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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孟緒初早上胃口一直不好,這兩天尤其差。
江骞聽說A市的羊肉粉最有名,特意打包了兩份來給孟緒初開開胃。
孟緒初從房間裏出來,就聞到屋裏飄溢着若有若無高湯的氣息,夾雜着羊肉獨特的香氣。
他循着味道找去廚房,餐桌前,江骞正将筷子和湯勺擺放在筷托上。
因為嫌棄打包盒不幹淨,特意用的自家的保溫壺去裝,湯粉分開,帶回來後再倒進瓷碗裏,看起來就跟剛煮好的一樣,擺盤得像模像樣。
孟緒初甚至有一瞬間被迷惑到以為這是江骞現做的,但下一秒就清醒過來,深知江骞不可能有這種廚藝。
如果是買的,他還可以放心吃,但如果是江骞心血來潮要親自做,那孟緒初就會擔心吃完後會不會食物中毒,并且做好先聯系醫院再吃的決心。
這并不是孟緒初要刻意看輕江骞,而是有事實作為依據。
在他們家裏,王阿姨是最為和善且熱愛分享的老太太。
她仔細觀察過江骞很久,覺得這小夥子心靜且踏實,在種植植物和飼養金魚方面,表現出了超凡的耐心和觀察力,并展現出了一定的天賦。
于是天真的王阿姨想當然認為,這位江姓小洋鬼子一定也能在中餐上開辟出嶄新的道路,曾經傾情指導過他一段時間。
江骞不負衆望學得很認真,只是當他自信地端出那盤,以王阿姨親授秘方制作出的脆皮糖醋魚,卻被發現這魚竟然還半生不熟,半死不活,摻雜着他們歪果仁對食材新鮮度特有的情有獨鐘時,大家都沉默了。
但江骞堅持認為這是一場偉大的中西結合,有着突破固有思維的劃時代意義,孟緒初也只能硬着頭皮吃了一口。
然後他拉了一晚上肚子。
自此江骞就被王阿姨無情地逐出師門了,淪為一個只能掃地擦桌打下手的小學徒,并永遠失去成為正牌弟子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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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曾在事後發表感言:“教江骞做飯不如等魚自己在鍋裏翻身把自己煎熟,小江還是去養花吧。”
餐桌上熱氣袅袅,羊肉粉散發鮮美的香氣。
孟緒初在盤旋而升的熱氣中對上江骞的眼睛,對方正笑吟吟看着他,用一副既驕傲又隐含求誇獎的表情,問他:“怎麽樣,今天早飯還滿意嗎?”
孟緒初往桌上瞟了一樣,毫不猶豫将以上想法和盤托出。
他本意只是想讓江骞回憶一下自己過分“鮮活”的廚藝,從而打擊他的自信心,好讓他別總是露出這種洋洋得意的嘴臉。
誰知道江骞聽後竟然更得意了,沖過來就抱着他親了一口,孟緒初想躲都沒來得及,只能捂着被親的臉頰一臉震驚:“你是聽不懂中文嗎?”
“我聽懂了。”江骞摟着他的腰不撒手,欣喜若狂地說:“你甚至都沒想過不吃我做的飯,哪怕冒着食物中毒的風險,想的也只是先聯系醫院再吃。你果然還是在乎我……”
他笑容越拉越大,笑得越是張揚,眉眼就越發深刻英俊,如果把他的嘴靜音,完全可以認作是早年英國電影的男主角,在情緒最高漲的時刻,對女主角抒發愛意。
但很顯然,孟緒初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不具備把別人的嘴靜音的功能,他不僅聽見了,還因為被江骞抱着肌膚相貼,而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連對方含笑顫抖的尾音都一清二楚。
毫不誇張,孟緒初眼睛都張大了,覺得自己一定是年紀大了,不然怎麽會完全跟不上這家夥的腦回路。
他都不知道江骞是怎麽在一大段摻雜着回憶的敘述中,精準找出那毫不顯眼的一句,作為整段話的重點,并得出孟緒初在意他的結論的。
他只能用見鬼了一樣的表情看着江骞。
而江骞紳士地,愈發洋洋得意地攬着他的肩,為他拉開椅子,扶他坐下,仿佛他們正在參加一場國家晚宴。
雖然面前只是一碗羊肉粉,而他們都還穿着睡衣。
孟緒初心亂如麻地拿起筷子,在碗裏拌了拌,只覺得自打昨晚江骞把他逼得哭出來,又逼他承認自己緊張到過敏是因為擔心他後,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果然對付江骞這種人,只能嚴厲不能慈悲,給點陽光他就燦爛,摸下他的腦袋,他尾巴就能翹起來掃你的臉!
孟緒初心累地嘆了口氣。
江骞從桌邊轉了一圈,到孟緒初對面坐下,說:“粉裏的酸菜聽說的秘制的,很能開胃,但都是亞硝酸鹽,你別吃太多,稍微感受一下就行。”
孟緒初于是喝了口湯,香醇濃厚,還帶着微微的酸味,的确很開胃。
見他埋頭專心品嘗,伸出舌尖舔舔下唇,還露出被香到的表情,略顯滿意地點點頭,江骞不由地揚起嘴角。
他拿出辣油往自己碗裏放,A市羊肉粉的精髓就是辣油,江骞雖然平時跟着孟緒初飲食清淡,但其實很能吃辣,于是随心放了不少,弄得整完紅豔豔的。
很快辣油的香氣飄到孟緒初那裏,他下意識擡起頭,就看到江骞碗裏的每一根米粉都裹滿了晶瑩剔透紅澄澄的辣油,畫面極具沖擊力。
他再一低頭,自己筷子上拿夾面色慘白的粉,和碗裏素面朝天的湯,突然就失去了靈魂。
江骞吃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在心裏充分贊嘆了一下大中華民間美食的風采,擡頭就見孟緒初正看着自己。
——或者說看着他碗裏的粉,眼中有一絲茫然,一絲不甘,和一絲“你怎麽敢?”
江骞:“…………”
他想了想,考慮到孟緒初脆弱的腸胃本想說不行,但對上對方讓人很想親一口的眼神,只能為難的妥協道:“你也可以加一滴感受一下。”
一滴?
孟緒初差點冷笑出聲。
打發叫花子呢?
“不用了,”他重新埋下頭,喝了一勺自己碗裏的湯,冷漠道:“原汁原味挺好的。”
江骞:“……”
既然可以接受原汁原味,那為什麽會讨厭他做的原汁原味、活蹦亂跳的魚?
當然江骞對自己的廚藝多少有點數,這句話就爛在肚子沒敢說出來。
·
這一頓孟緒初稍微多吃了一點,吃完就覺得肚子脹,胃裏頂得慌,江骞搬來椅子坐到他身邊,給揉肚子消化。
他掌根順着孟緒初的上腹一點點往下按揉,又在他胸腹間微微凹陷的那一點壓了壓,問:“是脹還是疼?”
“脹。”孟緒初輕聲的,說完又皺了皺眉:“也有點疼。”
江骞就将手掌蓋在他上腹,用體溫給他暖了暖,“那等下再吃點藥。”
孟緒初沒什麽精神地點了點頭,雙眼要閉不閉,有種餍足後的困頓,又因為輕微的胃痛而稍顯不适。
他能感覺到江骞把他抱緊了些,側臉貼在他額角輕輕蹭了蹭,是一種明顯的抱小貓的方式。
放在平時,孟緒初一定會把他推開。
但現在他有點胃疼,有點不想動彈,有點想算了随他去吧,于是沒有開口。
他餘光在桌角瞟了眼,看到用光的辣油包上印着商家的名字,确實是很有名的一家店,孟緒初都聽說過,難怪味道那麽好。
“誰去買的?”孟緒初揚了揚下巴。
江骞沒怎麽思考就說:“讓你的小秘書去買的。”
他從起床到現在沒離開過酒店,跟孟緒初分開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鐘,而那家店排隊至少都要半個小時,沒必要在這方面撒謊邀功說是自己買的。
孟緒初笑了笑:“你倒是會狐假虎威,還使喚我的秘書。”
江骞熟練地奉承道:“老板治下有方,大家都很敬仰您,一聽說幫您買早飯,都争先恐後搶名額,不需要我使喚。”
孟緒初偏過頭,笑得眉眼彎彎:“你中文真是越來越好了。”
江骞在他翹起的眼尾親了一口:“老板教得好。”
就這麽消磨了一會兒晨光,孟緒初手機震了震,彈出一條穆玄誠發來的短信。
他低頭看了眼,惬意的神情一掃而空。
——緒哥,新增一條境外證據。
·
半小時後,孟緒初帶人抵達公司,穆玄誠在門口接他,帶他往自己辦公室裏走。
“什麽證據,準确嗎?”
穆玄誠跟在他身邊一臉嚴肅:“是一份來自境外的資金明細,把穆天誠從公司和慈善基金裏偷偷轉移的每一筆流向記得清清楚楚。”
他頓了頓又說:“境外本來我們是不好追查的,現在空降這份資料,基本已經板上釘釘了,亞水那邊的消息是,我哥現在已經被拘留了。”
孟緒初看了他一眼,“到底哪裏來的資料?”
他眸色很深,甚至讓穆玄誠有一瞬間的心驚,咽了咽口水說道:“真的不清楚。”
他為孟緒初推開門,引孟緒初坐在他的位置上,自己則是另找了一張椅子。
桌上是堆積如山的資料,穆玄誠從電腦裏調出一份文件,把屏幕轉向孟緒初:“你看。”
孟緒初挑眉:“你也有?”
穆玄誠點點頭:“那個人不僅發給了調查組,也發給了我一份。我也試着讓人反向追蹤過,但對方地址層層加密,根本找不出來。”
孟緒初蹙眉不語,快速翻看着資料,饒是已經有過心理預期,這份資料的嚴謹和完善程度也超乎了他的想象,幾乎已經定了穆天誠的結局。
穆玄誠小心觀察着孟緒初的神态,又往四周看了看,确保偌大的辦公室裏只有他們兩人,低聲說:“雖然和我們預期的有變,但這份資料的出現确實是有利無害的。”
孟緒初擡起頭,定定地看了一眼,聽出他還有未盡的話,便沒出言打斷,等他說下去。
穆玄誠舔了舔嘴唇,停頓着斟酌了兩秒,接着道:“我哥那邊倒了,公司這邊整頓清理,老人大概得走一半,後續的人事調動可能還要本部那邊……”
穆天誠走了,這裏極大概率會落進穆玄誠的手裏,雖然分公司的負責人在人事任命上有一定的自主權,但在這種大規模的整頓後重建核心團隊,沒有本部的點頭很難辦到。
穆玄誠沒把話說滿,意思卻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擡起頭看着孟緒初。
孟緒初了然地點點頭:“都是後話。”他笑了笑:“我們先着眼當下,等所有事情都辦好了,本部當然會全力支持你們的後續發展。”
穆玄誠盯着孟緒初,仔細思索着他話裏的意思,片刻後笑起來,剛才微妙顯露的銳利目光收了收,轉而又是儒雅的樣子。
“當然,”他連聲道:“當然,我明白的。哥你放心。”
孟緒初也回以柔和的一笑,托腮繼續翻閱那份神秘的境外資料。
他今天穿了件寬松的襯衣,最上的那顆扣子不小心開了,坐姿稍稍放松,脖頸和鎖骨的皮膚就若隐若現。
穆玄誠本想悄悄出去,轉身前卻猛然瞟見了孟緒初領口下的景色,當即僵在原地。
只見孟緒初咽喉以下,鎖骨之處彙聚着深深淺淺紅痕,甚至還有繼續蔓延至胸口的趨勢。
就像、就像是那種痕跡一樣!
孟緒初擡頭,看穆玄誠突然變得驚恐呆滞,不由皺眉:“怎麽了?”
“啊……啊?!”穆玄誠懵然回神,立刻移開視線,結結巴巴的:“緒、緒哥你……你脖子……”
孟緒初一頓,握鼠标的手不由地緊了緊。
他知道自己脖子什麽樣,一晚上過去痕跡有深有淺,淺的是過敏弄的,深的是江骞弄的。
但他沒料到會被看見,也怪他看資料太過入神,連領口開了都沒注意到。
對上穆玄誠驚惶的眼神,孟緒初手指只緊繃了一瞬,而後立刻松緩。
他甚至沒欲蓋彌彰地将扣子系回去,而是就這樣自然地敞着,臉色沒有絲毫異樣,平靜道:“我昨天過敏了。”
“是、是嗎?”穆玄誠磕磕絆絆的,心裏總覺得不太像。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房門忽然被敲響,江骞推門而入,打破了詭異的平靜。
他徑直走向孟緒初,彎腰在他身邊輕聲說:“該去吃藥了。”
吃藥?!
穆玄誠眉毛立刻動了動,用力看了江骞兩眼,慌張地想着,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真就只是單純的過敏?
其實是吃胃藥。
孟緒初心裏清楚,也知道穆玄誠将這句話理解成了吃過敏藥,但他完全沒有做出解釋,反而慶幸這道神來之筆,将錯就錯:“好。”
他站起身,因為久坐腰腿又有些發麻,撐着桌面不着痕跡地頓了下,江骞自然地在他側腰托了一把,帶他出了辦公室。
經過穆玄誠時還客氣地點頭示意。
穆玄誠亦步亦趨把孟緒初送出門,看着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和孟緒初略顯僵硬的腰腿,茫然地想:
難道腰和腿都過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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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