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43章
雨還在不停地下,想來外面是雷雨交加。
只是地下室與世隔絕,沒有窗、沒有雨、沒有風,是一座堅固的牢籠。
大雨沖刷整座城市,傳進地底時,留下的只有連綿不絕的,隐約的回響,像被包裹的巨大水球。
又是一記悶雷襲來,昏暗的燈泡随之搖晃,發出“滋啦”的響聲,明明滅滅閃爍幾下。
孟緒初垂下眼皮,纖長睫羽随之掩映,側臉文秀,深藍的綢質睡衣下,膚色有種蒼白的肅穆,脖頸線條蜿蜒沒入領口。
江骞捏着他的肩将他轉過來,面向自己,低頭去瞧他淺色的嘴唇,又撥開他額前的碎發,眉眼當真秀雅極了。
他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聲線:“怎麽又不睡覺?”
孟緒初仍然耷拉着眼皮,是他常有的冷漠又倦怠的神态:“睡不着。”
“你這幾天睡眠都不太好啊。”
“下雨了,不舒服。”
這倒是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江骞發出輕微的感嘆,将他攬進自己懷裏,一手摟着他的肩,一手撫上他側臉,掌根貼在頸側,略顯粗粝的指腹又輕輕摩挲着他耳後細膩的皮膚。
他們緊密相貼着,堅硬的骨骼,柔軟的肢體,統統被鎖進炙熱的擁抱,連呼吸時胸膛輕微的起伏都一清二楚,并在無人之境隐秘地放大。
自然而然的,江骞低頭含住了孟緒初的嘴唇。
親吻象征愛和欲望,有時候也可以什麽都不代表,一瞬間的吸引便能促使人們在自由中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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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江骞的親吻從不是柔軟的,纏綿悱恻的,更像在唇齒交鋒間完成一場酣暢淋漓隐喻,無聲無息地挑逗、試探、進攻,最後退讓。
搖晃的燈光下,水囚般寂靜的地下室內,地上的剪影宛如一對交頸相擁的親密戀人。
只有孟緒初自己才知道,他的心髒正以怎樣一種複雜驚異的頻率跳動着。
不光是因為感受到兩人在肢體氣息上的完美契合,還有最終确定江骞從來都在他的掌控外,卻又帶着秘密蟄伏而來的沉墜和猶疑。
江骞托着孟緒初的後頸,在喘息中微微拉開距離,借由燈光去看他眼底的暗色,卻只瞧見一片潋滟的水光。
他心當即又軟下來,情難自禁地去吻孟緒初通紅的眼尾,被仰着脖子接收新鮮空氣的孟緒初推開。
他于是退讓般不再繼續,只輕輕攏住孟緒初的腰:“很晚了,抱你上去好不好?”
孟緒初低頭理着衣領,嘴角還紅腫着,神情卻已恢複自如,“我能走。”
江骞莞爾一笑,反手按下開關,“啪”一聲,頭頂那盞唯一的燈熄滅了。
他攬住孟緒初的腰,無比熟練地将人打橫抱起,輕聲說:“你看不清,會摔倒的。”
孟緒初:“……”
孟緒初抿着唇沒說話,卻也沒有奮力抵抗,任由江骞抱着自己穩穩踏上樓梯。
他枕在江骞肩上,視線越過對方頸側望向越來越遠的幽黑隧道,眼前模糊不清,卻長久凝望着黑暗中的那一點。
·
這場雨時而淅淅瀝瀝,時而狂風大作,連綿不斷下了三天。
期間孟緒初除了去公司處理必要的事務外,都縮在家裏。
他雖然體溫總是偏低,卻像是火做的,一遇水就蔫,大雨更會令他精神萎頓。
下午天黑得像要壓下來,客廳裏角角落落的燈都打開了,茶幾下懸浮的燈帶烘托着柔軟的光,勉強讓人心裏舒坦了些。
孟闊坐在茶幾上,盯着血壓儀上的數字發愁:“你這血壓咋還是那麽低呢?”
“什麽時候高過嗎?”孟緒初放下袖子,不以為意道:“沒跌破臨界點就行,反正影響不大。”
孟闊還是唉聲嘆氣,孟緒初不想看他這副模樣,轉身拍了拍手把衛生紙召喚過來。
小紙剛吃完午飯,拉完粑粑,被王阿姨拎去洗了個澡,香噴噴毛茸茸地向孟緒初奔來,在他腳邊轉圈圈。
孟緒初俯身把狗狗抱起來,小紙就啪地貼到他身上,打死也不肯再下來,像坨大號口香糖。
孟闊本來還愁着,看到這畫面沒繃住,噗嗤笑出來,狠狠rua了把狗頭,恨鐵不成鋼道:“沒見過你這麽沒出息的狗。”
衛生紙壓根不理他,賴在孟緒初懷裏,專心嗅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孟緒初撓了撓小狗下巴,小狗就歡快起來,一人一狗仰倒在沙發上玩得不亦樂乎。
孟闊一邊收拾血壓儀一邊笑看這一幕,想到什麽忽然停了下來,掰着指頭算了算,突然問孟緒初:“今年的慈善宴是不是快到日子了?”
“是吧。”孟緒初随口道。
孟闊眉毛揪起來:“那咱咋還沒收到請柬啊?”
穆安集團重視慈善事業,每年都會舉辦大型慈善晚宴,一直以來都由穆蓉操辦。
而穆蓉與孟緒初向來交好,每年都最先收到邀請,偏今年遲遲沒了動靜。
孟緒初忙着逗小狗,沒太在意:“今年情況特殊,姑姑一時忙不過來也正常。”
“哪能啊!往年她都是巴巴地派人送過來的,從來沒有這樣過……”孟闊說着,神色一凜:“別是真起什麽心思了吧?”
老實說,孟闊會産生這種懷疑不是杞人憂天,穆蓉一家一直以來雖然都是明哲保身,但也只是因為那些時候他們的力量難以和孟緒初等人抗衡。
可現在不同了,穆庭樾的遺産扭轉了勢力,穆蓉一下子也擁有了代行董事長職權的機會,權利之下人心有變太正常了。
孟緒初沒說話,幾秒後還是把衛生紙往下挪了一點,擡眸看向孟闊。
孟闊一臉正色。
孟緒初嘆了口氣:“再等等看吧。”
“可……”孟闊還想說什麽,但看孟緒初像是心裏有數,又想到他這兩天都不大舒服,最終還是沒再拿這些事煩他。
衛生紙很乖地趴在孟緒初胸口,它只是一坨小狗,聽不懂大人的話,但會賣萌引起爸爸的注意。
果然孟緒初“哎”了一聲,低頭拍了拍身上小糖糕一樣的狗狗,忽然說:“你是不是胖了啊?”
從前趴身上只覺得暖和,現在卻有點壓得人胸悶了。
孟緒初捏着小狗的咯吱窩提起來,驚訝地發現孩子長大了,前兩天還只是一張衛生紙,現在變成了一袋。
衛生紙有點懵然無措,蜷縮起爪子,不知道爸爸是不是在嫌棄自己。
“人孩子長身體呢!”還好孟闊舅舅看不下去了,開口幫他說話:“是高了壯了,才不是胖。”
孟緒初若有所思點點頭,“也對。”然後又将衛生紙抱了回去,只是自己坐起來了,沒再讓它壓着胸口。
小紙又開心了,在孟緒初頸側親親拱拱。
只是下一秒,胖胖的身體突然懸空,小紙緊張極了,奮力揮舞爪子,卻只聽客廳裏“啪叽”一聲,小紙掉在了地上,暈暈乎乎委屈巴巴尋找罪魁禍首。
好吧,又是江骞那個惡霸!
江骞用和前幾天拎孟闊時一模一樣的手法,拎起了還沒成年的衛生紙小朋友,冷酷無情地丢到地上,氣得小朋友咬着他的褲腿亂叫,
他剛侍弄完花草,手上還沾着泥土,那麽一捏,直接把衛生紙雪白的毛毛染黑一小撮,衛生紙差點瘋了,更加奔潰地尖叫。
孟闊實在看不下去了,這個畫面讓他回憶起幾天前的晚上,他也遭受到了同樣不公的待遇,深感切膚之痛。
這個江姓惡霸,不僅跟他争寵,現在已經到了連只狗的寵都要争的地步了,實在是可惡!
“江骞!”孟闊鼓起勇氣站起身。
江骞視線掃過去,孟闊身子一抖,立馬又慫了,結結巴巴的:“我、我我敬你是我骞哥!但衛生紙何其無辜!”
他指着地上白中帶黑的一小坨,悲憤欲絕:“它還只是個孩子啊!一個剛洗完澡的孩子!”
話音落下,餘音繞梁。
江骞:“…………”
孟緒初:“……”
最後連孟緒初都覺得戲有點過了,掩唇咳了聲:“行了,”他沖孟闊使了個眼色,“把東西收下去吧。”
江骞順着視線看見了桌上的血壓儀,神色一凜:“你頭暈?”
“沒事,”孟緒初說:“定期測測。”他又看向江骞,不太滿意地說:“你,去洗手。”
江骞:“……”
他知道孟緒初有這些不大不小的潔癖,原本就是打算清理幹淨再過來。
要怪就怪家裏新來的那只狗太會來事,天天纏着孟緒初,在他身上拱來拱去,江骞一個沒忍住,就直接上手拎了。
他沒再說話,起身去了洗手間。
孟緒初松了口氣,重新抱起衛生紙。小狗委屈壞了,在他懷裏直哼哼。
孟緒初在小狗腦袋上狠狠揉了揉,又用濕紙巾把弄髒的毛毛清理幹淨,輕聲哄了幾句,衛生紙才安靜下來,委屈又乖巧地和孟緒初貼貼。
孟闊都看呆了,不敢相信狗也有潔癖,一臉震驚地感嘆:“這矯情勁兒真跟你一模一樣……”
下一秒就收到一記冰涼的眼刀。
他連忙收了話頭,拎起血壓儀逃去儲物間。
客廳恢複寧靜,孟緒初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繼續逗小狗玩。
江骞看着讨厭衛生紙,但其實這小不點的窩是他親手做的,用木頭搭成,噴漆,挂彩燈,鋪軟墊,還是套二層小洋房。
衛生紙看着也讨厭江骞,但可喜歡這個窩,在裏面爬上爬下玩得不亦樂乎。
孟緒初蹲在地上逗着它玩,一不小心蹲得有點久,反應過來後立刻想起身,卻為時已晚。
腿已經麻了,稍微挪動腰胯就會發出一種恐怖的、像是年久失修一樣咔咔聲,肩背也痛,最要命的是低血壓暈得根本站不起來。
衛生紙似乎感受到他的不舒服,安靜下來不再鬧騰,輕輕舔着他的手背。
他反手揉了揉狗狗的頭,撐着衛生紙的二層小洋房試圖緩慢地站起來,側腰和胯僵得根本動不了,血液不流通下腿又麻又痛。
他吸了口氣慢慢站起來,體位的變化讓他眼前一黑,心跳也加快,卻不覺得慌張,這些都是伴随他好幾年,再熟悉不過的反應。
孟緒初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現在的姿勢有多難看,反而開始慶幸客廳沒人,畢竟他剛剛才對江骞表現得雲淡風輕,不想這麽快就被打臉。
可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傳來——
“不是說沒有頭暈嗎?”
孟緒初絕望地閉上眼。
腰胯被人扶住,江骞按着他的胯骨,撐着他的胳膊,熟練地将他帶了起來。
他借力靠在江骞身上,眼前黑霧逐漸消散,從而看見對方緊繃的下颌。
“……”孟緒初抿了抿唇,竭力忽視仍然存在的眩暈,強詞奪理道:“我說的是沒事,不是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初初(嘴硬):“沒事”意思是我雖然難受但還可以忍耐,差別可大了
小江(呵:你中文可真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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