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孟緒初整整自閉了兩天。

期間拒絕一切交流探望,拒絕和江骞同吃同住,還無情霸占江骞的房間,讓江骞只能灰溜溜住在隔壁,每天扒着門縫看他。

房間裏有個平板電腦,是江骞怕他無聊,為了哄他開心特地從門縫塞進來的。

這兩天,孟緒初用它看了無數拔尿管教程。

每看一個,就感到自己的臉皮又被刮下一層;感到世間其實也沒有那麽多值得留戀的事;他其實不是非要再回去亞水叱咤風雲;那天早上直接被江骞壓死或許也不是那麽糟糕的死法……

諸如此類的,他想了很多。

于是更不願意出門了。

短短兩天,整棟屋子的人都知道他們鬧矛盾了。

只是沒人知道具體是因為什麽,衆人多方打聽,最終輾轉到格雷醫生的辦公室。

但醫生出于保護病人隐私的職業道德,并未過多透露,只簡單解釋道:

“賽恩斯和他的暧昧對象在某些隐私方面略有不和,正在調和,大家都懂,就不要再多問。”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聽懂了,但腦子裏浮現的畫面各式各樣,不可描述,于是表情瞬間變得五花八門,五彩缤紛。

——宴會廳裏。

克麗絲拖着幾大包防塵袋,氣喘籲籲走進來,撒手一扔,磨砂質的半透明防塵袋裏隐約可見深藍色的綢布。

“艾拉,你那邊弄好了嗎?”克麗絲叉着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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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作艾拉的姑娘正搭着高高的梯子站在窗邊,和幾個人一起合力把厚重的窗簾拆了下來,爬下樓梯時也氣喘籲籲的。

“好、好了,現在就要裝嗎?”她扶着額頭:“我想歇會兒,窗簾太多了。”

作為一座古老的建築,這間宴會廳面積巨大,層高足足有十米,所有裝潢都保持着上世紀的風格。

此刻地面散布着無數塑料袋和紙箱,錘子釘子工具箱到處都是。幾十個穿着油布圍裙的工人在裏面爬上爬下,忙忙碌碌又有條不紊地裝飾着什麽,顯然在籌辦一場隆重的宴會。

牆面一排連着十六扇窗戶,每扇都挂着厚厚的暗紅色絨布窗簾,拆掉一扇就得費好大功夫。

克麗絲和艾拉對視一眼,一拍即合,随意找了兩個箱子坐下,互相給對方遞了杯水。

“生日派對這麽弄真的能行嗎?”艾拉憂心忡忡的。

“誰知到呢,賽恩斯讓咱們這麽做,咱們還能反駁嗎?”克麗絲說。

“我主要就是不信任賽恩斯,”艾拉強調:“要知道他完全沒有追人的天賦,每年自己的生日也過得一塌糊塗,很難說給小可愛慶祝會不會也出什麽岔子。”

克麗絲點頭表示贊同:“你說得非常對,我也不明白生日派對和窗簾有什麽關系,分明上個月才洗過,他是不知道換一次窗簾多累人。”

“嘿,你們看看我呢。”頭頂傳來一道男聲。

科特搭着高高的樓梯在天花板上,和十幾個人一起卸掉在這棟房子裏待了十幾年之久的黃銅燈盞,換上巨大的水晶吊燈。

沒了窗簾的遮擋,陽光肆無忌憚灑進屋子,把懸墜的水晶照得晶瑩剔透,遠處的屋頂四周,還有別的工人在鋪燈帶,看上去工程浩大。

“幾張窗簾算、算什麽,”科特用盡力氣安裝吊燈:“這個才是大物件!”

“額……”艾拉抹去落在臉上的灰,搖頭感嘆:“我都要懷疑給小可愛慶祝生日是不是只是賽恩斯的借口,他其實想要重修屋頂……”

“你怎麽能這麽懷疑賽恩斯的真心,”科特故作氣憤,而後又擠眉弄眼的:“我猜他是想道歉,畢竟他硬邦邦的嘴裏吐不出什麽好話,只能靠行動。”

克麗絲顯然不贊同:“可他分明就是在行動上惹對方生氣的。”

“對對對,”艾拉激動道:“小可愛身上還有傷,他怎麽能怎麽快就要和人家做私密的事呢,換成我我也生氣。”

“但愛是忍不住的,”科特毅然站在江骞那邊,深有同感一般:“我對你的愛無法忍受無法壓抑,如那連綿不絕的潮水,只能湧動着向你奔來!”

“……”

“…………”

兩位女士不約而同露出惡心的表情。

“——都不幹活在做什麽?”

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衆人具是一震。

他抱着一盆鮮花進來,身後還跟着幾十個園丁,個個抱着花,五顏六色,芳香四溢,顏色雖多但勝在搭配和諧,遠遠看上去還挺能入眼。

他一揮手,園丁們就紛紛将花放到門口,浩浩蕩蕩一整排。

“等屋子裏打掃幹淨了再搬進來,”江骞邊走邊說:“就按我說的位置擺。”

身後齊刷刷點頭應聲。

江骞又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各忙各的,抱着最後一盆紫羅蘭走進宴會廳,将花盆放到用餐的長桌上。

陶瓷盆底和大理石桌面相撞,發出很輕但極具威嚴的響聲。

周邊霎時安靜了。

科特小心翼翼從梯子上爬下來,艾拉和克麗絲對視一眼,不着痕跡從箱子上起來,站到一邊。

“你們剛才說,什麽私密的事?”江骞悠悠開口。

他臉色臭得要命,一看就是又在孟緒初那裏吃了癟,不敢對着心上人發火,只能來這裏找麻煩。

衆人心裏叫苦連天。

“咳,咳……”科特清了清嗓子,硬着頭皮開口:“怎麽了賽恩斯,這麽不高興,小可愛還是不讓你進房間嗎?”

賽恩斯沒說話,一人一花立在桌邊,筆挺的脊背看上去十分要強:“沒有的事。”

但他僵硬不甘的表情分明說着确有其事。

科特惋惜地嘆了聲。

克麗絲寬慰道:“沒關系的賽恩斯,我聽說在亞洲,尤其是華國,如果妻子讓丈夫跪榴蓮、鍵盤、搓衣板,就證明了她愛他。雖然小可愛現在還不是你的妻子,但愛都是一樣的!”

江骞面露懷疑。

艾拉捂嘴:“真跪了啊?”

江骞臉黑了下來。

看樣子是沒有。

艾拉咂舌,悄悄地說:“連跪都不讓跪啦?說明還他沒有把他當做一生的伴侶……”

江骞臉黑得更厲害,感覺下一秒就要發瘋草菅人命。

克麗絲和科特立馬合力将艾拉的嘴捂住。

只見賽恩斯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氣,仿佛壓下了諸多難聽的話,周身散發着冷冰冰的氣息,又像是被主人遺棄了的大狗,既煩躁不堪又莫名可憐。

半晌,他總算緩了過來,指着周圍的人厲聲警告:“以後不許再說這些,還有生日派對是驚喜,必須對他保密,誰敢走漏消息就從樓上跳下去!”

衆人後背一涼,頓時連連點頭。

江骞靜靜環視一圈,勉強覺得心氣順了點,彎腰拆開地上的防塵袋:“開始幹活,挂窗簾!”

衆人紛紛跟上。

幾十個人花了整整一個上午,總算把久未使用的宴會廳打掃幹淨,布置得煥然一新。

新換的遮光窗簾拉上,整個大廳變得密不透風。

直到頂端的吊燈、燈帶紛紛點亮,清冷的白光映照着深藍的絨布窗簾,整間屋子都流淌起淡藍色的光暈。

衆人這才發現,那十幾張窗簾上都鑲着大大小小的碎鑽,像燦爛的星星。

地板被擦得锃亮,倒映着屋頂閃爍的水晶燈,整個空間變得亮晶晶的,四處都有光點在閃爍。

一盆盆鮮花沿牆邊浩浩蕩蕩擺成一排,圍成圈包圍着整座大廳,輕盈花香躍動其間。

最美的那一株被插進水晶花瓶裏,在長桌中央嬌豔綻放着,花瓣上的水珠,花瓶的水波,在四處柔軟燈光的照耀下,依然像撒過金粉般亮晶晶的。

哪裏都是亮晶晶。

艾拉看傻了眼,喃喃道:“這都是什麽,星星?銀河?外太空?”

克麗絲說:“是賽恩斯的少女心。”

說實話,有點浮誇,比起生日派對,更像是來到了某個迪士尼童話的主題樂園。

連克麗絲都看不下去了,在江骞身邊猶豫道:“我親愛的老板,您确定他會喜歡這種類型嗎?”

科特也附和:“雖然我們叫他小可愛,但他看上去已經是一位成熟的大人了,此舉是否會有不妥?”

艾拉:“要我說,不如去對面的海上包一座島,生日派對當然是喝酒燒烤再請一堆模特跳舞給我看咯。”

但是賽恩斯不說話。

他的眼神充斥着不屑,分明在說着“請模特?真低俗”,并對眼前“藍色少女鑽石心”的場景表現出了極致的感動與滿意。

噗通!

角落傳來碰撞的聲音,原來是地板擦得太幹淨,兩個工人腳底打滑撞在了一起。

江骞微微皺眉。

克麗絲順勢而上:“瞧,這樣的裝飾太不安全了!”

江骞不為所動。

砰!

漫天突然綻放起金色的彩帶,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始作俑者是另一位工人,此刻正一臉懵逼看着自己手裏,彎着要賠笑道:“抱歉抱歉,這個禮花筒有點敏感。”

衆人扶額,擔心這個狀況百出的生日派對能不能順利進行,這麽糟糕的追人技巧也能把那位看上去連話都不愛說的小可愛追到手?

難道不會把對方吓得越跑越遠嗎?

“你确定要一意孤行嗎賽恩斯?”

江骞嘴角露出淡淡的、自信的笑容:“不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但是……”

“好看就夠了。”

“……”

衆人終于無話可說。

·

遙遠的另一棟樓裏,窗簾被拉開,陽光普照,把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烤得暖烘烘的。

孟緒初坐在窗前眯着眼,感受陽光均勻鋪灑在臉上,微風帶來和煦的氣息。

亞水長年累月下着雨,不是陰天就是霧氣連綿,孟緒初很少能在那座城市看到如此金燦燦的日光,也很少能聞到這種幹燥的陽光的味道。

他趴在窗臺邊,像一只剛破殼的雛鳥趴在樹枝堆成的巢穴邊,滿足的、眷戀的認識着這個世界,和微風融為一體。

直到太陽越升越高,時鐘走向正午,暖和的陽光逐漸變得灼熱,刺痛薄薄的眼皮,他才戀戀不舍地從窗臺邊收回手,搖着輪椅回到室內。

他仍然不怎麽能走路,站久一點就頭暈目眩直不起腰,只能日複一日坐在輪椅上。

但其實孟緒初很不喜歡輪椅。

他以前摔斷過腿,因為體質太差,在輪椅上整整坐了三個月,後來又經歷了漫長的複健,以至于再看到輪椅就頭皮發麻,有一種生理性的厭惡。

但現在沒辦法,他不可能去哪都讓護工扶着,就算扶着走一會兒路肋骨也會很痛。

江骞倒是能抱他。

但江骞已經一上午沒出現了。

只有早上起床那會兒,在門口哄了他幾句,又扒着門縫看了他十分鐘零三十六秒,然後就走了。

走了!

到現在也沒回來!

分明昨天都在門縫邊扒了一小時四十七分五十八秒才走,今天直接縮成十分鐘了,到明天怕不是只剩一分鐘?

孟緒初越想越覺得氣結,心裏不舒服,哪哪都不舒服。

他咣咣搖着輪椅回到床邊,咬牙起身上床,再一腳把輪椅踢得老遠,翻身倒在枕頭上,捂住肋骨輕輕抽氣。

他是真的讨厭自己這身斷了就總是長不好的骨頭,不管是肩膀小腿還是現在的肋骨,每斷一次,就好像全身的骨頭都重新組裝了一遍,被碾碎了一樣的疼。

而這種疼會讓他像個廢物一樣只能躺在床上,陷在輪椅裏,關在房間裏,哪都去不了,什麽都做不成。

孟緒初讨厭這種感覺。

他摁着肋骨,閉上眼,手指不自覺緊緊攥着腰邊的衣服,努力消化着糟糕的情緒。

叩叩——

房門被敲響。

孟緒初倏而睜眼,有些亮晶晶的、像小火苗一樣的東西在眼裏綻放,立刻起身下床,期待着什麽似的打開房門。

原來是護工阿姨帶着午飯過來了。

孟緒初動作一頓,擡眸看了眼時間,是啊,确實到中午了,該吃午飯了。

沒什麽特別的。

只是他眼裏那些亮晶晶的東西又滅了下去。

護工阿姨驚叫了一聲,問他怎麽站着,連忙把飯菜放到一邊扶他坐回床上。

孟緒初撐着床鋪垂下頭,後知後覺才感到肋骨又開始痛起來,大概是起床動作急了,抻着了。

他沒說話,護工阿姨卻在一邊絮絮叨叨,叮囑他千萬小心,起坐都要慢,一定不能自己走路,有什麽事都可以直接叫她。

她是華國人,做得一手好菜,笑起來眉目和善的樣子和王阿姨很像,絮絮叨叨講話的樣子也很像。

孟緒初挺喜歡她的,她來送飯的話,多少會努力多吃一些,但今天不知道怎麽的,實在吃不下。

心裏堵得慌,連帶着胃裏也堵得慌。

孟緒初吃了兩口便不再動筷,對上護工阿姨擔憂的視線,也只是勉強笑了下。

“是飯菜不合口味嗎?”阿姨問。

“沒有,”孟緒初說:“很好吃,是我沒什麽胃口。”

阿姨立刻緊張起來:“不舒服嗎?”

孟緒初笑笑:“您別擔心,就是有點困了,吃不下。”

阿姨仍然将信将疑,拿出手機十分猶豫要不要打電話叫醫生來看一看。

“真的沒事。”孟緒初按下她的手,輕聲說:“您去休息吧。”

阿姨看着孟緒初的臉色,最終沒能拗得過他,嘆了口氣,端起飯菜出了門。

孟緒初坐着輪椅跟在後面,等阿姨走遠後,再次把房門上鎖。

鎖扣落下的瞬間,他臉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躺回床上,心裏沉甸甸的,在腹部若有若無的疼痛下,疲憊地閉上眼。

漸漸的似乎真的睡着了一會兒,只是睡得很不舒服,身上總覺得有哪裏在疼,卻又說不出來,也醒不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鎖動了兩下,孟緒初隐約聽到開鎖的聲音,咔噠咔噠清脆響着,房門開啓又合上。

下一秒他就被人抱進了懷裏,熟悉的洗衣液的氣味和暖烘烘的體溫将他喚醒,孟緒初睜眼看到江骞近在眼前。

他莫名愣了兩秒。

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出神。

——因為江骞有鑰匙。

江骞有鑰匙,所以真想進來的話根本不用敲門;所以中午的時候,他只要稍稍動動腦子,也能想到門外的人一定不是江骞。

但那時他什麽都沒想,居然直接就下床了,居然還懷揣着某種期待似的問也不問就開了門。

直到現在,孟緒初才對自己當時的反應感到心驚。

江骞蹭了蹭孟緒初的額頭,把他抱在懷裏,感到他心跳得很快,體溫也偏低,不由皺眉:“怎麽這麽不舒服?”

孟緒初垂下眼,搖了搖頭。

“寶寶,”江骞托起他的臉,“還是生氣嗎?”

“沒有……”孟緒初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調轉了話題:“你怎麽過來了?”

江骞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擔憂:“護工說你不舒服,中午吃得也很少,我忍不住了……”

“沒什麽事,”孟緒初說:“就是不怎麽餓,又有點困。”

“那怎麽臉色這麽差?”江骞将他抱住:“不生氣了好不好?到底哪裏不舒服?”

孟緒初抿了抿唇,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

因為他很清楚這些都是他自己的問題,是他把江骞趕出去的,是他要不要江骞陪着的。

但江骞真的不在,他又受不了,不習慣,還因此生悶氣,讓自己情緒不好。

這不就是矯情嗎?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了呢,他以前不是會糾結這些的人。

孟緒初有些難受的彎下腰。

他天生算得上理智,也不是會在感情裏一葉障目,瘋狂沉淪的人。

所以他把自己的變化都看得一清二楚,清晰地知道自己在難過、在開心、在糾結、在郁悶,在依賴某個人。

就是因為看得太清楚,才會在理智和感情的沖突裏感到痛苦。

他很不想讓自己看起來軟弱,縮在江骞懷裏像沒長大的孩子,這種樣子讓他覺得不像他自己。

但真的被抱住的時候,他又會感到莫大安心和平靜,非常貪婪地渴求那種炙熱的體溫,甚至想要什麽都不管,就那裏沉睡不起。

孟緒初暫時還不知道該怎樣排解這種感情,只能不斷地煎熬着自己。

他攥着被子,又松開抵住腹部,覺得那裏疼得厲害,不由咬着唇垂下頭,稍微動一動就覺得被人抱得很緊。

江骞聽上去快急瘋了,又不敢大聲對他說話,焦躁地抹去他額頭上的冷汗,壓着嗓子:“到底怎麽個不舒服,跟我說一說好不好?”

孟緒初死死咬着唇,覺得呼吸都費勁。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感覺不太對,一直以來被視作肋骨的抽痛,好像其實來自胃。

只是孟緒初每天都這疼那疼,疼得快要麻木了,才把兩個搞混了。

“江、江骞……”他抓住江骞的手背。

江骞環住他的肩:“在呢,我在呢寶貝。”

孟緒初張了張嘴,嗓音發顫:“我……我有點胃疼……”

江骞立刻将手伸進被子裏,隔着衣服摸到孟緒初上腹。

孟緒初另一只手還死死抵在那裏,力氣大得江骞心都跳了一下,既怕他把自己胃按壞了,又怕碰到沒長好的骨頭。

總之孟緒初全身都脆得跟紙一樣。

“別,別按着寶貝。”

江骞努力讓自己聲音聽上去平穩些,輕輕掰開孟緒初緊握的手指,自己代替着覆蓋上去,感到他胃裏确實痙攣得很厲害。

他稍稍施力揉了一下,就看到孟緒初喉頭一滾,整個人都顫了顫。

“想吐嗎?”

孟緒初已經說不出話了,咬着嘴唇用力點了點頭。

江骞會意,連忙護着他的腰腹,把他抱到床邊,随手抓來一只垃圾桶,撐着他的胸口,說:“就吐這裏吧,沒事。”

孟緒初彎下腰,兩手抓着垃圾桶的邊緣,用力咳了兩下,卻什麽也沒吐出來。

不知道是扯到肋骨疼着了,還是憋得難受,他眼眶都紅了,忍不住幹嘔起來。

“沒關系,沒關系,”江骞柔聲安撫着,“我們不着急,慢慢來。”

他輕輕順着孟緒初的脊背,另一只手托着孟緒初的胸口,小心施加着力道,緩慢地、極富耐心地按揉着。

過了好久,孟緒初才又咳了一下,喉頭一滾,将中午吃的全吐了出來。

他吐得很痛苦,眼淚撲簌簌往下掉,但真正吐出來的東西卻沒多少,不一會兒就變成了膽汁,明顯這兩天都沒怎麽吃。

江骞神色凝重起來,眼見着再吐就要傷胃,強行給他止住了,把他抱起來,擦幹淨,一個電話叫來醫生。

孟緒初吐得頭暈眼花,耳畔全是尖銳的耳鳴在叫嚣,整個人像飄着雲裏,半點沒着落。

他聽不清醫生說了什麽,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總之江骞給他擦了臉漱了口換了衣服後,他手背又被插上了吊針。

然後房間安靜下來,他被江骞抱進懷裏。

江骞細細吻着他的額頭,揉着他的後頸與小臂,直到他的體溫開始回升。

“這麽難過嗎?”江骞說。

孟緒初睫毛動了動,下一秒被江骞托着下巴擡起頭。

“剛才醫生跟我說,你是太難過了,心情太不好才會胃疼嘔吐,”江骞看着他的眼睛:“吓得我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

孟緒初撇過頭,嘴硬地:“你找的什麽庸醫,不會看病就別看。”

他剛吐過,聲音還有點啞,聽上去逞強的意味很濃。

江骞笑了笑,手輕輕揉着他的胸腹,“是不是還疼?”

孟緒初就垂着眼睛。

江骞心疼地親了親他的額頭:“怪我,怪我。”

孟緒初不太自在地:“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應該一直陪着你的。”江骞說:“明知道你一個人待着心裏不舒服,就不該順着你的意思被趕出門。”

“反正房子是我的,鑰匙是我的,就該早點進來抱着你一起睡。你最多打我幾拳,還能怎麽樣,你打人又不疼。”

“你……”孟緒初表情變得一言難盡:“你是流氓嗎?”

“我是啊。”江骞不以為意甚至笑了:“我都不是誰還能是,誰能死乞白咧在你身邊兩年賴着不走啊。再說,流氓也有流氓的好處。”

他好像還挺得意。

孟緒初有點受不了了,耳朵發燙:“你別說了。”

江骞又笑了,這次笑得很開心,很高興地把孟緒初擁在懷裏,揉了揉他的耳朵:“沒關系的寶貝。”

他輕聲說:“你只是還沒習慣。”

孟緒初眉心動了動,不明所以,擡頭看他:“沒習慣什麽?”

“沒習慣別人愛你,”江骞說:“別人愛你,對你好,心疼你,你就不自在,想躲起來,不想被找到。是不是?”

這話太一針見血,孟緒初手指都僵硬了一下,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好在江骞也沒真的想讓他回答,抱着他一下一下輕撫着脊背:“沒關系的,慢慢習慣就好,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我又不會急在這一兩天。”

“你……”孟緒初頓了一下,垂頭掩住情緒:“你有點肉麻了。”

“是嗎?”江骞笑了:“我還以為我說得挺感人的,嗯……讓我看看,不是肉麻嗎?怎麽眼睛還紅了?”

“閉嘴。”孟緒初立刻擡手擋住眼睛,語氣有些惱羞成怒:“說沒有就沒有。”

江骞埋着頭笑倒在他頸側,笑聲震得孟緒初心煩。

“好好好,”他說:“沒有沒有,那我抱着你睡一會好不好?”

他輕輕捏了捏孟緒初的下巴,像在嘗試手感:“感覺才兩天又瘦了,是不是都沒睡好?”

孟緒初不太自在地推了推他,擡頭忽然看見什麽,動作停了下來,轉而伸出手,從江骞頭上摘下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這是什麽?”他問。

“嗯?”江骞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心裏猛地一緊。

——是剛才宴會廳裏飄的彩帶。

他明明已經清理過了,怎麽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嗯……”他咳了聲:“你來這裏也有一段時間了,我這裏的人一直想跟你正式見一面,所以準備了一個正式的晚宴。下午他們在打掃,可能不小心沾到了點什麽。”

江骞邊說邊看孟緒初的臉色,有些緊張。

他不想孟緒初那麽快猜到生日的事,畢竟驚喜就是驚喜,如果提前知道了還有什麽意思呢?

孟緒初從小沒怎麽正經過過生日,江骞很想好好給他慶祝一次,慶祝他好好地長大了,不算快樂但也很努力地活到了二十九歲,還來到了他的身邊。

江骞手心冒汗,捧着孟緒初的臉親了一口,轉移話題:“別看了,休息一會吧。”

孟緒初沒有立刻回答,但似乎也确實沒往生日驚喜那方面想。

因為他仔細地盯着那片金色彩帶看了一會兒,逐漸皺起眉,貌似覺得這東西髒髒的有點嫌棄。

下一秒又收住,像在心裏糾結了一番,覺得江骞剛說了那麽多好聽的話哄他,他就這麽嫌棄人家不太好。

兩種情緒瞬息萬變,在他臉上形成了一種很可愛的表情。

江骞忍俊不禁,就見他用兩根手指捏着亮晶晶的彩帶,輕輕塞進他的襯衣口袋。

“你能不能……”孟緒初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忍住:“先去洗個澡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江:不愧是你

初初(低頭):潔癖是男人最好的美德……

——

這兩章節奏可能有點慢,因為我太想看寶寶被寵了,想狂寫八百章初初被寵日常……所以會好好給寶貝過一個生日,然後再進入最後一個大劇情(彎腰)(鞠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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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