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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時間仿佛暫停了,世界靜得落針可聞。
江骞在這種寂靜中逐漸坐立難安,不住地去看孟緒初的神色,感到咽喉幹涸。
孟緒初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江骞撥開他的額發,看到他眼尾隐隐泛着紅,便俯身将他抱住。
“你知道我找過你嗎?”良久,孟緒初開口。
他擡起頭,直直看着江骞,江骞雖然沒說話,答案卻不言而喻。
是啊,如果不是江骞有意阻攔,他又怎麽可能一點消息都查不到呢?
畢竟事故發生後,不僅是孟緒初,連林承安也動用了不少手段去調查,一是為了弄清事故真正的原因;二也是為了找到救下孟緒初的那個人。
但他們統統一無所獲。
如果不是江骞有意封鎖消息,他又怎麽至于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
“為什麽呢?”孟緒初苦笑了一下:“你說你喜歡我……你喜歡我,為什麽不讓我找到你?”
“你明明救了我,卻不讓我知道,又偏偏還要到我身邊來。江骞,”孟緒初眼裏浸着淚光:“你不覺得荒唐嗎?”
江骞喉頭滾動,仿佛壓着千言萬語,最終只能幹啞的:“你不信我喜歡你?”
孟緒初眸光微動,繼而偏過頭,肩背薄得像一張紙,蒼白的下颌顫動着:“我、我只是不明白……”
江骞沉默了很久,最終重新抱住孟緒初,托起他的下颌,看向他的雙眼,凝視他眼中濃重的悲傷與不解。
“我不敢告訴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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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般,重複道:“我當時,還不敢讓你知道。”
孟緒初眉心茫然地動了動。
江骞閉上眼,吐息艱難,他不敢告訴孟緒初,不敢讓孟緒初查到分毫,因為五年前那場船難,某種程度上說,是他一手造成的。
當時他正在和他哥哥布魯·蘭恩争奪繼承權,而蘭恩家族有着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則。
如果說在亞水、在穆安,需要玩弄權勢依靠心機手段淩駕衆人,那位于遙遠大洋彼岸的他的家族,就要原始和粗野得多。
畢竟蘭恩家族到他們這一代,幾乎算得上隐姓埋名與世隔絕了,誰活着誰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屍骨不會自己跑出來,只有空氣裏會短暫地漂浮起血腥味,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一絲痕跡也不留。
所以他們沒有那麽多道德,也不在乎使用多惡劣的手段;他們才不管你心裏想什麽,是不是謀劃着要幹掉誰。
他們只需要一槍崩掉對方的腦袋,并有千萬種方法讓對方在世界上消失得幹幹淨淨,一粒灰塵都不留下。
那時候就是這樣的情況,布魯和賽恩斯僵持不下,誰都不願意退後一步。
無奈之下,布魯和在澳門賭場認識的穆庭樾取得聯系,企圖借助那股遙遠的、在雙方勢力之外的力量,打江骞一個措手不及。
相應的,他會幫助穆庭樾設計一次船難,解決掉穆海德,讓穆庭樾作為穆海德法律意義上唯一的兒子,繼承他全部財産,危急關頭再故意救下孟緒初。
孟緒初是個愛憎分明的人,穆庭樾很清楚,哪怕這樣不能讓孟緒初愛上他、接納他,至少能讓他記得這份人情。
那樣以後,或許林承安那一派的力量,也會成為穆庭樾的幫手。
他們原本是這樣計劃的,一個互惠互利,各自都非常滿意的計劃。
誰都沒想到江骞會突然出現,布魯那個陰魂不散的讨厭鬼弟弟居然能察覺這場計劃,并神出鬼沒地降臨在海上。
那時候的江骞是個毫無同理心的人,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最高的權利,能不能一舉結束漫長的鬥争。
所以他毫不猶豫将那場船難加劇到覆水難收的地步,唯一在預料之外的,就是孟緒初。
他怎麽都想不到,再一次見到孟緒初的場景,會是那樣風浪呼嘯硝煙四起的海上。
可他看見他時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見他們在火光中躲去船尾,看見一個狼狽的老人驚恐而決絕地狠命拽過孟緒初,擋在自己的身前。
然後子彈穿過孟緒初的腹部,擦着脊椎,對穿了他的身體。
一直到現在,江骞也不知道當時開槍的是那一方的人。
不知道孟緒初是被對面誤傷的,還是那些他親自帶過去的人、他親自說出開|槍帶的命令後,真正傷到了孟緒初。
但那個畫面江骞記得很清楚。
子彈是怎麽沒入孟緒初的身體,他穿什麽衣服,又是怎麽被血染紅的,他都記得一清二楚,時至今日還歷歷在目。
因為那是校外海灘邊錯過孟緒初後,江骞人生中第二次非常、非常難過的瞬間。
“如果,”江骞雙眼通紅:“如果讓你查到了全部,會怎麽樣?”
他看上去十分難過,代替孟緒初說道:“你會恨我。”
那場船難幾乎摧毀了孟緒初的身體。
如果不是江骞目空一切将生命視作蝼蟻,那場事故絕不至于嚴重至此,孟緒初或許也不會白白受牽連。
即便他後來用盡一切手段救下了孟緒初,保住了他的命,他也不敢再理所當然地出現在孟緒初面前。
怕孟緒初知道一切後,直接給他打上讨厭的印記。
孟緒初的一切愛恨都很分明,如果他開始讨厭一個人,那就幾乎不會有轉變心意的可能。
“我不敢賭,”江骞說:“不敢冒險,不敢讓你讨厭我,也不想隐去一半事實,以一個善良的救命恩人的形象出現在你面前,聽你跟我說謝謝。”
“所以我只能,我最好一無所知地出現,”江骞抱着孟緒初,手臂用力到發抖,卻一錯不錯地看着他:“我要你先喜歡上我。”
孟緒初不由自主睜大了眼睛,淚珠懸在眼眶搖搖欲墜。
江骞擡手替他拭去,終于不再掩飾自己的卑劣:“如果你喜歡,哪怕只有一點點,會不會就不那麽容易再讨厭我了?”
他深深看着孟緒初,既擔心從對方眼裏看到厭惡,更擔心孟緒初露出失望委屈的神情。
可是都沒有,孟緒初就像在突如其來的真相下懵住了,大眼睛無神地盯着江骞。
繼而淚水越蓄越多,眼眶變得通紅,某個瞬間,眼淚斷了線一般往下落。
他胸膛起伏,積攢足足的力氣,用力砸向江骞的鎖骨。
“你還真是……真是混蛋啊。”
孟緒初覺得自己應該是很生氣的,他氣得快要爆炸,但又無法忽視心裏最深處的那一絲絲遲疑。
江骞沒見過他,卻像相處了幾輩子一樣了解他。
他說得沒錯,如果他不這樣做,如果一開始就讓孟緒初查到了所有的真相,他們兩個或許真的不會再有交點了。
哪怕孟緒初能明白那場事故不完全怪江骞,知道就算沒有江骞,那仍然是穆庭樾設置的一場船難,一場對付穆海德,拉攏林承安以及他自己的船難。
而穆海德依舊會毅然決然地拉孟緒初擋在自己身前,不管江骞有沒有加重那場戰火。
或者,或者哪怕根本沒有船難,一切都沒有發生,未來的某一天穆庭樾也依然會容不下他。
就像穆海德容不下林承安一樣。
時間早晚而已。
他明白這些,所以不會恨江骞,但他确确實實會簡單粗暴地将江骞劃到對立面。因為江骞涉及的勢力複雜,因為江骞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人,因為他們見面的方式不太愉快……
因為他沒什麽特別的。
所以他一定會堅決的,果斷的斬去一切和江骞産生聯系的可能。
那現在呢,現在該怎麽辦?
江骞把一切都算準了,江骞對他用盡心機。
孟緒初覺得自己應該是很生氣的,這種感覺不是作假,心裏已經火燒火燎的在疼。
但他又想了想,稍稍想了一下,如果回到以前,他按照自己一貫的作風将江骞從自己的世界規避,他會不會後悔?
一定會的。
僅僅只是這一個答案,就讓孟緒初徹底失去反駁的底氣。
這種感覺真糟糕。
孟緒初彎下腰,眼淚噼裏啪啦掉,五髒六腑都在疼。
江骞來抱他,他用力推開,再次狠狠一拳揮了過去。
但沒什麽力氣,江骞只是微微偏過頭,就又來抱他,護着他的胸腹:“別動了別動了,當心傷口。”
孟緒初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還要推開江骞,卻猛地扯到肋骨,當即疼得倒吸一口氣,渾身僵硬得動不了,伏在江骞肩頭硬扛着。
江骞将他抱進懷裏,一個電話喊來醫生,把手機一扔,揉着他的脊背安撫,“沒事沒事,不怕,先別動,醫生馬上就來。”
孟緒初低低喘着粗氣,咬着牙也要嘴硬:“沒……”
“好好好,你沒有”江骞只管順着他,牢牢按着他側腰不讓亂動:“你一點都不怕,乖一點,等醫生來看看,我怕你肋骨又移位了。”
孟緒初疼得死死咬住下唇,恨自己沒出息,又因為動彈不得,只能在江骞懷裏發抖。
很快醫生來了,給他打了鎮定劑和止痛針,他才逐漸平複下來,枕在江骞肩頭意識模糊。
檢查完,江骞給孟緒初換了一身衣服,抱着他躺下。
孟緒初還捂着肋喘氣,指尖發抖。
“別生氣了。”江骞輕聲道,手掌輕輕撫上孟緒初的胸腹,蓋住他發涼的指尖。
孟緒初手指抖了一下,偏頭移開視線。
他只要看到江骞,就會想到自己是怎麽被他套路的,整整兩年啊,這個人就在他身邊緘口不言整整兩年,一點一點攻城略地。
只要想到這些,心裏就會騰起荒謬的怒火。
江骞握住孟緒初的手,把他指尖一點點搓熱,慢慢哄道:“醫生說你骨頭沒長好,不能再有大動作了,不然又要養好久。”
“得快點好起來啊,好起來了才能打我,”他說:“我保證不還手,怎麽打都不還手,先不生氣了好不好?”
·
夜漸漸深了,孟緒初硬撐着不開口,最終還是抵不住疲憊和藥物的侵襲,被江骞抱着昏睡過去。
叩叩——
房門被敲響,下一秒試探着推開,輕微的聲響讓孟緒初眉心蹙了蹙。
江骞擡手捂住孟緒初的耳朵,輕輕拍了拍:“沒事,睡吧。”轉頭對來人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做出噤聲的手勢。
來人一頓,颔了颔首,輕輕合上門,再走近時沒咋發出任何聲響。
房間只有床頭亮着一盞小燈,亮度調得低,是很深暖橙色,範圍覆蓋也小,堪堪照亮孟緒初纖長的睫毛和不安的睡顏。
江骞坐在床邊,勾着孟緒初的手指,微微低頭下巴若有若無抵在孟緒初耳邊。
兩人臉頰貼得很近,孟緒初不安地動一動時,鼻尖會蹭到江骞的側臉。
來人走近了,大半身體被燈光極其昏暗地映出輪廓,他身量很高,黑色T恤下肌肉壯碩,留一頭板寸,赫然是那個江骞帶去亞水的手下,在冷凍庫裏将穆世鴻扔進水池當魚耍的大個子。
他在江骞身邊站定,似乎有話要說。
江骞放下孟緒初的手,坐直身擡起頭,來人便會意地彎下腰,掩唇在江骞耳邊說了句什麽。
江骞眉梢一挑:“醒了?”
“醒了幾分鐘,”手下說:“但很快再次昏迷,葉老先生一氧化碳中毒,前天又突發腦溢血,醫生說就算恢複也很可能會留下偏癱的後遺症。”
“影響說話嗎?”江骞問。
“大概率會。”手下斟酌道:“您要去看看嗎?”
江骞一時沒說話,垂下眼,煩悶地壓了壓眉心:“阿克爾。”他輕聲喊道。
手下應聲彎腰,卻遲遲沒等到後話,疑惑擡頭,只見江骞雙眼凝視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昏暗的燈光在他眉宇間落下陰影,讓他五官更加深刻,神色也愈發叫人難以揣摩,片刻,他視線收回,落在懷裏熟睡的人的臉龐上,搖了搖頭。
“算了,讓醫生多注意吧。”他輕嘆了聲,後半句話像是喃喃自語:“他每次醒過來我都不在身邊。”
阿克爾眉心微動,順着江骞的視線看去,孟緒初正無知無覺地睡在江骞懷裏。
他側臉瘦削,五官柔和鼻梁挺翹,是極其優美含蓄耐人尋味的長相,卻因為過分消瘦和缺乏血色顯出一種冷感。
睡着時尤為沉靜,冷不丁一瞥時,很容易讓人油然而生一股憂慮,擔憂他是否會一睡不醒。
阿克爾想,賽恩斯最近大概一直都被這樣的憂慮困擾。
——兩周前,阿克爾臨時收到一項緊急任務。
他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深夜帶着人和外科醫生朝短信上的地址飛奔而去,在通往山郦縣的盤山公路找到了江骞。
山間濃霧密布,黑壓壓的山頭在飄蕩的白霧間,時而露出空洞的輪廓,随着山谷呼嘯的風聲搖晃。
一排排越野夾着救護車停下,離得很近了才能隐約看見滿地殘骸。
醫生護士提着器械沖進濃霧,越過腳下飛濺的汽車碎片,逐漸聞到空氣中漂浮的血腥味。
江骞抱着一個人走出來,身影逐漸沒入車燈照射下,煙似的白霧在他們身邊游蕩,撥開空氣朝兩邊散開,映清晰了他們的面容。
江骞臉上身上不同程度的擦傷,手臂脫了一塊皮,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而他的外套被脫了下來,牢牢裹着懷裏的人。
阿克爾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江骞外套太大了,而那個人又側着臉靠在江骞肩頭,容貌變得很模糊。
但是他在發抖,半張臉被糊上血色,口唇一片鮮紅,還不斷嗆咳出新鮮的血液,順着下颌流向脖頸,蜿蜒沒入領口。
他看上去已經快要失去意識了,右手無力地垂落,不斷有血從指尖滴落。
醫護人員一擁而上,阿克爾來到江骞身邊,聽到江骞說:“別讓其他人知道。”
“是!”阿克爾快步跟上,見江骞穩穩當當抱着那個人,視線一轉不轉地盯着懷裏,時而低頭湊近,似乎在感受對方的呼吸。
他頭也不擡地對阿克爾說:“去山郦縣文化村,找一個叫葉國梁的老人,活着帶回來。”
那時候江骞還有基本的理智,知道那些人這麽急着下手,和這位姓葉的老伯脫不了關系。
孟緒初是為了去見他出的事,江骞能做的也只有幫他把人找出來,至少不讓孟緒初平白無故受一遭罪,還什麽都沒落到。
急救車門大開,而後砰地合上,四五輛加固越野護送着再次飛奔進濃霧裏。
車裏燈光大亮,雪白冷光清楚地照出了兩人駭人的模樣,也讓大片血跡更加無處遁形。
江骞還緊緊抱着孟緒初,微低着頭,像屏蔽了一切幹擾一般,安靜得如同一尊雕塑,卻又顯而易見在壓抑着某種憤怒。
醫生上手要把孟緒初從他懷裏來出來,怎麽都拉不動時才發現,不僅江骞像守着某種珍寶一樣拉着孟緒初不放,孟緒初也是同樣地死死揪着江骞的衣角。
他已經沒有意識了,手上的力道卻大得出奇,兩個人交頸相貼着,就像骨肉都連在了一起。
醫生試圖掰開孟緒初的手指,可稍稍分離孟緒初就像受到刺激一般極度不安。
無奈之下,醫生只好勸說江骞:“您得放開他。”
江骞眼皮動了動,開口時嗓音極為幹澀:“可他很害怕。”
他苦笑了一下,“我不能抱着他嗎?”
阿克爾頭一次聽到他用這種幾乎帶着懇求的語氣說話,僵直地坐在原地,不住地去看他懷裏那個渾身是血的人。
醫生也很為難,語氣更加焦急:“不可以。他情況很嚴重,必須立刻得到救治。”
江骞像是思維都卡住了,聽不明白醫生的話,或者潛意識裏就在回避,不願意去分析“很嚴重”有哪些可能性。
醫生急得打轉,見狀不再多言,叫來另外兩個護士,一人護着孟緒初的肩背,一人掰着他的手指,強行把他從江骞懷裏帶了出來。
那瞬間江骞眼睛都紅了,像被奪走寶物的孩子,下意識就要伸手去奪。
可他還有些理智,殘存的理智拼命告訴他:不可以。
不可以沖上去,不可以再把孟緒初搶回來,他現在需要的是醫生,他需要治療,不然他會死的。
他會死的。
這四個字像一記驚雷劈在了頭上,又像萬箭穿心刺進心裏,頓時讓他遍體生寒,冰封一般停下了動作。
但孟緒初的反應更加強烈。
半昏迷的狀态下,行為不受控制,統統依靠本能指揮。
他在失去溫暖懷抱的同時,表現出了極其強烈的不安,對江骞展現出了極端的依賴,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
這一幕其實是很讓人揪心并激起恻隐的。
但醫生們無暇顧及,用最快的速度将他按在床上,托着頭平躺下來。
生命體征在檢測器上出現時,低得吓人,他立刻被戴上了氧氣罩,開靜脈通路,一管一管的藥往身體裏打。
江骞只能在很小的縫隙裏牽住孟緒初一根手指,給予杯水車薪的安撫。
醫生扒開孟緒初身上的外套,剪開他胸前的襯衫,手頓了一秒,身旁兩個護士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氣。
“您……”醫生轉頭問:“您是怎麽把他救出來的?”
江骞擡起頭,幹澀的眼珠轉了轉:“什麽?”
“您是怎麽把他救出來的?”醫生不可置信地重複道:“他胸口都癟下去了。”
江骞像沒聽懂,雙眼無神地睜大,他側臉還有孟緒初的嗆咳時噴濺的血跡,刷拉拉埋在眼角、嘴唇和下颌,襯得雙眼一片猩紅。
“他肋骨斷了,估計壓壞了內髒……”
“不然不會吐這麽多血……”
“血壓還在掉,血氧也不行了……”
醫生的喋喋不休的嘆息萦繞在身邊,從一只耳朵進去,又從另一只耳朵鑽出來。
“是他救的我。”江骞忽然開口。
僵硬的軀體和赤紅的眼睛形容可怖,喉嚨發出幹啞到極致的聲音:“是他把我從車裏,拖出來的。”
那瞬間醫生的表情的僵住了,世界像被按下暫停鍵。
所有人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江骞。
孟緒初就躺在那裏,傷痕累累氣息奄奄,他怎麽可能拉得住江骞呢?
一般人像這樣,早就當場昏迷或者休克了,而孟緒初的體質顯然比一般人還要差很多。
世界死一般寂靜,只有車輛還在飛馳,在黑夜劃開一道白光,像要捅破濃霧刺向另一個世界。
滴——!
監護儀發出尖銳的警報,将真空般的寧靜瞬間撕破。
孟緒初胸口痙攣,在簡陋在窄床上抽動地蜷縮起身體,氧氣面罩中霎時被鮮血染紅。
喧嚣潮水般噴湧,醫生瘋了一樣将他按住。滴滴滴滴!儀器尖叫得愈發失控,不大的聲音聽起來卻震耳欲聾。
江骞仿佛從長久地失神中走了出來,拉着孟緒初的手指,徒勞地垂下頭,像是再也忍不住肩膀的抖動。
盤山公路附近監控稀缺,夜深空曠,救護車外觀沒有醫院标志,也沒有鳴笛,在多輛越野的護送下駛入了一家不起眼的私立醫院,幽靈般消失無蹤。
江骞在搶救室外的走廊裏坐了一整個晚上,又度過了一整個上午,才終于等到孟緒初渾身插滿管子從裏被推出來。
但他沒有醒,整整三天都沒有醒。
就像是讨厭極了亞水陰冷的天氣,和縮在被窩裏不願意起床的小孩一樣,想要在監護室裏睡到下一個春天的來臨。
這三天外界早已留言如沸,不斷有人明裏暗裏在追查他們的下落。
但大都是穆海德身邊的人,亞水幾十年來都掌控在穆家人手裏,江骞能夠将這座醫院變成僅剩的淨土,卻也知道不是長久之計。
他在監護室不眠不休守了孟緒初整整三天,只為了等他情況稍顯穩定,等他醒過來,睜開眼,再親口告訴他,他要帶他回家。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一個很鄭重的決定。
江骞也想親耳聽到孟緒初說同意,說他願意和他回家。
只可惜孟緒初那麽會揣摩人心的人,這時候卻鬧起了脾氣,怎麽都不願意睜開眼睛。
第四天,阿克爾急匆匆趕來,告訴他:“葉國梁找到了。”
他根本就不在江骞他們趕去的那個村子裏,而在鄰村一個很久沒人居住的小屋裏。
“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屋子裏煤氣沒關,人已經叫不醒了,一氧化碳中毒。”阿克爾說。
“現在怎麽樣了?”江骞低聲問。
“救回來了。”阿克爾說:“但目前還很危險。附近的鄰居說,他是來這裏找老朋友的敘舊的,但從來沒人見過他的朋友。”
“在他老家的房子裏,找到了确認阿茲海默的病歷單,看上去是因為記事不清忘記關掉煤氣,導致的意外。”
“是啊。”江骞神色冰冷:“有人最擅長制造各種意外。”
他輕笑了一下,站起身,在阿克爾略顯茫然的注視下推開監護室的門:“走吧,去看看。”
那是他四天來第一次離開監護室,離開孟緒初,但也是他很後悔的一個決定。
因為中途孟緒初醒了,雖然只有很短、很短的幾分鐘,但他确實醒過。
然後開始掉眼淚,他插着呼吸機,說不出話,護士得不到回應只能盡力安撫,可不管怎麽哄怎麽勸都沒有用。
他的精力消耗得很快,短短片刻就又枯敗下去,江骞跑着趕回來時,只來得及看到他沒幹涸的眼淚和濕濡的睫毛。
“他很奇怪。”後來護士對江骞說:“他好像在找什麽東西,找不到,就很難過。”
或許孟緒初不會記得自己曾經醒過,不記得自己為了找什麽東西,或者找某個人哭過。
但江骞記得,孟緒初的眼淚在他心髒上燙出一個小小的口子。
很小很小,然後變成一道看不清卻忽視不了的疤。
後來他沒能再等到孟緒初第二次蘇醒,在事故發生的一周後,未經孟緒初的允許,私自把他帶回了自己的家。
房間裏很安靜,窗簾敞着,微風浮動,天際遼闊無邊,夜空深藍得很平整,有繁星寂靜閃爍。
阿克爾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然退了出去,江骞的房間不大,剛剛好容納下他和孟緒初。
滿身是血的孟緒初,無聲流淚的孟緒初,還有現在在他懷裏睡得天昏地暗的孟緒初。
無數畫面在眼前重疊,争吵的、驚險的、血腥的、痛苦的,最終都化為此刻短暫的相依。
所以江骞不會放掉孟緒初。
哪怕用光心機手段,卑劣的、蠻橫的、處心積慮的,也要抓住他,把他圈在身邊,放在心裏,當做是那一道疤的小小補丁。
只要江骞不放手,再短暫的相依,也會成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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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