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番外03
第77章 番外03
原以為被醫生特赦回家後, 能和家人們舒舒服服過個好年,可除夕當天,孟緒初還是又住進了醫院。
因為他肩膀的刀傷突然發炎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幹了件蠢事, 一件在他看來蠢到令人發指,怎麽也不可能是自己能做出來的事。
——他從床上摔下來了。
從整整兩米乘兩米的kingsize大床上, 一邊做夢一邊翻了下去。
清晨, 房間昏暗, 被褥淩亂, 孟緒初蜷縮在床邊,蓋着溫暖的鴨絨被,陷在柔軟的床墊裏睡得香甜。
他身側的一邊已經空了,但從枕頭和床單的淩亂程度可以看出,不久前那裏還睡了一個人,只是現在不知所蹤。
迷迷糊糊間, 孟緒初感到有什麽東西湊近了自己,暖烘烘的、黏黏糊糊往他身邊蹭, 親他的臉頰。
江骞最喜歡做這種事。
通常這種情況, 下一秒江骞就會抱住他, 然後和他一起裹進溫暖的被窩裏。
孟緒初嘟囔一聲, 習慣性地、極其自然地伸出手,卻沒像往常那樣被溫暖的體溫緊緊抱住, 反而猛地撲了空。
哐當!
他一頭栽下了床。
緊接着身下傳來凄慘的叫聲:嗷!!
孟緒初頭皮都發緊,下意識曲起手肘撐住地面, 一團白花花的東西就從他手臂的間隙蹿了出去, 化為滋溜一條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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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貧血, 也可能是早起的低血壓, 孟緒初整個人天旋地轉, 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撐着地面坐下,後背靠在床邊。
而他的正對面,是一只驚慌失措的小狗——衛生紙乖巧警惕地蹲坐着,仔細看有點瑟瑟發抖,身上的毛都炸起來。
它豌豆大點的腦子大概怎麽都想不明白,明明小紙只是想和爸爸貼貼,為什麽會突然遭遇泰山壓頂。
孟緒初也懵了,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臉色蒼白地和小狗對視,心髒在胸腔裏咣咣亂跳。
半晌,他低下頭,把臉埋進掌心裏,指縫間傳出一聲深深的、略顯崩潰的嘆息。
他真的瘋了嗎?上次把江骞當成狗,這次把狗當成江骞,怎麽一次都猜不對?
難道沒睡醒真的會讓人變成傻子嗎?
“嗷……嗷嗷?”
衛生紙哼哼唧唧地靠進,扒拉兩下孟緒初的膝蓋,又爬進他的懷裏,小心翼翼蹭着孟緒初的手背,顯然是有點害怕卻又忍不住想和爸爸貼貼。
孟緒初放下手,先捏起衛生紙的兩只爪子,把小狗攤成一張狗餅,上上下下檢查一遍,确認沒被自己壓壞,這才把小狗撈進懷裏。
感受到爸爸的疼愛,衛生紙立刻又變成興高采烈的快樂小狗,哼唧一聲蹭蹭孟緒初的頸側。
孟緒初低頭,看到小狗乖巧的豆豆眼,和黏黏糊糊蹭來蹭去的模樣,眼神一時變得極度複雜。
半晌,他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小狗頭。
洗手間裏,孟緒初慢吞吞洗漱完,偏頭悶悶咳了兩聲,擡手挂毛巾時後知後覺感到肩膀有點痛。
他頓了一下,蹙眉不知道在感受着什麽,然後把毛巾放回洗手臺上,關上洗手間的門,對着鏡子解開了睡衣扣子。
左邊肩膀從肩窩到鎖骨的地方貼着一張醫用膠布,孟緒初慢慢撕開,露出一塊鮮明的刀疤。
這塊疤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已經愈合不少,但仍留下一大塊暗紅的結痂,現在結痂裏似乎有新鮮的血液滲出。
孟緒初湊近了些,在鏡子裏仔細觀察,确定傷口有一點點崩裂,大概是剛才從床上摔下來扯到了。
他抽出一張紙巾輕輕按了按,紙巾染上零星血跡,不算嚴重,他傷口一向愈合得慢,恢複過程中這種程度的崩裂根本不算什麽。
孟緒初漆黑的眼眸沒有絲毫波動,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将紙巾揉成一團扔進馬桶裏沖走,轉身洗了把手離開洗手間。
他回到房間,找出醫藥箱,熟練地往肩膀上藥,然後換上新的敷料貼,再把感冒藥吃了,穿好睡衣下樓。
江骞正和孟闊一起站在大門口,家居服外随意套了件黑色羽絨服,兩手空空,孟闊拿着幾張福字張羅着要往窗戶上貼。
孟緒初好奇地往門口望了望:“你們在幹什麽?”
江骞一見到是他,連忙把他往裏推了推:“你先進去,外面冷。”
孟緒初“哦”了一聲,沒再繼續往外走,但也沒退後,靠在玄關的牆壁上看他們。
清早天光還未大亮,吹來的風裏依然夾雜着夜晚的寒氣,飄進玄關,把孟緒初的頭發吹得輕微晃動。
他懶懶地靠着,側頭抵在牆壁上,那裏剛挂了一個中國結,底端紅色的穗子掃着他頭頂的頭發,眼裏帶着惺忪的睡意,就這麽一錯不錯盯着江骞。
江骞和他對視一眼,很快敗下陣來,和孟闊說了句什麽就直直走過來,脫下羽絨服裹在孟緒初身上,半推半抱地把他帶回了屋子裏。
“我們在貼春聯。”江骞說:“今天是除夕。”
孟緒初對節日一向不敏感,加上最近一直在家休養,過得不知天日,聞言微微怔了一瞬,意識到又是新的一年了,恍然地點點頭。
“怎麽這麽早就醒了?”江骞邊摟着孟緒初往裏走邊問。
孟緒初略顯懶怠地倚在江骞肩頭,将身體的重量壓在江骞身上,随口道:“就是醒了。”
他當然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以為江骞在身邊,腦抽了似的伸手主動要抱抱,然後摔在地上摔醒的。
孟緒初掩飾地摸摸鼻尖,回想起來依然覺得丢人。
江骞凝視着他雪白的側臉,輕聲笑了笑沒再多問,視線下移,落在孟緒初敞開的領口上。
孟緒初在家喜歡穿寬松的衣服,睡衣都是那種型號偏大面料極其柔軟的款式,同樣的領口也就很大,面料柔軟地堆疊在鎖骨邊。
江骞擡手掀了掀,果然看到他肩上的傷口換了新的敷料貼。
“自己換的藥?”江骞像是有些吃驚。
孟緒初“嗯”了一聲。
“感冒藥也吃了?”
孟緒初點點頭。
江骞眉梢揚了起來,頗感意外:“怎麽不叫我?”
要知道這些日子孟緒初吃藥換藥基本都是江骞一手包辦。
孟緒初聞言哼笑一聲,斜睨着眼看他:“那也得你在啊。”
江骞:“……”
江骞莫名從這一眼裏感到了一些吃味,好像孟緒初是在埋怨睜眼沒看見他,又或者更準确的說,是在撒嬌。
霎時江骞脊椎都麻了一下,側身一步堵住孟緒初的去路,擡手抱住他,孟緒初在柔軟的羽絨服裏摸起來身量很窄的樣子。
江骞又抱緊了一些,張口就是一番做作的剖白:“怪我怪我,不該去挂什麽春聯,我們寶寶是戶主,整棟房子都是你的,春聯哪有我們戶主換藥重要?”
孟緒初被他膩到發笑:“大清早就吃這麽油的?”
“油嗎?”江骞真誠道:“我中文不好對不起。”
孟緒初又低低笑起來。
江骞在他上揚的眼尾親了親,又把他緊緊抱在懷裏親親臉頰親親嘴角。
但很神奇,孟緒初沒有像往常那樣傲嬌別扭地推他,似乎不在乎這是客廳,随時有可能給路過的王阿姨或者孟闊帶來狗糧暴擊。
他就這麽很乖地讓江骞親了,甚至還有些微不可察地依賴般的回應,很細微,但江骞确定不是幻覺。
江骞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寶寶,今天有點奇怪啊。”
“嗯?”孟緒初擡起頭,漂亮的眼睛注視着江骞。
江骞喉結滾了滾,很想再親他一口,但還是按捺下沖動,擡手按住孟緒初的額角,觀察他的臉色:“不舒服嗎?”
孟緒初搖了搖頭。
他臉色算不上好,唇色很淡,人也恹恹的。
但他本來就貧血,早起精神一向不好,江骞又觀察了一會兒,沒感覺到太大的異常,便也不再多問,拍拍孟緒初的後背:
“那怎麽這麽黏人?”
孟緒初頓了頓,唇角緩緩抿起,像一只原本攤開肚皮等摸的小貓突然被戲弄了,柔軟的神色驀地收起,把江骞往外一推就悶不吭聲上樓。
江骞連忙跟上,笑着讨饒:“我錯了我錯了,不是你黏人,是我黏你。”
孟緒初本來不想搭理他,奈何被抱着攔住去路,不得不停下來。
江骞揉了揉他的臉頰,低頭眼裏笑意濃重:“不黏人不黏人,你一點都不黏,特別獨立特別自主,強效粘合劑都黏不上一丁點的那種獨立。”
孟緒初偏過頭,眼眸彎起一點:“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江骞誠實道,趁孟緒初态度緩和,揉揉他的後腦,切換話題:“乖了,去收拾一下,吃完早飯去逛逛超市怎麽樣?”
孟緒初挑眉:“年三十還出門啊?”
“不能嗎?”江骞不太懂這種習俗,說:“還不是孟闊,說家裏冰箱除了王阿姨買的雞鴨魚肉什麽都沒有,他要囤零食。”
“我是想可以去買點煙花,正好今年我們這裏不禁放,晚上就可以在院子裏放來玩玩。”
他邊說邊看孟緒初的眼神,在提到零食時孟緒初毫無波動,可一提到煙花那人眼睛就亮了一下。
果然還是喜歡這些亮晶晶的東西。
“好不好?”江骞再接再厲,攬着孟緒初繼續上樓:“就當是陪我,我還沒玩過你們小時候玩的那種煙花炮竹呢。”
孟緒初神色大大緩和了,他小時候其實也沒有玩過,某一瞬間相當心動。
他咳了聲,勉為其難點了點頭,以一種“好吧就陪你玩玩”的姿态答應了下來。
但他沒發現自己眼睛亮得驚人,那種躍躍欲試早已躍然眼底。
江骞看着他的眼睛,抑制不住高高揚起嘴角,偏頭掩唇壓了壓,又往孟緒初臉頰狠狠親了一口。
·
兩人回樓上換了身衣服,孟緒初難得穿了個鮮亮的顏色——一件鵝黃色的粗織毛衣,王阿姨給織的,他、江骞、孟闊各有一件。
孟闊是黑色,江骞是白色,只有孟緒初的顏色嫩生生的,他小時候都很少穿這麽嫩的顏色,現在更是奇怪王阿姨怎麽會選這個顏色。
孟闊也有不明白的,問王阿姨:“為什麽我是黑的骞哥是白的,明明他平常都穿黑色啊。”
“黑色粘毛啊,”王阿姨抛出個這你都不懂的眼神:“我尋思着小江一天天和小初抱來抱去的,再穿個黑的,不一會兒就被小初染得滿身黃毛啦,反正小闊你還單着,黑的剛好合适嘞。”
當時江骞聽得連連點頭,大贊王阿姨英明。
孟緒初:“……”
孟緒初滿頭黑線,莫名覺得這話聽起來不對味兒。他怎麽可能抱一會兒就把別人粘的滿身黃毛?他又不是金漸層……
而孟闊時至今日都還在後悔,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麽那麽自不量力,非要問出這個問題,突出他在這個屋子裏閃閃發光的單身狗地位。
越往餐廳走,食物的香氣就愈發濃郁。
王阿姨老早就在廚房裏忙活起來,煲排骨湯,做炖菜,孟闊在旁邊打下手,切鹵好的牛肉,切兩塊就往嘴裏放一塊,眼看着一大塊牛肉只剩下小半,盤子裏卻沒多多少。
王阿姨轉身看見他這手操作,立刻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還吃呢!我說你怎麽這麽積極給我打下手呢,合着是饞這一口鍋邊菜。”
孟闊嘴裏還包着肉:“沒有……唔……我就、就次了一點……”
“這叫一點啊?”王阿姨誇張道:“少說得有一斤吧。”
孟闊:“…………”
倒也不必這麽精确。
他含含糊糊還想辯解幾句,餘光瞥到孟緒初來了,忙擦了下嘴,從案板上撿起兩塊切得最好看的肉朝孟緒初奔過去。
“哥!”他招呼道:“快來吃肉!剛鹵出來的,可香了!”
孟緒初對葷腥一向不感興趣,他喉嚨有點癢,偏頭咳了兩聲,笑着說:“你吃吧。”
孟闊頓了下,“你感冒還沒好啊?”
自打孟緒初在院子裏睡着感冒後,到現在已經小半個月,他還是那麽斷斷續續咳嗽着,總是病病歪歪的模樣。
孟緒初拉開椅子坐下,不以為意道:“我什麽病好得快過?”
孟闊:“……”
這倒是,孟緒初那種奇葩體質,不管生什麽病都比別人好得慢一些,骨折了接起來慢,開刀了傷口愈合得慢,就連感冒也總是拖拖拉拉好長時間。
孟闊嘆了聲,把肉分給江骞,兩人一人一塊囫囵吞下,感嘆道:“你這病別到開春才好得起來吧。”
孟緒初喝了口水,似乎在思索現在離春天還有多久,然後點點頭:“好像也正常。”
孟闊:“…………”
王阿姨從廚房裏轉出來,看到孟緒初和江骞坐在一起,兩人都穿着她織的毛衣,肩并肩挨在一起,不自覺露出欣慰的笑。
“小初,小江,吃馄饨喲,”她說:“剛煲好的排骨湯,我舀幾勺來給你們煮馄饨,最香了!”
孟緒初笑着點頭:“好,謝謝王阿姨。”
孟緒初沒意見,江骞就更不會有意見,徑直從座位上起來跟王阿姨一起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端出兩碗熱騰騰的馄饨。
江骞又在孟緒初身邊坐下,把筷子勺子遞給他,問他還要不要加醋。
孟緒初搖搖頭,捏着勺子說:“我想加點辣油。”
江骞皺眉:“你還在生病。”
孟緒初:“就是生病嘴裏沒味才想吃點辣的,就一點點。”
江骞仿佛被這種合情合理的理由說服了一些,但仍然皺着眉:“不,還是不行,等下咳得更厲害。”
王阿姨沒立刻離開,在不遠處含笑看着這一切。
孟緒初和江骞穿着款式完全一樣,只有顏色和大小不一樣的情侶毛衣,兩顆腦袋抵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就像兩個幼稚的高中生。
恍然間,讓她看見了孟緒初那些不曾有過的,美好的、鮮活的、少年時候的模樣。
兩人糾纏半天也沒能就辣油一事達成一致,好半天才發現王阿姨還站在原地沒走。
孟緒初怔了一下。
江骞投去詢問的目光。
王阿姨猛地回過神,連連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她眼神又在兩人身上逡巡一圈,和藹地笑笑,豎起大拇指:“真般配!”
孟緒初霎時耳根泛紅。
江骞卻笑起來,朗聲附和:“您眼光真好!”
王阿姨樂呵呵地大笑。
孟緒初紅得更厲害,借由吃馄饨把臉埋進了碗裏,再也沒有提過要加辣油。
·
吃完飯,孟緒初和江骞陪孟闊去了趟超市,采購孟闊所謂的佳節必需品——零食大禮包。
王阿姨還有幾道菜需要盯着,拒絕了和他們一起出行的要求。
孟闊自告奮勇當司機,油門一轟把衆人載得從門口飛馳而去。
超市裏孟闊一個人推着推車走在前面,見了什麽零食都往裏放,中間接到王阿姨的電話,還轉去生鮮區稱了條白鲢回去。
雖說是大年三十,超市裏人仍然不少,大概是放假了,早上也有很多小朋友,個個穿得喜氣洋洋牽着父母的手來買零食。
孟緒初走在後面,看孟闊推車裏的零食和旁邊五歲大的小朋友的如出一轍,忍不住嘆氣,步伐放得更慢,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孟闊這個“大兒童”的監護人。
江骞接到王阿姨的命令買飲料回去,正一手拿着一瓶奶,仔細閱讀配料表,試圖從這種香精勾兌的乳制飲品中對比出哪個的營養成分更高。
孟緒初笑着搖搖頭,忽然覺得胸口有點悶。
他停下來,撐着貨架站了會兒,臉色沒有緩和,反而愈發皺起了眉,緊接着捂嘴咳了起來。
周圍還有小朋友,他連忙偏過頭,從衣兜裏拿出口罩戴上,咳得彎下腰。
喉嚨很癢,胸腔又被扯得很疼,孟緒初不敢咳得太用力,只能盡量壓抑住喉嚨的癢意悶悶地咳,額角浮起細汗。
他揉了揉胸口,覺得稍稍呼吸都有一股幹癢從喉嚨灌進肺裏,讓他不由得稍稍屏息。
肩膀被人摟住,孟緒初略擡起頭,對上江骞嚴肅的目光。
江骞托着他的背扶他站直,輕輕給他順了順胸口:“怎麽突然咳得厲害了?”
孟緒初搖了搖頭,眉心微微蹙着,商場明亮的白熾燈光把他皮膚映得雪白,眼周微微泛着紅,睫羽濕潤得凝成一小簇一小簇的。
他似乎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一下就咳得那麽厲害,想拉開口罩喘喘氣,擡手卻又覺得扯到肩膀的傷口有點痛,便退而求其次指指喉嚨,“癢。”
江骞把孟緒初帶去一個人少的角落,從随身攜帶的挎包裏拿出一個保溫杯,擰開蓋子,再把孟緒初的口罩揭開。
孟緒初喝了幾口溫水,臉色勉強緩和了些,江骞略微彎腰和他平時,認真地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不然先回去?”
“沒事……”孟緒初把水杯交還給江骞,捂住胸口感受了下:“現在好些了,我最近本來也有點咳嗽。”
江骞還是不太放心,正要開口,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是孟闊打的電話。
他按下接聽,孟闊的大嗓門在嘈雜的商場裏都相當高亢,從聽筒裏蹿出來。
“喂——你倆哪兒呢?!”
“又偷溜出去談戀愛啦?”
“跟你說我在烘焙區,就是買面包那兒!你趕緊帶我哥過來,等着你出錢呢!別想溜知道嗎!”
江骞:“……”
他看向孟緒初,滿眼都是嫌棄與疑惑,似乎在問:為什麽我在孟闊眼裏會是這麽摳門的形象?難道在他看來,我連點零食都買不起嗎?需要帶着你潛逃?
孟緒初無奈地笑笑,就着江骞的手低下頭,靠近手機說:“知道了,等着。”
然後在孟闊滿是驚疑追問怎麽是他接電話的吼叫中,伸出食指輕巧地按下挂斷。
啪嗒——
孟闊的嚷嚷戛然而止。
孟緒初直起腰,重新戴上口罩,他似乎緩過來了一些,把手機塞回江骞手裏,順道拉了下他的手指。
“走吧,去找孟闊。”他沖江骞笑了笑,眼眸清亮,“別讓他覺得我交了個連面包都舍不得買的男朋友。”
說着擦着江骞的肩自顧自向前走。
江骞在原地愣了一秒,被“男朋友”三個字砸得頭暈眼花,孟緒初還是第一次這麽确切地說出兩個人的關系。
江骞手心微微發熱,心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立刻轉身跟上,也不顧大庭廣衆,捏着孟緒初的臉啵唧一大口,身後不存在的尾巴揚得高高的,每一個毛孔都透露着興高采烈趾高氣昂。
和孟闊彙合後三人又逛了一會兒,漸漸的孟緒初感到有些體力不支,剛才勉強緩過來的體力像是錯覺一樣,很快消失殆盡。
他時不時偏頭咳兩聲,吞咽時胸口發疼,手腳都沒有力氣,等待結賬的時候甚至腦袋發暈差點沒站穩。
江骞正從錢包裏掏卡,見狀直接将錢包整個扔給了孟闊,眼疾手快撈了孟緒初一把,才沒讓他倒在後面的光頭大哥身上。
孟緒初似乎對自己差點暈倒沒有意識,被江骞攬住時人是懵的,緩慢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腦袋,才擡頭看向江骞。
江骞沖光頭大哥稍微颔了颔首,小心把孟緒初攬進懷裏:“是哪裏不舒服?”
孟緒初自己也說不出來,抿唇感受了下,也只能搖搖頭:“就是有點沒力氣。”
這種說不出哪裏難受但臉色又很差的模樣,讓江骞的心懸了起來,他摸摸孟緒初的額頭,體溫還算正常,應該是沒有發燒。
……那是怎麽回事?
江骞不由皺起了眉。
孟闊嘩地接到一個沉甸甸的錢包,打開一看除了備用的現金外全是各大高貴冷豔的金卡,不由一驚。
他默默估算了一下,感覺江骞好像确實比自己更有錢。
雖然現在人們買東西基本都用手機支付,但江骞是個例外,非常老土的依然喜歡刷卡。
孟闊從前沒覺得,但現在知道了,這确實不失為一個裝逼的好手段。
他扭頭去看落在後面的人,發現那兩人又緊緊貼在了一起,還真以為他哥被江骞帶得轉了性子,願意大庭廣衆秀恩愛了。
他嘆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扒拉了下,想讓他倆注意點影響,卻驀地看到江骞皺得緊緊的眉頭。
孟闊心下一驚,趕緊去瞅孟緒初,在孟緒初那戴着口罩都能看出不對勁的臉色下,孟闊終于意識到,他哥是真不舒服了。
孟闊頓時沒了打趣兩人的興致,連忙結完賬和江骞一起把孟緒初帶回了家。
到家後江骞又給孟緒初測了次體溫,依然顯示溫度正常,卻還是不太放心想帶孟緒初去醫院看一看。
孟緒初吃了點東西後眩暈的症狀緩解了些,覺得異常疲憊,什麽都不想做,只想睡一覺。
他搖搖頭,枕着江骞的胳膊躺到床上,“算了,大過年別麻煩了。”
他閉上了眼睛,聲音低得仿佛呓語:“而且我真的好困……”
江骞糾結了很久,最終沒忍心讓孟緒初強忍着睡意去醫院做大大小小的檢查,在他發頂輕輕撫了撫:“那先睡一下吧,但要是等□□溫上去了,就必須去醫院知道嗎?”
孟緒初沒說話,阖着雙眼睫毛垂落根根分明,江骞感到掌心動了動,是孟緒初很輕地點了點頭。
江骞無奈地勾了勾唇角,俯身在孟緒初額頭落下一個吻。
·
孟緒初這一覺睡的時間不短,但睡得不怎麽舒服,總是咳嗽,一咳胸口和肺又很疼。
冬天天黑得早,孟緒初醒過來時窗外已經全黑了,路燈悉數亮起,年夜飯卻還沒備好。
他撐着床慢吞吞坐起來,仍然感覺不太舒服,腦袋昏昏沉沉的,手腳無力,甚至有點反胃,他捂嘴幹嘔了一下,在戰栗中覺得肩背發冷。
孟緒初閉上眼緩了緩,找了件更厚的家居服換上,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這才感覺清醒了些,只是依然有些隐約的頭痛。
他推開房門走出去,正好碰到上來叫他的江骞。
江骞在樓梯上見到孟緒初開了門,連忙将步子邁得更大,三兩下來到孟緒初身邊。
他稍微一伸手,孟緒初就自然地靠進他懷裏,被牢牢抱住。
大概是剛睡醒人是懵的,也可能是別的什麽原因很需要安全感,總之孟緒初現在就和早上一樣展現出了一種很微妙的黏人的狀态。
江骞摸了摸他的頭發,低頭去看他的眼睛,孟緒初眼裏殘存着疲憊,人還是有點蔫蔫的。
“睡得不舒服嗎寶寶?”江骞輕聲問。
“有一點,”孟緒初側臉貼在江骞胸膛上,自嘲地笑了笑:“可能真的是我年紀大了吧,怎麽睡都不舒服。”
“哪有?”江骞笑起來,即刻反駁:“我們這個歲數多年輕啊,你看王阿姨都六十多了每天也樂呵呵的,你是生病了,身上又有傷才總是不舒服,慢慢會好的。”
孟緒初輕輕彎起嘴角,很輕地嘆了聲:“但願吧。”
“寶寶,頭擡起來一點。”江骞點點他的下巴,想把他的臉從自己懷裏托出來,再給他探探體溫。
但還沒摸到孟緒初的額頭,就被一陣猛烈的腳步聲打斷,孟闊眉飛色舞興高采烈,拿着一根像金箍棒似的煙花棒,呼噠噠趕來:
“——哥!起了嗎?還難不難受啊?!”
“看我給你帶了什麽,煙花棒!小時候我讓你陪我玩你不答應的那個!”
“外面煙花都弄好了,你去看看不——”
孟闊聲音戛然而止,看到相擁在一起氛圍相當你侬我侬的兩個人,當即捂着眼睛轉過身。
“哎呀……哎呀!”
他咬牙切齒的:“不是你倆究竟能不能稍微注意點?!”
“我我我我一個人總看見這些,總面對這些,你們覺得我很輕松嗎?!”
“能不能稍微、稍微!在乎一下我的感受?”
“這些年我一個女朋友都沒談過,每天跟着你風裏來雨裏去,我容易嗎我?”
“要不是工作太忙,我至于到現在還找不到女朋友嗎?不能因為你倆脫單了就當我們這些不存啊!”
孟緒初早就和江骞分開了,互相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上前拍了拍捂住耳朵不停念經的面孔。
“行了,閉嘴。”
孟闊又毫無骨氣地停了下來,雙手捂住眼睛,僵硬回頭從虛開的指縫裏看過來,見那兩人終于大發慈悲不再卿卿我我,松了口氣。
“不是說煙花弄好了嗎?”孟緒初揚了揚下巴:“去看看。”
室外,夜風寒冷,孟緒初換上一件厚外套和江骞孟闊一起去了後院。
就像孟闊剛剛說的,先前買回來的煙花被齊齊擺好,近一點的像個小攤位,堆放了所有點燃後可以拿在手上玩的煙花。
孟闊拿着他的“金箍棒”,點燃了朝着夜空噼裏啪啦放起來。
遠一點則是一整排碼放好的煙花筒,江骞走在前面,穿一件薄薄的長外套,邊跑邊轉身沖孟緒初比了個退後的手勢,讓他等在外圍不要靠近。
他在整排的煙花筒旁停了下來,從衣兜裏掏出打火機,孟緒初看到微弱的火星一明一滅,江骞就飛速地往回跑。
緊接着燦爛的花火沖向夜空,在他身後綻開成一團團巨大的、晶瑩剔透的彩色雲朵,像遙遠天邊密布的幸運,又像流星一樣閃着金邊嘩啦啦隕落。
江骞衣擺被風吹得高高揚起,奔跑的動作劇烈而優美,朝孟緒初張開雙臂。
孟緒初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眸澄澈明淨,倒影着遠處的煙火和江骞飛奔而來的身影。
他也下意識張開雙臂。
然後就被抱了個滿懷。
孟緒初鼻尖充滿了江骞身上獨有的和暖的氣息,和他攜帶着的冬日冷風的氣息。
随着下一只沖上夜空的煙火絢爛綻放,孟緒初也在心髒猛烈的撞擊下,感到一陣讓人頭暈目眩的悸動。
他笑起來,又把臉埋在江骞肩頭,悶悶地咳了幾聲。
“怎麽了?”江骞偏偏他的背,托着他的後頸讓他擡起頭。
天際時明時暗,孟緒初的臉上的光跟随着起落的煙火而明暗不定,嘴角揚着淺淺的弧度:“沒事。”
他仰着頭,定定地注視着江骞,含笑的眼中是很純粹的寧靜,良久又靠回了江骞肩上。
“沒事。”
江骞微微俯身,環着孟緒初的腰把他抱得更緊。
直到天邊燃燒的煙火徐徐落幕,孟緒初才點燃了一支煙火棒拿在手裏。
他仍然感覺精神不濟,頭腦昏沉,卻又舍不得放掉手裏的煙花,在院子裏的臺階上坐下,靜靜等着這一小束花火在自己手裏燃燒至熄滅。
夜風拂面,不算強烈,但灌入領口衣袖後還是讓孟緒初頭皮發緊,他縮了縮脖子,不自覺打了寒戰。
江骞和孟緒初一起坐在臺階上,見風一吹他就抖了一下,不由傾身往他身前擋了擋:“冷嗎?”
孟緒初又捂着口鼻咳幾聲,低低道:“是有一點。”
江骞握了握孟緒初的手,感到他掌心都發涼,手指也像被凍僵了似的使不上力,忙替他攏緊衣領:“先回家。”
孟緒初這下沒有逞強,順從地點了點頭,他确實有點頭重腳輕,擔心再不回去萬一感冒加重就更麻煩了。
可是扶着江骞的手臂站起來時,卻突然踉跄了一下,腦袋像被悶錘砸過,太陽穴的隐痛突然變得尖銳,伴随劇烈的眩暈與耳鳴,讓他悶哼一聲又跌坐回去。
江骞臉色一變,立即将孟緒初扶穩,和他一起蹲了下來。
孟緒初腰背彎折得很低,手背用力抵住額頭,咬着嘴唇發出壓抑的喘息。
“怎麽回事,頭疼嗎?”江骞讓孟緒初靠在自己身上,輕輕給他揉着太陽穴,語氣頗有些焦急,“寶寶?聽得見我說話嗎?”
好一會兒孟緒初才輕輕搖了搖頭,将額頭抵在江骞冰涼的外套上,沙啞道:“好暈啊……”
“頭暈?”
江骞神情微動,思索半秒輕輕扶着孟緒初擡起頭,摸了摸他的臉。
夜風降低了體表溫度,孟緒初臉頰很冰,但江骞掌心在他額頭上多停留了一會兒,還是能感覺到體溫明顯不正常。
“燒起來了寶寶,”江骞揉了揉他的後頸,“還有沒有哪裏難受?”
孟緒初撐着膝蓋,眉頭緊緊揪着,無力地咳了幾聲:“胸口疼,有點想吐。”
江骞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孟闊在前面放了會兒煙花,發現身後不知不覺沒了動靜,折返回來一看,當即被孟緒初的臉色吓了一條。
“怎麽了這是?”他大驚失色:“還是不舒服嗎?”
江骞面色沉沉,把孟緒初的外套攏緊,又給他把帽子戴上,打橫抱起來,對孟闊說:
“你去開輛車吧,得去趟醫院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小番外本來準備一發完的,沒想到會寫怎麽多,但後面去醫院肯定還得膩歪一會兒,這章實在放不下,只能分成兩章了(嘆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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