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宮廷文（二十八）

宮廷文（二十八）

從尹微進宮的那一刻起,淩歌就一直跟随在他的身邊當下手。

其實她是溫師道安插在他身邊的人。

尹微看起來并不是那麽地在意，可能知道自己逃脫不了溫師道的掌控，所以直接将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由她去辦。

她替他除掉了很多異黨和奸細，最開始時是王氏的人,之後是蕭家,還有無數想要将他拉下馬的人。

蕭明煜是最近才開始活躍起來的人，她知道他在栖鳳宮安插有人手。

尹微已經迫不及待地命她在今晚解決掉宮裏一切礙眼的“東西”。

事後，她用帕子熟稔地擦了擦手中的短劍,上面的血液被抹去，倒映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現在還剩下最後一件事,那就是去臨安公主的寝宮，聯系那個還未給她答複的宮女——珞水。

珞水，李臨安最為信任的貼身宮女，雖說表面忠主,但實際上也有着十分可怕的狼子野心。

第一次找上她的是尹微。

那時候尹微笑着蠱惑珞水：

“你想當公主嗎？”

“想要得到一副好看的皮囊,想要享受這種對下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奢靡生活麽？你會得到皇帝的寵愛,會成為京城貴女們都羨豔的存在……”

“你想當麽？”

珞水呆愣了片刻,咬緊了下唇。

是的……她想。

她向往李臨安的一切，向往她得到的一切——

容貌,地位,名譽……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她觊觎太久了，從入宮的那一刻起就在想着怎麽得到這一切，所以她很早就攀附上了李臨安。

在她煩惱的時候為她解憂，在她苦思無果時為她出謀劃策,在她勃然大怒的時候冒險地上前為她平息怒火，還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個為她擋下傷害……這一切，都是為了得到那些東西。

李臨安對她的确不錯，但她內心的欲望仍不滿足，本能地驅使着她索取更多的東西。

“我……該怎麽做？”她最終下定了決心，認清形勢的她選擇了尹微。

“我要你熟記她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神态、語氣……你要将自己變成她。”

“變成她？”

壓抑住內心興奮的情緒，珞水突然意識到了尹微話中的深意。

他想讓她完全替代李臨安。

這件事，從很早開始，就已經在謀劃了。

…

現在是驗收成果的時候。

“真是不錯。”淩歌見到她，心裏微微驚訝了一下，而後輕撫手掌，為她的成果喝彩。

珞水眉間的神韻，一眸一笑，一舉一動，都與李臨安毫無二致。

看起來她們完全就是同一個人。

“那……我的臉？”珞水撫上臉頰，有些憂慮地問道，“能變成她麽？”

淩歌滿意地勾唇：“當然可以。”

“那要等到何時？”

“大婚。”

大婚之日，尹微便會将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親手斬殺。

到那時，世上只有你是臨安公主。

…

栖鳳宮，尹微慵懶地躺在睡榻上，察覺到淩歌靠近，微微掀起眼簾：“辦妥了？”

“是的，殿下。”淩歌雙手舉過頭頂，恭敬地将一把利劍呈遞給了尹微。

這是溫家送來的新劍。

尹微神色未變，像往常那樣彈了彈劍身。

這次要給李臨安一個怎樣的死法好呢？

…

大婚日，天街——

人潮湧動，位列兩側的軍衛嚴整肅穆，全力維持和保證着現場的秩序和

安全。

“今天是公主大婚的日子！”

“別擠別擠……讓我看看！”

“公主的花轎要來了！”

列道的紅綢布帛長達十裏，紅妝延綿，鼓樂喧天，街上焚香散花，絲竹震耳，前來圍觀的百姓比肩接踵，絡繹不絕。

華麗盛大的紅色步辇緩緩地從朱雀大街的末端迎來，周圍伴以無數的花車，婢女、侍從和樂手。

越近，人們便越能看清那鳳辇的全貌，前後各有十二位擡手協力向前，绫羅帷幕随風飄動，隐隐約約地露出裏面那道嬌小的人影。

李臨安，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一位公主。

及笄年華便迫不及待地将簡家二公子納為了夫婿。

兩人加起來的年齡，也才不過三十歲。

在最靠近皇城的興道坊，這裏是臨安公主府的所在地，單獨一座府邸便占據了将近四分之一的土地。

那麽喜慶的氛圍裏，簡舒雲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快樂。

好似在場的人裏，就只有皇帝一個人是由衷地喜悅，其他人雖然也是笑着的，但總感覺都心懷異事。

臨安公主的步辇來了，簡一言親自将她接了下來。

掀起簾幕，李臨安此刻才終于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裏。

真正欣賞的人會感嘆她生得一副絕色的好容貌，心懷嫉妒的人雖不能将惡語說出口，但心裏也會說上一句“不過如此”。

要莫一一來看，現在最受矚目的應屬簡一言。

面容還是稚嫩了一些，簡一言身為男子也才大了李臨安兩歲，這麽早早地成親怎麽看都覺得不妥。

端坐上首的尹微瞥向皇帝，眼裏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厭惡。

最後一步禮成，蕭明煜朝溫師道看去，瞧見他眉眼平和，好似心中并無太大的波瀾。

這出乎了蕭明煜的預料。

現在公主府守衛如此嚴密，各處都有皇帝的人，溫師道如果要動手，那必定得廢不少的周折，現在竟然還能如此地淡定。

是有底氣……還是把簡一言放棄掉了？

…

繁雜的禮儀終于結束，這時候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尹微比蕭思顏回宮早了一步，并且還将剩下的工作交由她主持。

蕭思顏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聽說是尹微身子不舒服，皇帝應允了之後他才回的宮。

這邊的蕭明煜看準時機後纏上了溫師道。他真是一刻也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你是想找死麽？”溫師道冷冷地看着他。

蕭明煜壓下內心的蠢蠢欲動，輕佻地回禮：“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

新房中，李臨安已經坐得有些不耐煩。

“珞水，他來了麽？”

“公主……驸馬還在……”

“父皇都說了不用他敬賓客酒！”李臨安想扯下蓋頭，被珞水及時制止。

“咯吱——”的一聲，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李臨安斂容屏息，重新端正了自己的身子。

心跳如鼓戰，她腦海裏出現了簡一言那張冷淡的臉。

他們終于要成為夫妻了……

只是蓋頭被挑起的那一刻，她看到的并不是他。

而是一把鋒利的劍。

…

簡一言去新房之前碰到了姜昀。

少年滿面愁容，用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瞅着他，像一頭迷失未來的綿羊。

簡一言還記得他當初對他告白的那番話。

未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姜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便離開了。

“……”

停頓了片刻，簡一言還是邁出了步伐，繼

續向着新房走去。

身後的随從停在院落外，他一人進去，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忽地什麽燙熱的東西飛濺到了他的臉頰上。

簡一言的心跳不禁加快，他有些驚愕地用手背擦了擦臉，上面是鮮紅的一片。

燭火忽明忽暗，他轉頭一看，牡丹屏風後有着兩個人影。

珠翠琳琅掉了滿地，在殷紅的地毯上滾動。

李臨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嘴裏只能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詞。

一把鋒利的刀刃切入了她的脆弱的喉嚨……

領口的嫁衣被染成了深紅的顏色，濃烈的味道萦繞在鼻間，她還未意識到這是自己的血。

簡一言一步步走到屏風後，借着微弱的光線，他看見了尹微，也看見了瀕臨死亡的李臨安。

尹微掀起眼簾時，李臨安已經徹底斷氣。

還溫熱着的屍體被随意地丢在一旁，尹微提着劍走向簡一言，微笑道：“洞房前的禮儀，本宮來和你做。”

…

尹微穿了一身女式的嫁衣，聽他說這是他自己做的。

簡一言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坐在梳妝臺前打扮自己，為自己戴上鳳冠，蓋上蓋頭。

一切都按照着洞房前的禮儀進行着。

簡一言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麽感覺。

可能更傾向無力感。

他以為他會習慣這種離奇變幻的日子。

最後一步他推開了尹微湊過來的身子。

他說他要等溫師道過來。

讓尹微殺李臨安是溫師道的命令，讓珞水頂替李臨安也是溫師道的命令……

但他認為溫師道絕不可能讓尹微跟自己洞房。

“他不會來了……蕭明煜現在肯定還纏着他。”尹微拽住他的手臂，哀求着挽留他，“我們……”

簡一言揮開了他的手作勢離開，尹微仍不甘心地繼續拉扯住他。

“他可以……我為什麽不可以？”尹微有些癫狂地将他往床上拽去，只要确定這層關系，那簡一言就會把他記在心底……

他才不要一直站在那麽遠的地方看簡一言和溫師道親密無間，然後自己獨自傷心。

“你——放開！”

簡一言從沒想過尹微會有這麽大的力氣，那股霸道的力度讓他喘不上氣。

尹微俯身親吻在他的臉頰上：“我不要……”

在這種情況下放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剛剛擺脫掉蕭明煜的溫師道腦海中一陣刺痛，之後便再沒了意識。

随從大驚，“大人——？！”

…

尹微說溫師道不會來了，後來2020也說道溫師道也不會來了。

簡一言想不明白。

腦海中閃過楚清辭的一句話——

「溫師道不是你的第一個，更不是你的最後一個。」

簡一言覆上臉，默默地流淚。

尹微一愣，停頓下來，抱住他溫柔地親吻，為他擦掉眼淚：“你別哭……”

再怎麽樣都已經确定了，饒是死也不怕。

你現在就是我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