穆蓉被奉承得很開心,笑容藏不住:“我也是看最近庭樾出事,到處都不太平,才想說要提前一點。你瞧二哥那樣——”

她努了努嘴:“最近正想方設法調錢來呢,這可是挪用公款,窟窿補上就算了,要真填不上,那天誠去保不準還得進去蹲兩年。”

孟緒初眉梢一挑:“董事長不保他?”

穆蓉看着他,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耐人尋味:“他呀,當着外人的面當然得做出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咯,但背地裏多少會幫襯點,不然就二哥那德行,湊得出那麽多錢?總之大哥那麽要面子,怎麽可能真讓穆家的孩子蹲大牢?”

孟緒初依然有些咳,小秘書有眼力地幫他換了一杯溫水,孟緒初笑着接下,氤氲的熱氣掩住眼底的情緒,輕聲說:“也對。”

大約又過了幾分鐘,穆海德才從休息室裏出來,後面跟着鼻青臉腫的穆天誠。

他直接讓人把穆天誠趕了出去,在主位坐下,先關心了孟緒初的身體,又問了穆世鴻幾個問題,會議才漸漸進入正軌。

·

結束後,孟緒初和穆蓉一起搭電梯下樓,穆蓉搭着他的肩關切道:“聽說你最近搬去海邊的房子住了?”

但表情比起關切更像是在八卦。

孟緒初抿了抿唇,說:“是的,怎麽了嗎?”

穆蓉連忙小聲問:“是不是市裏的房子住得不舒服?”

“還好吧,”孟緒初斟酌道:“只是那幾天生病,想在海邊散散心,今晚就搬回去了。”

“就這?”穆蓉一臉不可置信,“沒覺得哪兒不好?”

孟緒初不明所以,雖然覺得有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只好維持禮貌的笑容:“沒有……吧。”

穆蓉滿臉詫異,欲言又止:“內什麽,緒初啊,不是姑說你,你審美真該好好提升一下啦。”

孟緒初緩緩睜大眼:“…………?”

·

吃完晚飯回到市內的宅子,天已經黑了,夜風怡人,徐徐撲在臉上。

孟緒初走在院裏的石子路上,路燈在地面拖出兩道長長的影子,一道他的,一道江骞的。

孟緒初一邊走,一邊還是想發笑,荒唐的笑意經過一頓晚飯都沒能壓下去,反而愈發濃烈。

看見前方那片淺草坪時,孟緒初終于停下腳步,忍不住笑出了聲。

江骞随之停下,詫異地望向他,“怎麽了?”

孟緒初轉身,在路燈下微微仰起頭看江骞,路燈把年輕人的眸光映得很純粹,他此刻的疑惑顯然是貨真價實的。

孟緒初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夜風吹拂衣角,他就這麽看了江骞好一會兒才開口:“你之前拿狗去吓姑姑了?”

江骞眉心狠狠一跳。

“就之前她來找我還摔了抱枕那次。”孟緒初繼續說:“你在院子裏拿狗吓她了?”

江骞不說話,但看神态顯然是回憶起了全部過程,并且默認。

孟緒初不由得起來:“不是,你怎麽這麽幼稚啊?”

——幾個小時前,穆蓉捏着鼻子,一臉嫌棄地看着他:“你家小江養的那只狗,可太難看了!”

“先前我以為你也喜歡,都沒好意思跟你說,本來以為這次你是忍無可忍才搬出去的,沒想到你還真喜歡?!”

孟緒初:“還好吧,人家還是挺高大威猛的……”

“哎喲喲你都不知道那天他牽出來給我吓得,心巴子都在跳啊!”穆蓉捂着胸口比劃:“那麽大一條狗,就杵我跟前,兇神惡煞盯着我,緒初你咋喜歡那個品種哦!”

孟緒初不知作何辯解:“也沒有很……”

“不過我一直想問,”穆蓉又湊過來,充滿求知欲的:“你家那個小江,到底哪裏找來的跟他自個兒一模一樣的狗啊?”

夜色下,孟緒初笑意盎然地看着江骞,問:“哪裏找來的呢?”

夜風吹進喉管,嗆得他又咳起來,捂着嘴脖頸漲紅,卻還是忍不住想笑。

江骞輕輕順着他的背,滿臉黑線:“哈索不醜。”

意思是和它長得一模一樣的小江也不醜。

孟緒初笑得止不住,“叫哈索?為什麽?”

“哈氣的聲音很像這兩個讀音。”

好草率,孟緒初又好笑又無語,不過想到他們家狗平時不愛叫,也就只能聽個喘氣了,便沒在這上面嘲笑江骞。

他止住了咳,繼續往前走,自言自語般:“我活到現在,還是頭一次被人嘲笑審美。”

拍拍江骞的肩:“多虧了你啊。”

江骞依然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樣,弄得孟緒初又笑起來。

路燈影影綽綽,把孟緒初低垂的睫毛映得根根分明,江骞偷偷看着他彎起的眼睛和雪白的臉頰。

走着走着,路上突然出現一團白色的東西,在夜風裏向孟緒初腳邊飄來,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孟緒初向後踉跄着避開,随即眉心皺起:“哪裏來的衛生紙?”

他對住處的衛生條件要求很高,宅子院子永遠是幹淨整潔的,可現在他就出去住了那麽幾天,院子裏都有衛生紙了!

孟緒初心裏騰起隐隐的不滿,剛想叫保潔過來問話,就被江骞扶着腰小聲提醒:“那是只狗……”

孟緒初一頓,低下頭定睛看去,還真是條狗!

只不過因為通體雪白,又只有丁點大,在昏暗的天色下,直接被視力堪憂的孟緒初誤會成了一坨衛生紙。

“衛生紙”顯然感受到了冒犯,兇巴巴在他腳邊蹦跶,奶兇奶兇地沖他“嗷!”了一聲。

孟緒初:“……抱歉。”

江骞扶額,“要不配個眼鏡?”

他還維持着扶孟緒初的姿勢,手搭在孟緒初腰間,像把人摟在懷裏,身高差格外适合低頭耳語。

孟緒初冷着臉剜他一眼:“我有。”

“那就戴着吧,”江骞笑說:“你戴眼鏡也好看。”

“……”

說話間,有人氣喘籲籲跑出來,離得近了,孟緒初認出是一直跟在穆蓉身邊的小助理。

小助理滿臉堆笑,恭敬地完了彎腰,說:“孟先生,晚上好!”

孟緒初略一點頭,指了指腳邊:“這是?”

小助理連忙解釋:“這是穆蓉女士送您的禮物,她說她下午已經跟你說過了,送您一只可愛的小puppy幫忙美化您的院子!增添一抹色彩!”

“…………”

孟緒初驀然想起,下午分別前,穆蓉促狹地睨着眼:“你那個院子就該養點漂亮的東西嘛,那種大狗太吓人了,你等着,回頭姑就給你送點提升審美的小東西過來!”

合着就是這團衛生紙?!

孟緒初花了好幾秒才穩定住情緒,控制住表情,面不改色朝小助理點了點頭:“好,辛苦你了,替我謝謝姑姑。”

小助理:“應該的應該的,那您忙,我不打擾了。”

小助理走後,寂靜的院子裏,孟緒初和江骞大眼瞪小眼。

衛生紙還在腳邊轉悠,異常活潑。

孟緒初深深嘆了口氣,接受了家裏即将擁有兩只狗狗的現實。

他捅了捅江骞的腰,疲憊道:“抱進去吧。”

等了幾秒,江骞卻沒動,孟緒初不得不擡頭看他:“?”

江骞卻說:“我不會。”

孟緒初眉梢一挑:“你不是養過寵物嗎?”

“沒養過需要的抱的。”江骞誠懇道,他一直接觸的都是皮糙肉厚的東西。但緊接着他頓了頓,似乎覺得哪裏不妥,看向孟緒初:“除了你。”

孟緒初:“……我是寵物?”

“你需要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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