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人非 難道昭王殿下願意抛棄榮華富貴跟……

第16章 人非 難道昭王殿下願意抛棄榮華富貴跟……

“王爺,您沒事吧?”陸拾吓得魂都飛了一半,見宣宸安然無恙,這才把另一半給扯回來歸位。

他顧不得發麻的手掌,對着裴星悅怒喝:“來人,将他拿下!”

門口的龍煞軍頓時湧了進來,不過才踏進門,便見宣宸擡起手,漫不經心地揮了揮,“下去。”

“王爺!”陸拾驚詫地回頭,想不明白對方都大逆不道地要行刺了,宣宸為何還不當回事!

“你也下去。”宣宸淡淡道。

陸拾的眼睛都瞪大了,懷疑自己耳背。

“嗯?”直到宣宸陰恻恻的目光看過去,陸拾才終于意識到主子是認真的。

“可是王爺,他太危險了!”就方才那一掌,雖然是陸拾匆匆對上,而對方也只是聲東擊西沖着那半塊玉佩去,但那股強悍到暴虐的內力依舊讓他心驚,他的手此刻從麻木漸漸轉為了刺痛,怕是已經有損傷了。

只是一掌而已……

放任這樣的武林高手單獨跟昭王在一起,陸拾怎麽會放心?

而且,作為有品級的高手,他敏銳地感覺到周圍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正壓制着他的內力流轉,以至于有些喘不過氣。

難道是面前這小子放出來的?

“他不會對我如何,下去。”

宣宸的話向來說一不二,對陸拾還能解釋兩句已經是對貼身侍衛的優待了。

陸拾心裏萬分擔憂,但無法違抗命令,勉強擡手,“是。”他緩步走向門口,直到經過裴星悅之時,不禁低聲警告道:“不關你是誰,若王爺有個萬一,天涯海角龍煞軍必将你碎屍萬段!”

裴星悅握緊手中的半塊玉佩,眼神都沒移一下,對這種朝廷走狗不予理睬。

就憑這些人,能奈他何?

陸拾帶着龍煞軍離開,在宣宸的目光下又憂心忡忡地關了門,甚至還能聽到昭王吩咐了一句,“走遠點。”

得,聽都不讓聽。

當一室寂靜之後,裴星悅才隐忍着暗怒,冰冷地問:“說,你把他怎麽了!”

他?

宣宸笑了笑,陰鸷的眼睛難得露出一絲溫柔,不過極淡,很不明顯,反倒是目光貪婪而又放肆地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

那雙貓兒般瞪圓的眼睛,即使燃燒着怒火卻依舊清澈得如同琉璃,高挺的鼻梁下是因為焦急和忍耐而死死抿住的唇,緊繃的下颚梗着修長的脖頸,弧度優美,銀色的寬腰封勾勒出精瘦有力的腰……

他一寸一寸地從上往下打量,曾經只到他眉骨位置的少年,已經在這八年裏如柳枝抽條,成長為一個挺拔的男人了。

宣宸看他一身紅衣朝陽似火,全身散發勃勃生機,簡直耀眼得令他無法移開眼睛。

真好啊,自在于野,擁有高強的武藝足以快意江湖,肆意灑脫。

可惜,這樣的人就要被他拉到這污濁泥潭中了。

“你把他怎麽了!”裴星悅見昭王只看着自己不說話,陰險地仿佛在琢磨着怎麽使壞,心中憤怒越盛。

他握緊拳頭,心說但凡昭王敢說出不利于小哥哥的一個字,他不介意讓這暴君感受到什麽叫瀕死的絕望。

這種壞胚子,一味妥協是沒用的,只有先行控制住他,才有可能争得一線生機。

宣宸見他眼睛都快冒出火花了,好笑之餘,又有那麽點感動,但接着難以遏制的怒火也燒了起來。

是誰口口聲聲說一定記得,即使化成灰都認得,然而他近在咫尺,卻有眼無珠,真是一個大大的瞎子和騙子!

這憤怒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來,很快又被窒息的悲涼所淹沒,試想如今的自己,又怎麽能期待別人認出來?

他将這份酸澀揮去,揚眉露出銳利的眼睛,反問:“本王的東西,你搶去作甚?”

什麽?

裴星悅一怔,難以置信道:“你的?”

宣宸但笑不語。

裴星悅便從脖子裏抽出自己的半塊玉佩,兩個一合,雖棱角因為多年的把玩已經包漿圓潤得無法拼合,但依舊能看出原本是同一塊的。

他擡起來展示給宣宸看,“這分明是我的!”

宣宸沒反駁,“的确是你的,可你送我八年了。”說這話的時候那笑意根本不達眼底,甚至充滿了無盡的惡意,喚道,“小、星、悅。”

這三個字磨着宣宸的牙齒吐出來,卻将裴星悅的全身點了穴,僵硬得無法動彈,連同脖子,都好似灌入了鐵水泥漿,扭一下就得咔咔作響。

小星悅……這是小哥哥取笑他的時候才會這麽叫他。

可他溫文爾雅的小哥哥呢?難道變成了面前這個滿身憂郁,充滿戾氣的昭王了?

怎麽可能!這明明就是兩個人!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昭王的臉,一寸一寸地看,似乎不敢相信,而後者則微微擡起下巴,任由他以下犯上地打量,甚至戲谑道:“你可以湊近一點看看。”

裴星悅沒動,八年的時光,足以物是人非,但輪廓和五官卻依稀好似從前……

蓮蓬倏然掉落在地,裴星悅迫不及待地掏出懷裏的信,口澀艱難道:“這是你寫給我的?”

宣宸看他幾乎崩潰的模樣,心下竟沒有一絲快意,便點了點頭,“不錯。”

“可是你說你被接回家中,日子過得并不好,父母兄弟也對你不好……”面前的昭王哪兒像一個受盡欺淩卻只能忍耐的人?

宣宸撩了一下袖子,淡淡一笑,“先帝和太後視本王為工具,先帝一死,衆皇子為争皇位鬥得你死我活,這難道不算嗎?”

只不過鬥争的結果是宣宸殺了除新帝以外所有的皇子,連同公主都沒放過,他是勝利者罷了。

“但你說你被趕出家門了!”皇帝就是個傀儡,怕他猶如貓見鼠,這天下就是昭王說了算,這一條怎麽都對不上!

宣宸繼續解釋道:“我至今未上玉牒,的确不算皇子,先帝至死不願認回我,這不是趕出家門是什麽?”

還能這麽算?

裴星悅被他的厚顏無恥給驚呆了,然而張了張嘴竟無從反駁。

“那不良于行呢!”說是身有殘疾,但這裏可是三樓!

虧他還在為今後替小哥哥求醫問藥的花銷發愁,這人的腿腳根本就好好的!

這時,裴星悅忽然聽到幾聲機擴吱嘎的聲音,他順着看過去,卻見昭王從桌子後出來了,寬大的衣袍下赫然坐着一把輪椅!

裴星悅:“……”那一雙貓兒眼瞪得更圓了。

接着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只見宣宸擡了擡下巴,勾着唇角說:“若是不信,大可把脈一試。”

這幾乎是将命門送到了眼前,裴星悅看着眼前骨節分明的手,跟印象中一樣修長,但是沒了八年前的溫潤如玉,反而消瘦到青筋畢露。

至此,再多的難以置信也無法自欺欺人。

繡着金絲華紋的長袖遮蓋了皓白的手腕,看不見下面的光景,裴星悅緩緩地擡起手将宣宸的袖子往上拉了拉,三根手指輕輕按下。

他雖并非醫者,斷不出疑難雜症,但多年習武,內力深厚,對脈象自有常人難及的把握。

可是指尖的觸感卻讓他疑惑——虛浮、輕微、混亂、駁雜……簡直是病入膏肓的不治之症。

他怔了怔,不禁擡頭看向宣宸,後者垂着眼睛,但表情卻極為冷漠,仿佛這脈象跟他毫無關系。

裴星悅覺得自己的判斷過于荒謬,正打算把宣宸的袖子再往上拉一點,重新仔細感受,然而後者卻直接将手收回了,把袖子往下一放,坐得四平八穩,“星悅,我沒騙你,雖然能走幾步,但出行還是得靠這個。”

他輕輕拍了拍掌下的輪椅,神色平靜,仿佛早已稀松如常。

裴星悅見此,心窩處不知為何仿佛被刺了一下,生疼。

他喉結動了動,明知道面前的是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昭王,卻還是難以抑制地關切一句:“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宣宸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反問:“你說呢?”

自古奪嫡素來殘酷,宣宸從一個被養在宮外的孩子,一步步走到權傾朝野的攝政之位,必然經過了一陣陣的腥風血雨,一茬茬的明劍暗槍,哪怕作為最終勝利者,也難免落下這等病根,不足為奇。

裴星悅面上似有不自在,“能治好嗎?”

宣宸垂下眼皮,淡聲道:“死不了。”

此言落下,廂房內頓時安靜下來,相顧無話。

裴星悅明明有滿肚子的話,卻對着昭王,怎麽也說不出來。

幸好此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王爺。”陸拾小心翼翼地喚道。

宣宸掀起眼皮,“何事?”

“席面備好了,是不是現在端上來?”

陸拾站在門口,也不敢偷聽裏面的談話,心裏一邊擔心裴星悅會不會對自家王爺有所不利,又一邊抓耳撓腮地好奇,這位究竟是什麽人,讓宣宸寧願逼着自己喝下宣渺炮制的血補,也要赴今日之約。

但他實在不敢打攪,好在如軒樓大廚動作快,菜一一都做好了,就等着上桌。

裏頭宣宸應允了,“送進來。”

“好嘞!”陸拾打開門,示意掌櫃的趕緊送進去,順便往裏頭快速張望了一下。

那桀骜不馴的江湖俠客似乎正在愣神,萦繞在屋子裏的攝人壓迫也消失了,表情複雜得陸拾竟分辨不出什麽情緒,但雙肩塌下,失魂落魄,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而宣宸的臉上卻有着一抹笑容,只是笑得人毛骨悚然。

陸拾見此,頭皮都麻了,一個屁都不敢放。

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下,掌櫃帶着小二麻溜地将如軒樓裏的招牌一一擺上,每一道不管是食材還是造型,亦或者色澤,以及掀蓋之後飄散的香味,都在訴說它的價值不菲。

掌櫃的擦了擦額頭的汗,見昭王沒有不滿意的神色,立刻乖覺帶着人離開,還體貼地關上了門。

裴星悅自從收到了來信,一路上就設想着重逢之後該如何對心上人表達喜悅和相思,如何安慰他被迫離家的窘迫和腿腳不便,又如何共同暢享未來……但這一切都随着小哥哥的身份轉變全成了無用功。

一身金玉華服,手握修羅龍煞之軍,朝野內外無人不從的昭王,哪兒還需要他一個區區江湖草莽來關心,來安頓将來?

他望着這滿當的一桌子,下意識地摸了摸錢袋,心說即使全倒出來怕也付不起其中任何一道菜資吧。

一廂情願得令人可笑。

原來宋成書騙他,小哥哥也騙他,都在騙他!

他突然難過得待不下去了。

而宣宸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幽幽道:“你要走了。”

裴星悅心下空蕩,反問:“我不走還能做什麽,難道昭王殿下願意抛棄榮華富貴跟我走嗎?”

他将那份信放在桌上,信得末尾寫着——與君無別離,天涯共此生。

他為了這句話,千裏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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