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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片漆黑。

周遭籠罩着刺骨的寒意,穆世鴻被五花大綁扔到地上,髒水飛濺進眼睛裏。

“……!!”

嘴上貼着封條,他只能含糊着暗罵。

啪——!

燈光接二連三亮起,冰冷光線刺痛眼球,穆世鴻被刺得狠狠閉眼,好一會兒才複又睜開,漸漸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像一座屠宰場專用的冷凍庫,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冰櫃和停止運作的傳送帶,中央有個透明的,像蓄水池一樣的巨大容器。

只是沒有凍肉,也沒有懸挂起來的動物屍體,雖然寒氣經久不散地萦繞着,但氣溫沒有低到零下,蓄水池裏的水還渾濁地蕩漾着。

而他正坐在容器前十幾米的空地上,地面凹凸不平帶着水漬,仔細看竟然是沒沖洗幹淨的血跡!

血水打濕褲子,腥臭味沖上鼻尖,穆世鴻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

冷凍庫面積很大,四周都站着黑衣服的保镖,個個身材魁梧面無表情,少說得有十幾二十個。

他身後也站着一個,金發碧眼的,是外國人。

那人粗魯地攥着他的衣領,扯開他嘴上的膠帶,刺鼻臭味瞬間更重了,他當即趴在地上幹嘔起來。

這時正前方的金屬門打開,走進一道高瘦的身影,比其他黑衣人還要高上一些,身形更為勁瘦,像一段挺拔的竹子。

“砰”的一聲,門又重重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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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世鴻似乎覺得這身影有些眼熟,啞着嗓子高喊一聲:“誰?!”

下一秒就被身後的保镖一腳踹到地上,空曠室內回響不絕。

來人揮了揮手,保镖就退後一步。

穆世鴻喘着粗氣擡頭,入眼是一雙高幫帆布鞋,黑色休閑褲,和白色T恤,這個人穿着簡單得現在的場景格格不入。

他手臂自然垂落在身側,布滿青筋的手背顯出不可小觑的力量感,但更讓穆世鴻為之變色的,是他右手上的東西。

一只半透明的硬質塑料袋,依稀可以辨認出裏面的物品。

穆世鴻咽了咽口水,在逆光下擡頭努力去看那個人的臉,終于在光線交織的某一瞬,看清了他鴨舌帽下的眼睛。

“江……江骞?”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而後發出一聲怒吼:“江骞!”

“——你他媽綁的老子?!你他媽敢綁老子?!臭王八羔子活膩了嗎!——啊!”

脊柱劇烈一痛,他又被人踹倒,臉貼在地上

江骞把袋子扔到一邊,蹲下來:“大晚上動這麽大氣?”

穆世鴻做夢也沒想到綁他的人會是江骞,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混血佬,在他眼裏不過是孟緒初身邊的一條狗。

“你他媽——啊!”身後的黑衣人将他踩得更狠。

江骞好整以暇看他哀嚎了一陣,才略作制止:“放尊重點。”。

他擡了擡手,手下就把穆世鴻拎起來摔到一邊,綁在一塊水泥柱上。

穆世鴻活了幾十年,從來沒受過這種牲口一樣的對待,全程嚎叫,罵得一句比一句髒。

“啪!”手下一個巴掌甩過去,穆世鴻被扇得倒在地上,像是直接扇蒙了。

江骞嘆了口氣,慢悠悠走到他身前,“安靜了?可以好好說話了?”

穆世鴻噤了聲,皺眉打量起江骞,好像終于意識到了一點不對勁,蹭着水泥柱坐起來。

江骞拉了拉他髒污的衣服,又扭頭看了眼四周,謙和道:“實在不好意思,亞水不是我的地盤,場地簡陋,人手也不夠,您擔待一下。”

場地是簡陋,但人手可不少,穆世鴻警惕地打量着江骞:“你想做什麽?”

江骞輕笑:“我以為你很清楚。”

“好,好……綁架是吧?”穆世鴻喘着粗氣:“要多少你說,百萬?千萬?還是億?孟緒初讓你來的?”

江骞不說話,頗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穆世鴻咽了咽口水,從最初的暴怒中冷靜下來,試探道:“你現在還有機會,放了我,我給你錢。你沒必要這麽為孟緒初賣命,拿了錢遠走高飛不好嗎?我保證不追究。”

江骞蹲下來,手肘搭在膝蓋上,似乎意味着兩人都進入了和平交流的階段。

“是嗎?”他說:“可是他也給得很多,而且好像比你更有信用一點。”

穆世鴻說:“他給多少,我都翻倍。”

“這麽大方?”江骞誇張地“哇”了聲,又說:“可是你對他都下那種死手,我怎麽知道萬一我放了你,你會不會也對我下手啊?”

穆世鴻閉了閉眼:“你跟在他身邊也這麽久了,他什麽人你不清楚嗎?他給你好臉色只是為了利用你!但我現在做的都是為了活命,我會用自己命騙你嗎?!”

他不遺餘力地游說:“放心,我們家和他的恩怨不會牽連到你,我只是為了自保,如果我什麽都不做,就等于是在等他先弄死我!”

江骞若有所思點點頭:“有些道理,但他為什麽一定要弄死你?”

穆世鴻一頓,眯着眼打量他一會兒,輕笑一聲:“你也不用來套我的話。”

“他不過就是為着林承安的死懷恨在心,想弄死我們全家。可再恨有什麽用,人又不能活過來,林承安早就是是一攤爛肉了。”

林承安的死,江骞只是聽人說過,是一場令人唏噓的悲劇,在集團周年慶典的前兩天十足從樓上摔了下來。

恰恰那年慶典辦得尤為盛大,為了不影響程序,他們甚至沒有發喪,直接火化。

孟緒初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有一盒骨灰,而所有人全在市郊的莊園裏,為公司的事業版圖取得新飛越而徹夜狂歡。

直到一個月後,作為集團創始人,林承安的死訊才被公布,并舉行葬禮。

江骞嘆了聲:“話不該這麽說,當年确實是你們做得不厚道。”

“還要怎麽厚道?”穆世鴻嗤笑:“他死得多晦氣啊,腦漿都摔出來了!不火化留着過年嗎?還在那麽大好的日子,難道要我們所有人什麽都不做就給他哭喪嗎?!”

“以後的每一年每一年都給他吊喪嗎?!穆安究竟是姓穆還是姓林?!”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輕哼一聲:“說到底也是他自己多事,非霸着位子不肯退,這把歲數享享清福不好嗎?”

“——不過就是個搞技術的,他知道怎麽做生意嗎?!這麽大的家業還不是我們哥幾個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居然還想跟我哥争一把手的位置……”

江骞點點頭,“可我怎麽聽說你們穆安創始前,第一筆資金都是林家給的?大半都是林小姐的嫁妝?”

穆世鴻不說話了,挑起眼皮看江骞,似乎覺得他的話很可笑。

半晌他擠着眼道:“林澗都嫁給我哥了,她的錢不就是我們家的錢麽?——啧,你也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世道本來就是這樣的,再過幾年你就懂了,年輕人。”

“還有那個孟緒初,”他咯咯笑起來:“你以為他真是什麽好人?林承安不過是養了他幾年,教了他幾年,他連自己親生爹媽都不放過,能有多愛戴他?”

他勉力坐直,向江骞湊近,“他不過是想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來弄掉我們一家,好霸占集團,還顯得他情深義重。人吶,為名為利,唯獨不為情。你還是太天真了。”

江骞垂下眼,目光岑冷地注視着他:“這些話你敢當着他的面說嗎?”

穆世鴻喉頭一哽。

江骞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不敢。”

——“但你敢對我說。”

他笑起來:“挺好的。亞水的确不是我的地盤,你不怕我我也不能說什麽。”

穆世鴻移開眼,不再多言:“就這樣,我給錢,你放了我,我送你出國。”

江骞笑得更大聲,以至于不得不捂住嘴,肩頭顫動:“抱歉抱歉,”他伸出手:“實在太好了,沒忍住。”

穆世鴻眼神閃動,露出一種莫名其妙懷疑的眼神。

好半天江骞才止住笑,恢複正常的表情,但依然有些不可思議:“我什麽時候說過是孟緒初派我來的?”

穆世鴻眉心狠狠一跳。

“就像你說的,你們的恩怨與我無關,所以我今天請你來,”江骞指了指自己,又點了點他的胸膛:“只是單純出于我,對你,的個人恩怨。懂嗎?”

穆世鴻怔住了,他自問從未和江骞有過深交,更談何恩怨?

但這個他曾經從未放在眼裏的人,此刻卻顯露出一種極為恐怖的威懾力。

不是猛獸暴怒時呼嘯的怒吼,更像毒舌吐着芯子纏上你的後頸,穆世鴻漸漸覺得不認識這個人了,眼中流露驚疑的神情。

江骞有點耐心耗盡,“懂嗎?”

穆世鴻一抖,下意識點頭。

江骞這才松口,把腳邊的袋子拿過來,取出裏面的淺駝色大衣。

穆世鴻臉色劇變。

“怎麽,沒見過嗎?”江骞挑眉:“你應該很熟悉。”

他拿着衣服靠近,作勢要捂在穆世鴻臉上,穆世鴻驚恐地彈開。

江骞啧了聲:“怕什麽,只是件駝絨大衣而已。”

穆世鴻退到角落:“你、你想殺了我?”

“怎麽會,”江骞莞爾一笑,“一件衣服怎麽能殺人呢?”

他揚了揚手,手下就接過大衣,在穆世鴻驚恐的搖頭中,一步步靠近,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穆世鴻劇烈掙紮起來,只是他越掙紮,空氣就越稀薄,窒息的恐懼從咽喉彌漫。

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重壓減輕,一口大空氣鋪天蓋地貫入鼻腔,讓他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別緊張,”江骞慢悠悠地說:“我只是想找你确認一下,這麽多次漂亮的意外,是不是都是你一個人做的?”

穆世鴻大口呼吸,沉沉地盯着他,缺氧下大腦還在飛速轉着,看江骞瘋成這樣,暗暗揣測孟緒初那邊是不是真的不太好。

江骞沒那麽多耐心等他說話,又一擡手,手下會意地再次用那件大衣壓住穆世鴻的口鼻。

就這樣循環往複多次,直到穆世鴻深切感受到了窒息的美麗所在,江骞才稍稍收手。

“讓我猜猜,”江骞自言自語般:“你沒這麽大本事,他過敏的事你應該也不會太清楚,是穆海德?”

他看着穆世鴻的表情,逐漸了然地“哦”了一聲:“是穆海德指使你做的。”

“謝謝你告訴我。”

穆世鴻咬牙切齒:“你到底是誰?”

“想知道?”江骞擡起頭想了想:“你認識的人裏确實有一個知道一些。”

“……誰?”

哪知道江骞絲毫沒有賣關子,反而迫不及待般直截了當:“穆庭樾啊,你去問他吧。”

穆世鴻終于露出了極度驚恐的神情,“你、你!……”

他尖叫着想要逃,卻被幾個五大三粗的黑衣保镖死死按住,貼臉着地,眼前只能看見江骞潔淨的鞋面。

頭頂罩下一片陰影,江骞突然笑着問他:“想不想當魚?”

驚懼之下,穆世鴻沒反應過來,下一秒身體騰空,幾個保镖直接把他架了起來,往不遠處的蓄水池拖去。

穆世鴻渾身一抖,意識到了什麽,瞬間掙紮起來,只是為時已晚,他被人用繩子捆着,直直扔進了水裏。

渾濁水面鋪天蓋地而來,侵入鼻腔,灌裏肺裏,是比剛才更加恐怖,更加絕望的窒息。

他在水裏翻騰、掙紮,真就像一只離岸的魚。

水池邊守着十幾個保镖,每隔一會兒就把他拎出來晾一晾,等氣喘勻了再扔進去。

不遠處,手下升起一盆火,江骞将大衣扔了進去,靜靜欣賞了一會兒水裏求救的“魚”。

離開前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燼,“別死了,天亮就放回去吧。”

——

從冷凍庫裏出來,江骞認認真真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舒适的衣服,徑直又去了醫院。

彼時天光漸亮,病房裏的窗簾悉數拉開,淡青色的晨光自窗臺彌漫,如煙地緩緩傾灑在床鋪桌角。

床上卻沒有人。

江骞心往上提了提,下一秒洗手間的方向傳來輕微的響動。

孟緒初的病房近乎類似于一間酒店大套房,設有簡易廚房和會客區,甚至還有一間陪床專用的小客房。

江骞此次回去,不光是為了洗澡或者找人出一頓氣,主要是收拾幾件換洗衣物,打算後面幾天就住這兒了,一步也不挪動。

從入口到洗手間,還得先經過會客區,江骞放下包循着響動向前,心裏仍是不太平靜。

轉過拐角,看到洗手間門緊閉,下方的縫隙裏溢出一絲暖光,果然是有人在裏面。

難道是孟緒初?

他就能下床了?!

江骞不可思議挑起眉,對孟緒初的身體素質沒有絲毫信心,瞬間想到剛才那聲響是不是他摔裏面了,當即就要推門。

“——快快快,趕緊清好起來了……”

江骞手指戛然而停,門內傳出孟闊罵罵咧咧的聲音,然後是幾聲嘶啞的氣聲,顯然是孟緒初的,只是過于輕微,隔着一道門板,完全聽不出說了什麽。

“哎喲祖宗诶,”孟闊無可奈何:“泡打一次就好了嘛,你頭又不髒,等下骞哥回來了!”

“@#%%¥……”

“你不怕他?他罵的是我你當然不怕了!”

“#%&……”

“行了住嘴——什麽護發素?不是……哪兒來那麽多事兒啊?我平時洗澡一泵洗發水洗完全身了都……”

原來是偷溜去洗頭了。

裏面水聲混合着孟闊抑揚頓挫的嗓音,聽起來雞飛狗跳,江骞收回手,不動聲色倚在門邊。

“清幹淨了呀,哪兒沒幹淨啊,咯吱咯吱了都搓得……”

“天你真是我清湯大老爺,怪不得回回洗澡得個把小時呢,合着您翻來覆去造呢?”

“我們都兩三分鐘就出來了……”

孟闊持續不斷地輸出,直到某位失聲人士再也無法忍受,浴室裏回響起極為嘶啞的震怒:“兩三分鐘?!燙頭豬都不止這麽點兒!”

孟闊驟然噤聲,上一秒還無法無天,下一秒就唯唯諾諾,看來孟緒初即便失聲也威嚴猶在。

江骞掩唇壓下上揚的唇角,繼續默不作聲等着。

大約又過了五六分鐘,洗手間裏水聲漸停,有人開始走動,孟闊偷偷摸摸的:“快,趕緊出去吹幹,趁骞哥回來前整理幹淨案發現場,他保管不知道你已經洗過頭了!”

孟緒初似乎對他很無語,江骞不聾不瞎嗅覺靈敏,那麽濃的橙子味洗發水,他看不出來還聞不出來嗎?

轉眼間,腳步聲已經來到門前,門把轉了轉,江骞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

咔噠,門輕輕打開,暖光外洩,孟闊悄悄咪咪支出半個腦袋,先往左望,看到沒人松了口氣;再往右望,霎時和江骞四目相對,登時一個激靈,腳下一滑,“嗷嗚”向後往孟緒初身上栽去。

江骞撐住門框,幾乎是瞬間閃進半個身子,一伸手臂把孟緒初撈了出來,孟闊就直愣愣摔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茫然無措。

他都沒看清江骞的動線,只覺得眼前花了下,孟緒初就從他身後跑去江骞懷裏了,全場受傷的只有他自己的尾椎骨。

“卧槽……”孟闊喃喃道:“大變活人吶骞哥。”

地上濕漉漉還帶着泡沫,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孟緒初不想看他一直摔在地上,朝他伸出手。

他身上就一件浴袍,手臂內側紮着留置針,皮膚輕微腫起,青紫的痕跡在周遭蔓延,小臂修長,五指纖細。

江骞不覺得這樣一雙手能拉得起一個一米八幾的成年男人,按着他的手腕壓下去,上前把孟闊拎了起來。

孟緒初沒什麽負擔地收回手,懶懶地倚到門框上。

江骞狀似随意地開口:“我記得醫生好像說過,怕着涼加重病情,這幾天最好不要洗澡洗頭?”

孟闊一僵,慌忙躲開眼神,龇牙咧嘴捂着屁股,用誇張的演技轉移注意力。

孟緒初倒是鎮定,心理素質擺在那裏,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尴尬,平靜地回視江骞。

他兩只手臂都腫了,沒法彎曲,就那麽随意地垂在身側,配上那份冷漠的表情,竟然有種你能奈我何的耍賴意思。

“你聽錯了”他淡淡道:“沒說過。”

他嗓子很啞,就這麽短短一句話,只有兩個字發出了聲,別人要想聽懂還得先做場完形填空。

江骞差點笑出來,又忍住。

能怎麽辦呢?洗都洗了,他也不能把孟緒初打包回半個小時前,只能先給他打包烘幹。

孟緒初倚在門邊,浴袍領子被壓得敞開。他頭上搭了塊浴巾,但可能是當時匆忙,頭發并沒有裹好,發尾源源不斷往下滴着水,順着側臉滑過脖頸,再滴進衣襟裏。

熱氣散去後,水滴變冷,将流經鎖骨的地方勾勒出一道蜿蜒的水痕。

江骞就着浴巾把他頭發簡單擦了擦,揮手讓孟闊別在這兒擋着,去找個科室看屁股。

他把孟緒初帶出洗手間,讓他坐到沙發上,找出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孟緒初的發絲在凝結的水汽下已經冰涼,江骞多費了些時間,給他吹到暖烘烘才收手,吹得孟緒初昏昏欲睡。

當晚江骞也陪着孟緒初睡了,雖然有陪床專用的客卧,但孟緒初嗓子疼,手疼,半夜總是咳,睡不安穩,江骞原本只是打算幫他暖着手,卻不想就這麽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甚至第二天孟緒初都比他起得早。

睜眼時枕邊被子已經冷了,江骞瞬間清醒,穿衣下床。

孟緒初坐在會客區的沙發裏,早已換好了正裝,白襯衫黑西褲,外套搭在扶手上,如果不是一側的袖子卷起,連接着輸液管,看起來就跟完全沒生過病一樣。

今天就是集團大會的日子,會議将投票表決出新一任代理董事長,統管本部乃至各分部一切事務。

江骞走進了些,看到孟緒初雙腿交疊着,大腿上的擺了個平板電腦,聽到聲音也沒擡頭,手指時不時劃一下屏幕。

“醒了?”

他已經能說話了,雖然嗓音還是啞,但好歹可以完整地說出一段句子。

江骞應了聲,問:“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有一陣了。”孟緒初說着擡起眼睛,“你倒是睡得好。”

江骞蹙眉,隐約覺得他話裏有話,就見他笑了下,說:“前天晚上沒睡?”

沒等江骞做出回應,他又招了招手,讓江骞上前幾步在自己身前蹲下。

這個角度使江骞的視線略低于他,孟緒初垂眸時,江骞能看清他每一簇睫毛的顫動。

孟緒初沒說話,就這麽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稀薄的晨光輕掃着他側臉輪廓,他的視線也如晨光般輕柔,一點一點從江骞眉眼滑落至下唇脖頸。

半晌,孟緒初淡色的嘴唇動了動,問出一句讓江骞心驚不已的話。

“你去打人了?”

江骞幾乎是狠狠怔了一瞬,對孟緒初的敏銳感到脊背發涼的震驚。

他沉默了一會兒,知道事已至此,已經沒什麽好隐瞞,便也坦蕩地直視着孟緒初的眼睛,問他:“怎麽看出來的?”

他分明徹頭徹尾地洗淨了冷凍庫的腥臭的寒氣,全身上下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哪怕是現場的所有消息,他也有把握半點不傳進孟緒初的耳朵裏。

可孟緒初竟然一眼就看穿了。

孟緒初搖搖頭,笑而不語地看着江骞,其實說看出來不太準确,他又不會算命,哪能從江骞的臉上看出他做了什麽。

只是江骞這個人不一樣,他在孟緒初面前一直是收斂的,沉默的,甚至謙和的。

但當他真正釋放過一次本性後,眼裏那種銳利的鋒芒很難短時間消失殆盡。而今天更甚,甚至隐藏着一種暴怒後的餘燼。

孟緒初不會看面相,但出于了解多少也能琢磨出一些。

在這種無言地凝視下,江骞逐漸感到一種氧氣被掠奪的窒息,舔了舔嘴唇試圖解釋:“當時确實沒忍住,但沒弄出傷口,也沒死——”

孟緒初忽然笑了,垂着睫毛細長的眼梢揚起,拍了拍江骞的手背:“沒事,打就打了吧。”

江骞又愣了一秒,潛意識裏卻不放過任何肢體接觸的機會,條件反射地捉住孟緒初冰涼的手指。

他還是無法相信這事就這麽一筆帶過了。

孟緒初不是最讨厭身邊人自作主張的行為嗎?

這次居然不罵他?

雖然以前每次也只是裝兇,但現在裝都不裝了。

他又驚又疑地去看孟緒初的神情。

孟緒初确實如此,有一種深知無法再約束他,所以幹脆徹底放養的決絕姿态。

落進在江骞眼裏,無疑代表着另一種妥協于縱容。

江骞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心跳開始加劇,有種突然得知萬裏長征即将攻克的潑天的喜悅。

只是他一直是偏狠厲的長相,五官深刻俊朗,驀地露出這種不合常理的喜悅,看起來相當詭異。

反正他那群冷凍庫裏的小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大概下輩子都想象不出這種表情出現在他臉上的樣子。

但下一秒,孟緒初就把手抽了出來,“去洗漱換衣服吧,等下來不及了。”

江骞下意識再把攥回去,還想說什麽,病房門卻被推開,護士小姐端着托盤進來。

孟緒初回頭看了眼,不再多說,直接把江骞打發進了洗手間。

江骞快速洗漱一番,換上正裝出來,護士剛給孟緒初拆掉了輸液管,留置針依舊插在皮膚裏。

知道孟緒初要外出,為了避免不小心的碰撞導致針頭移位,護士拿醫用膠布多纏了幾圈做固定。

孟緒初攤着手任由擺弄,白皙的手臂上青紫淤痕被按壓固定,看着就觸目驚心。

但孟緒初似乎不怎麽覺得疼,只是偏着頭時不時咳嗽兩聲。

小護士固定完針頭,貼心地幫孟緒初放下衣袖,扣好袖口,站起來囑咐道:“我們主任特別交代過,您只有三個小時的時間,一定要按時回來呀。”

說着又怕自己氣勢弱,孟緒初聽不進去,學着主任的腔調:“他還說,要是三個小時後您沒回來,他就殺去公司搶人!”

孟緒初:“……”

孟緒初想說這又不是犯人放風,但一開口就想咳,不得已憋了回去,認命地點了點頭。

小護士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病房。

門一合上,孟緒初又埋着頭咳起來,江骞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在燒。

他免疫力極差,生這一場病,發燒總是燒不高,又退不幹淨,反反複複纏纏綿綿地折磨人。

江骞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你确定要去?”

孟緒初擡起頭,在不甚亮堂的自然光裏,臉色唇色都慘淡,笑的時候眼裏卻依舊有波光浮動,像暗淡天光下透明的晨露。

“不然呢?”

他反問道,将平板放到茶幾上,在江骞拿起來看時,起身穿外套。

他病的這幾天,外界是半點沒消停,關于他傳言已經發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有說他病入膏肓的,也有說他被暗殺的,更有說他經濟犯罪準備死遁消罪的,四面八方的消息像煙霧彈一樣彌漫,但最終指向的都是他已經在這次選舉中失去了競争的資格。

消息一經流出就無法收回,哪怕官方極力鎮壓辟謠也無濟于事,反而讓有心人覺得是心虛下的欲蓋彌彰。

江骞看得眉頭緊鎖,孟緒初卻“唉”了一聲把他叫過來。

他手臂裏插|着根針,活動受限,嘗試了很多次也沒能把衣服穿好,不得不朝江骞扭頭,“幫我一下。”

“……”

江骞放下平板,捏着他的手腕塞進袖子裏,孟緒初疼得倒吸了口氣,還不忘苦中作樂開了個地獄笑話:

“再不現身,他們大概連我出殡的日子都要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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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