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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30

殺人犯還是受害人。這是折木江抛給毛利蘭的問題。

毛利蘭眉頭越蹙越緊, 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世界籠上了一層水霧。

忽然，一滴雨從房檐上落下, 折木江伸手接住, 冰涼, 濕潤，然後他甩了甩手，回頭看了眼還坐在原位的毛利蘭。

她背對着他正坐在桌前，腦袋沉沉地低着, 雙手緊緊握拳放在膝蓋上。

後藤武人戳了戳折木江的肩膀，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大神, 好像哭了。”

“你去哄。”

“我？”後藤武人指着自己的鼻子，“沒搞錯吧，你弄哭的，你讓我哄？”

“你不是剛才還教我嗎？我覺得你很擅長。”

“不不不！”後藤武人一邊回退, 一邊揉了揉胳膊, 毛利蘭之前拍到他胳膊上那一刀背好像現在還隐隐作痛，“我哄不了。我跟她又不熟，誰不知道她會不會一氣之下突然抽出刀把我給殺了。”

折木江瞥他一眼，嗤笑一聲。

桌上的手機忽然嗡嗡震動起來。

毛利蘭吸了吸鼻子，接起。

“喂, 小蘭, 是我。你剛才給我打電話了嗎？”江戶川眯着眼看了下屏幕上的時間, 這大半夜的。

“新一。”

“嗯，你的聲音怎麽有點不對勁，感冒了嗎？”江戶川打開免提從椅子上拿下外衣外褲開始往身上套，“你不舒服嗎？現在在哪？要不要我過去？”

毛利蘭立馬擦幹眼淚道：“沒有。我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按錯了, 不好意思，打擾你睡覺了。”

江戶川穿衣服的動作一頓，把手機重新拿到耳邊：“小蘭，你怎麽了？”

“沒事。我繼續睡了，明天聊吧。”

“小蘭，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江戶川在床邊坐下，“反正我也已經醒了，我們聊幾句吧。”

毛利蘭沉默了一會。

江戶川在手機聽筒裏聽着她輕微的呼吸聲，也沒說話。

“新一，你還記得之前雷·卡迪斯（大阪的3K事件）的案子嗎？”

江戶川旋開床頭的臺燈：“嗯。記得。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就是……”毛利蘭在腦中編造着故事，“就是——我剛才做了個夢，怪恐怖的。”

“夢到什麽？”

“我們在雷開的那家酒店，發生了殺人案，死了好多好多人，到處都是屍.體，都是鮮血……中間有些地方我忘記了……後來，新一你走到我的面前，指着我說，真相只有一個，你就是這幾起案件的兇手，毛利蘭。”

“哈？”江戶川柯南穿着拖鞋走出房間，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小蘭，是不是因為我告訴你那些組織的事情，你白天胡思亂想了？小蘭，你別擔心，雖然這個組織很危險，但是目前我還沒被他們發現，而且我身邊有很多人可以求助，如果有什麽事情，我會找目暮警官，會找一些fbi的朋友，我如果出去辦案子也會告訴你我去了哪裏，你別自己吓自己好嗎？”

灰原哀從地下室走出來，看到江戶川柯南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江戶川指了指手機。

灰原哀打了個哈欠，打開咖啡機的開關開始磨豆子。

“新一，為什麽雷會做那樣的事情呢？他明明是很厲害的守門員，有那麽多粉絲……新一，你當時是怎麽想的呢？你明明那麽崇拜他，卻發現那些真的是他做的，還要親手揭發他的罪行，你有猶豫過嗎？”

“新一，你見了那麽多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去害人，見了那麽多人和自己曾經的親人、愛人、朋友反目成仇，你不會覺得他們很荒謬嗎？你不會覺得這個世界的邪惡根本就是不可能消除的？你不會覺得很累嗎？”

“人只要生存着，就會有欲.望，飲食，穿衣，情愛，金錢，地位，權力，只要活着就會不停地追求這些。但是如果站在天上俯瞰這些，人類忙忙碌碌的一生，被別人害了或者害了別人，活了又死了，到底有什麽意義呢？新一，你追求的正義到底是什麽呢？你為什麽覺得這樣就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呢？”

“更好的世界難道不是你心底的感受嗎？就像雷，他殺了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他其實應該是很開心的吧，所以就算最後被你發現了，被你揭穿了，他也不會覺得此生有遺憾了……”

“小蘭……”

江戶川聽着毛利蘭天馬行空的描述，忽然覺得心很慌，一種失去控制的感覺越來越清晰。紛亂的問題接踵而至，仿佛一團棉線在眼前纏繞纏繞，他找不到線頭，找不到解開的方法，只能看着它越來越亂，死結越來越多。

“你問我，雷殺了人之後會不會覺得開心，會不會覺得此生無憾？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這是沒有意義的，一個偵探不能去共情殺人犯，我始終認為，偵探的使命就是找到真相，哪怕這個真相很殘酷。”

“小蘭，你知道嗎？其實，福爾摩斯并不是一個一直堅持程序正義的人，在福爾摩斯的探案生涯裏，他有放棄過用法律手段制裁犯人。我覺得福爾摩斯應該也迷茫過，因為人類的律法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律法是在一個個血的教訓中總結出來的，它并不完善，并不完美。”

“但是，小蘭，它可以讓很多人得到庇護，每一個案子的破獲都會讓它成長，讓它更完善一點，讓它離完美更近一點，讓它今後可以庇護更多的人。小蘭，我覺得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這就是我堅持的正義。”

“我覺得我會比維多利亞時期的福爾摩斯做得更好，今後的人也會比現在的我做得更好。”

“如果有人在天上俯瞰這些，俯瞰我們這些忙忙碌碌的渺小的生命努力建造自己的世界，努力讓自己的世界變得更好，我覺得那個人應該也會被我們這些渺小的生命感動的。”

“為我們……感動嗎？”毛利蘭用紙巾擦去眼淚。

“當然。你以前不是問過我為什麽喜歡當偵探嗎？其實就是這個啊，從一點點細小的線索中哼哧哼哧地推理出真相，這樣我就超級滿足了，我能感覺到我的一點點努力正在掰動那個正義和邪惡的天平，即使，即使它只有一點點的輕微的甚至根本看不到的傾斜，但是它是一直在變化的。”

“小蘭，其實你也是啊，你日複一日的訓練不也是看到成果了嗎，你不是可以代表學校參加比賽了嗎，你不為自己感動嗎？這不是意義嗎？”

“小蘭？怎麽沒聲了。”江戶川看了眼手機，“明明還沒挂斷啊！難道又睡過去了？”

灰原哀又打了個哈欠，往濃縮咖啡液裏倒了一些牛奶，然後坐到了吧臺邊的椅子上看向江戶川。

江戶川柯南又舉起電話叫了幾聲，那邊依舊沒人應答。

“大晚上喝咖啡？”江戶川摁掉電話，“你這什麽習慣啊？”

“在分析小野柚的細胞。”灰原哀喝了一口。

“有什麽結果嗎？”

“目前沒看出和那個藥有關，但是她的死亡狀态我确實有點在意。”灰原哀瞥一眼江戶川，“她這麽晚給你打電話，有什麽事？”

江戶川聳聳肩：“不知道，感覺怪怪的。聽園子說，她最近老請假，臉色也不好，但是也不是生病。”

灰原哀捧着咖啡杯想了會，問：“你最近有沒有聯系那個折木江？”

江戶川搖頭：“怎麽了？你覺得他不對勁？”

“嗯。”

“發現了什麽？”

“他的眼神。”灰原哀忽然起身站在椅子上，手舉到頭頂，“大概在這個高度，他老是有意無意地看這個地方，你覺得他會在看什麽？”

“這麽一說，他的眼神好像确實會忽然飄到空中。不過，能看什麽呢？”江戶川柯南捏着下巴往空中看了看，“死神嗎？”

“哈…哈。”灰原哀幹笑兩聲。

“笑什麽，你先提起的。”

“失蹤案還沒眉目，你最近還是多盯着她吧，實在不行在她家附近找個地方住。我覺得她最近不光是狀态有點差，而且腦子裏想的東西都不太對了，肯定是遇上什麽事了。”灰原哀端起咖啡擺擺手，“我回實驗室了。”

江戶川柯南聽到這句，眉頭皺了皺。

如果拿失蹤案的信息來套毛利蘭的情況，确實是有點……

想到這裏，江戶川迅速拿了外套和滑板準備去毛利偵探事務所看看。

*

毛利蘭從手機裏扣出電話卡，幾口吃掉碗裏的所有牛肉，擦了擦嘴，然後拿着帽子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還等在店門口的折木江和後藤武人。

毛利蘭把手機交給折木江：“你覺得我的計劃行不通，那你想怎麽做？”

折木江接過毛利蘭的手機，随手丢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聽工藤新一講了一大堆心靈雞湯，沒什麽用，是吧？”

“我在問你，你想怎麽做，別轉移話題。”毛利蘭伸手把鴨舌帽戴在頭上，跟在折木江身後沖進雨幕。

折木江瞥她一眼，把手裏的傘遞出去。

“你自己用吧。”毛利蘭說。

折木江合上傘，重新把傘柄遞到毛利蘭手裏。

毛利蘭頓了一秒，一把拿過攥在手裏，卻并沒有撐開：“什麽計劃？你要利用那些高中生嗎？”

“不是。我又不是丘比。別用那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我。”

“那是什麽？”

“我是打算先跟琴酒聊聊的，既然你這麽問了，我可以先告訴你我知道的。”說完，折木江一把撈過後藤武人的脖子。

後藤武人的腦袋被夾在折木江胳膊肘之間，一邊掙紮一邊大叫：“大神，幹嘛幹嘛！說好不對我動手的，我不是都配合你們了嗎？”

折木江左手在後藤武人腦門上一拍：“別動，再動給你修理成癡呆。”

後藤武人立馬不動了。

“殺了的那個人叫什麽？”折木江問。

“我說我不……”

折木江擡手又在後藤武人腦門上一拍，一陣風吹過發梢，毛利蘭擡起頭，眼前忽然出現霧氣。

她一直知道折木江的魔法天賦是抽取記憶，但是她從來沒見過他具體是怎麽操作的，現在，他把整個過程展示給她看。

毛利蘭站在一個酒吧的舞池裏，對面就是那個死在停車場的男人。

音樂聲很大，電吉他，架子鼓，鍵盤，還有噪音角落裏若隐若現的貝斯，她感覺自己的耳膜快要破裂了。

旁邊幾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正在跟着鼓點搖擺身體，頭發絲時不時擦過她的胳膊和脖子。她擡手撓了撓，然後驚訝地發現，這不是她的手。

這只手屬于一個男人，還沒等她确認她現在到底是誰的時候，對面的男人忽然對她喊道：“老大，你說我們要不要幹啊？”

她開口了，那是一個熟悉的男性嗓音，她也大聲喊道：“幹啊，為什麽不幹，當時把你送到這個公司不就是為了今天嗎？”

“可是，我哥都已經那樣了。我……我有點擔心，雖然以前他們也沒有拖欠過尾款，但是我最近老是覺得不太對。老大，我要是把我手裏資料賣給琴酒，朗姆那邊要怎麽交代，時間久了，朗姆肯定會發現的。而且總感覺琴酒看我的表情不對，萬一，他拿到東西之後就把我做掉怎麽辦？”

“小智，別瞎擔心，我們幹得又不是一錘子買賣，你把朗姆那邊拒了不就行了，反正他給的錢少，也不怪咱們不和他做生意。等琴酒看了之後覺得滿意，以後還從我們這裏買，不就發展成長線了嗎？到時候，那錢不就源源不斷了，你冬哥那病還怕治不好？”說完，她搖搖晃晃地伸手拍了拍對面男人的肩膀。

“他是怎麽死的？”

毛利蘭耳邊忽然出現折木江的聲音，她下意識一轉身，自己就已經坐在一個餐廳裏了。

她從手機上拔下U盤，拿起菜單上的鉛筆，從服務生的點餐單上扯下一條紙，然後扭頭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小智，在紙上寫：

“我知道你私下聯系朗姆了，琴酒那邊我找了個借口，他只等你十分鐘。現在去約定好的地方交易。別想跑，也別扭頭看我，琴酒的人可能在盯着你。”

寫完，她把這張紙條和U盤放進錢包，擡頭環顧四周，最後起身經過人群，把錢包輕巧而迅速地塞進了小智的口袋。

再一個踉跄，毛利蘭跌出了幻境，剛一擡頭就被折木江冰涼的手扶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