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龍煞 萬一,裴公子他不願意怎麽辦?……

第36章 龍煞 萬一,裴公子他不願意怎麽辦?……

裴星悅後來又去探望了狂刀, 雖然為了防止這位宗師奮起逃出地牢,狂刀一直被鎖住了四肢,封住氣海大穴, 但是身上的紗布已經拆了, 露出結痂的傷痕,看得出來是在被精心救治。

突然, 密室裏面又打開了一道門, 一抹俏麗的身影正拎着醫箱走了出來。

“喲,裴公子, 你也在呀。”宣渺打了聲招呼。

裴星悅立刻抱拳行禮,“見過五公主。”

“哎呀,這稱呼也太分生了, 你跟着宣宸叫我姐姐就行, 我就叫你小裴了。”宣渺滿臉帶笑。

雖然宣宸從來不叫她姐, 心情好叫她宣渺, 心情不好就是一個滾, 很不可愛, 但架不住他看上的男人是個知禮懂禮的好孩子!

果然,裴星悅非常有禮貌地喊了一聲, “渺姐姐。”

“哎!”宣渺清脆應了一聲, 一把将手裏的藥箱遞過來, “累死了,快幫我拎着,宣宸那死小子就喜歡折騰人。”

裴星悅從善如流地接過來, 又疑惑地看了看那間密室,偷偷問:“裏面原來還有人呀?”

“是啊,把人的手筋腳筋都挑斷了, 又非得讓我接上,你說過不過分?”

裴星悅:“……”這輕飄飄的語氣是怎麽一回事?

正直的少俠就是見不得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既然碰到了總得問上一句,“那人犯了什麽罪?”

宣渺理所當然地回答:“刺殺昭王反被擒喽。”

裴星悅:“……”好家夥,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宣宸的命?天妒人怨到一茬接一茬,這個地牢還關的過來嗎?

宣渺回頭瞄了他一眼,笑了笑說:“小星悅,你的內力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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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體溫應該也比常人高上一點。”

裴星悅颔首,小火爐不是随便叫的。

“太好了!”宣渺擊了一掌,高興地問,“那你倆準備什麽時候住一塊兒?”

裴星悅不明所以,“和誰?”

“當然是宣宸了。”

裴星悅輕咳了一聲,心說他倆才重逢沒多久,隔閡未消,立場不明,此事根本想都沒想過。

但宣渺覺得自己這個提議非常好,于是興致勃勃地說:“早點同床共枕吧,最好肌膚相貼,就完美了。”

裴星悅懷疑自己聽錯了,肌,肌膚貼什麽?

“就是有事沒事抱一起的那種。”宣渺暗暗思忖,嘀咕了一聲,“或許雙修效果更好一些。”

裴星悅:“……”為什麽堂堂公主能輕易說出這種虎狼之詞!

他耳力驚人,聽得一字不差,以至于驚駭地看着宣渺,一張臉迅速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雙修這種事是他想的那樣嗎?

作為宣宸的姐姐,把一個男人送到他床上難道不覺得不對嗎?

而且真這麽幹的話,确定不會被宣宸打死嗎?

見他滿臉震驚,宣渺忽然間有些不确定了。

想想她這陰晴不定、心狠手辣、一個不小心就喜歡把人拖出去砍了的弟弟,哪怕長相再出色,那也是蛇蠍美人,而且還是個男人,的确讓人避之不及。

再瞧面前的這位少俠,一臉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屈的正直,恐怕将他吓得不輕。

這麽說來自己是唐突了。

但宣渺轉眼又一想,以宣宸那要命的性子,被他看中的人,除非成了一具屍體,否則無論如何都逃不出昭王手掌心。

思及此,她忍不住露出憐愛的表情,心中一嘆,啧……

“咳……”裴星悅忽視發燙的耳根,故作沒聽見,鎮定道:“你……為什麽這麽提議?難道我火屬的內力對宣宸有益?”

宣渺作為外人,總不會無緣無故地多嘴這種事,但作為大夫,想必有幾分考慮在裏面。

說來這大熱天,在所有人都是能穿少盡量穿少,唯獨昭王無論何時何地都穿戴得整整齊齊、嚴絲合縫,不覺得熱不說,甚至連手指都是涼的,體質再虛,有虛成這樣嗎?

裴星悅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他身上莫非有寒毒?”

宣渺擺擺手,“毒倒是沒有,那小子早就被喂得百毒不侵了,但也差不多。”

裴星悅眉頭皺起,“怎麽說?”

“唉,還不是為了壓制他體內的……”宣渺說到這裏,突然頓住,糟了,說漏嘴了。

這邊裴星悅聽到關鍵處,心中一動,若無其事地問道:“體內的什麽?”

宣渺心說完了,宣宸不想讓這小子知道!她要是說了,會不會一氣之下滅掉他這個姐姐?

“究竟怎麽回事?他體內到底有什麽需要壓制?”裴星悅擺明了不問清楚不罷休。

宣渺很是為難,其實這也瞞不了多久,但總不能從她的口中知道吧?

她最終煩躁地跺了下腳,嚷道:“啊呀,這事你別問我,得問他去,他讓說,我才能說!”為了不被追問,她一把從裴星悅的手中拿過自己的藥箱,然後拎着裙擺快速跑了。

只是跑到地牢的入口時,她又轉過身來,看着凝眉思索的紅衣青年,猶豫着還是說:“他原來的模樣,你該是知道的吧?”

裴星悅一怔,然後點了點頭,“我知道。”

皎皎明月,當得起一個昭字。

宣渺頓時莞然,“所以我方才的提議,你好好考慮一下。”說完,她徹底跑了。

*

昭王書房裏

“王爺,确切消息到了,十日前,窯縣率先被暴民沖破,府衙內連同縣令一夜之間全部被殺,糧倉搶劫一空,三日後,慈縣、恩縣、懷縣、祝縣也接連淪陷,暴民一邊分發糧食,一邊吸納當地民衆,數量直接壯大到了萬人,不斷向外擴張隊伍。排除存活下來的老弱婦孺,應該也有五千人。而這還是在五天前預估的數量,到今日,還能再翻一倍。”

陸拾神色凝重,見宣宸執筆于燈下,并沒有阻止他的意思,便繼續道:“另外,陝西節度使于五日前派兵圍剿,出兵了一萬。”

“嗤……”宣宸終于發出了聲音,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

他稍稍停筆,細細端詳,接着于燈下輕輕吹了吹,待墨跡陰幹,同時還不忘預測一句,“敗了。”

陸拾點了點頭,“敗了,連一日都不到就逃回來了,死了近一半,因為丢人,消息被隐瞞下來,連簡報都沒送京。”

宣宸頓了頓,“一日都不到?”

“是的。”

“那這回他打算派多少人?”

“三萬。”

“只有三萬?”宣宸又沾了朱砂紅色,一筆勾勒出畫中人的颀長身姿,這畫技顯然已經熟能生巧,很是灑脫自然。

“三萬不少了,陝西節度使麾下能用的也就六萬人左右。”陸拾一邊說一邊瞄,雖然沒有正臉,但光那一身紅衣和高翹的馬尾,也看得出宣宸畫的是誰。

心中不由嘆息,魔怔了這是。

宣宸卻道:“如果我是他,就把六萬人全押上去!”

陸拾不解道:“需要這麽多嗎?正規地方軍,每年吃了多少饷銀,不說日日操練,稍微講點紀律都不是那些臨時湊在一起的饑民暴民能對付的,對方怕是連軍備都湊不齊吧?”

在聽到手下傳來一萬人落荒而逃的消息時,陸拾都覺得自己聽錯了,怎麽會這麽離譜?

宣宸卻懶得多言,“明日朝上不妨看看,不管是勝是敗,總有個結果。”

他談論此事時一臉無動于衷,作為大舜的攝政親王,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地方大亂,動搖國基,冷漠地仿佛是一個局外人。

而陸拾卻驚訝道:“王爺,您要上朝去呀?”

宣城冷笑,“一直不去,還以為本王病入膏肓,要死了。”

這倒是。

“再者,我答應星悅要帶他進宮看看,他估計也等急了。”

陸拾:“……”行,這才是重點是吧?

“如何?”宣宸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看畫。

陸拾讪笑道:“屬下一介粗人,哪兒看得懂這些。”然而他見宣宸眉毛豎起來,便又立刻道,“但這一看就是裴公子,王爺畫得真好,少年俠客,潇灑極了!”

宣宸嗤了一聲,“畫了八年,是頭豬也會了。”他正要湊到燭火上燒了,但忽然意識到已經沒必要再藏着掖着,便把畫收了起來,丢進一旁畫缸,“沐浴吧。”

“是。”

然而在陸拾告退之時,忽然宣宸又道:“你去把他找過來。”

陸拾腳步一頓,不太确定地問:“裴公子?”

不是他還能有誰,宣宸的目光猶如看一個傻子。

陸拾小心道:“可您不是一向不讓人近身的嗎?”洗漱沐浴就寝之時尤甚。

宣宸抿了抿唇,“我需要慰藉。”

陸拾:“……”他暗暗地倒抽一口涼氣,差點被嗆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這麽快就就就……要人侍寝了嗎?

他回頭瞄了一眼,見宣宸捏着一枚竹葉在燈下瞧着,嘴角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看着就很別有用心。

陸拾忽然覺得自家王爺有點過于急切了。

他頭皮有些發麻,于是大起膽子問:“王爺,萬一,裴公子他不願意怎麽辦?”

那可是近合一境實力的宗師,一身熔煉般的內力,連他的三伏劍都能熔斷了!

要是不肯成就好事,裴星悅惱羞成怒之下掐死宣宸豈不是一根手指頭就夠了?他救都救不及!

宣宸斜眼睨過來,冷哼一聲——不願意?他敢!

陸拾心下凄凄,垂死掙紮道:“也不知道裴公子在何處,怕是得好找。”

宣宸淡淡道:“龍煞軍的竈房。”

陸拾:“……”這都知道?

“還愣着幹什麽?”

一看那豎起的眉,陸拾頭一低,“屬下立刻就去!”

他再也不廢話,憂心忡忡地出去找人。

*

裴星悅去找宣宸的時候,陸拾正在裏面禀告,于是他腳跟一轉,熟門熟路地摸去了竈房。

因為昭王不喜人多嘴雜,所以偌大的府邸下人極少,顯得陰森沒什麽人氣,但唯獨竈房不一樣。

民以食為天,就算像鬼魅的龍煞軍也得吃飯,而且宣宸對他的親兵極好,夥食頓頓有肉有蛋有魚有菜不說,每日還換着花樣來。

廚子都是禦廚級別!

對于能把自己吃窮的裴星悅來說,這裏簡直就是天堂。

他來昭王府沒幾天,其他地方還不熟悉,但竈房已經摸透了。而憑着他那張俊俏讨喜的臉,爽朗不拘小節的性子,又很快贏得了掌廚、幫廚、打雜的喜歡,成了竈房重點投喂的對象。

不管裴星悅多晚摸過去,總能找到大爺大娘們特地給他留下的特色菜,家鄉食,各色各樣的家釀點心也随他吃喝。

裴星悅一口一口吃得不吱聲,每次都肚皮圓溜地扶門出去,然後到林子裏練好一會兒的功消食。

這會兒他正窩在竈房裏幫竈房大娘和面,像他這種武林高手,內力一起,手法一定,輕而易舉就将面和得軟糯又勁道,白胖溜溜的滾圓滾圓,做什麽都好吃。

覃婆善做面食,她正在準備明日的早點,年紀大了,力氣就有些不夠用,幸好裴星悅來了。

“裴公子,今晚真是謝謝您喽。”覃婆笑眯眯地将熱騰騰的一碗面擱在桌上。

裴星悅把幾個大面團端到一旁,然後洗完手,随口問道:“婆婆,這些面團平時都是你自己來嗎?數量這麽多,你一個人恐怕不行吧。”

醬牛肉厚厚地給他碼在碗面上,幾乎蓋住了整個海碗,散發着濃郁的香味,裴星悅坐下來拿起筷子,狠狠地吸了一鼻子,頓時口中生津,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覃婆爽快地回答:“我兒子呀。”

原來如此,裴星悅點點頭,夾了一筷子的牛肉,正要送嘴裏,又疑惑道:“他也是廚子?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他?”

覃婆說:“他在龍煞軍。”

裴星悅一怔,緩緩回頭,見覃婆拿着抹布擦着竈臺,一臉平靜。

他沒深入接觸過龍煞軍,這群士兵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鬼,每個人都不拘言笑,冰冷異樣。

除了那些統領、校尉級別還有點人該有的情感,其餘活得仿佛行屍走肉,話都不講。

他忽然想到被關在地牢裏的那些,宣宸說他們發病了,熬過藥性就能活下去,可這又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遲疑着咀嚼牛肉,思忖片刻,終于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話:“覃婆,龍煞軍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實想知道答案最容易的便是問宣宸,然而他倆之間一直保持着一種看似親密又帶着微妙隔閡的生疏。

裴星悅不敢太深入去問,內心深處似乎也怕知道昭王那更加陰暗的一面,令他無法心安理得地留在昭王府,就如當初被提前行刑的趙奇。

可是,這種逃避的行為不長久,他還是無法自欺欺人。

覃婆雖然與裴星悅不過才認識了幾天,但看得出來這是位光明磊落的俠客,目光清明,沒有一絲藏奸耍滑。

更重要的是,他對昭王沒有敵意,甚至在那晚武林高手行刺之時還出手救了宣宸。

昭王府從不待客,唯獨面前的青年。

覃婆想到這裏,嘆了一聲說:“龍煞軍裏的孩子呀,都是王爺從天上宮裏帶出來的。”

裴星悅一怔,又是天上宮!

“皇帝要長生不老,要到天上去當神仙,但光他一個人有什麽意思,做了一輩子的皇帝,前呼後擁慣了,自然也得備上一支同樣不老不死還比凡人更加強大的天軍,裴公子,你說是不是?”覃婆笑着,可那眼裏卻彌漫着濃重的悲哀和憎恨,拿着抹布的手蒼老卻擰地緊緊的。

“那些藥啊,毒啊,稀奇古怪的東西,老婆子沒見過,但聽幾位大人說,被抓進天上宮的人沒幾個熬得住的,所以抓的都是有武功,越高強越好,這樣的人才受得住藥性,耐得住折磨,一個個的……”覃婆的喉嚨含糊地哽了哽,似乎想哭來着,“就不成人樣了……”

“我兒從小習武,會點功夫,雖然不能跟裴公子您比,但保護家人也夠了。他本是守城門的士兵,後來跟随守将調入宮中,成了禦林軍,也算出息了。五年前娶了他師父的閨女,準備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可是……可是宮裏是非多,他又是那種耿直的性子,不知怎的就得罪了貴人,就……就被送進那裏去了,他媳婦到處托關系想辦法,反而搭進了自己。”

覃婆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她拿着手裏的抹布正要擦,幸好裴星悅眼疾手快,換了個幹淨的帕子遞過去。

覃婆沖他笑了笑,滿臉褶子鋪滿辛酸,拿帕子摁了摁眼角,繼續說:“再見我兒時,是昭王開府出來,身邊帶着龍煞軍,滿城風雨,人人害怕。可我就是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婆子,命不命的也不在乎,就來這裏碰碰運氣,可沒想到,老天爺還真是眷顧我們娘兒倆……”

此刻,竈房裏除了覃婆略微喑啞的聲音,寂靜得落針可聞。明明這面條勁道彈性,牛肉醬香十足,可是裴星悅再也沒動一筷子。

想到被關在地牢裏的那些龍煞士兵,他難受得仿佛在生吞刀子。

突然,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不緩不急三下,裴星悅望過去,卻見覃婆擡起手擦了擦眼睛,接着起身道:“裴公子您繼續吃,放心,是我那兒子來了。”

她開了門,一位一身漆黑,包裹得極為嚴實的龍煞士兵站在門外,他摘下面具看着覃婆帶着淚痕的臉,目光瞬間變得極冷。

“娘沒事,好着呢。”覃婆笑了笑,充滿了安撫。

男人點點頭,于是一邊往裏走,一邊開始脫手套。

不過才脫了一只,就被覃婆按住了手,“今晚不用你幫忙啦,裴公子正巧在這兒,他已經幫娘都揉好了。”

男人聞言視線移到了四角方桌前的裴星悅身上,接着望向擱在大盆子裏胖圓胖圓的大面團子,然後面無表情地沖裴星悅點了點頭。

他重新戴好手套,正要戴上面具,卻又被他娘拉住了,“娘也給你留了一碗,吃完再走。”

覃婆笑眯眯地拉着兒子的手坐到了桌子上,可看到裴星悅,又遲疑了起來。

龍煞軍畢竟兇名在外,常年充滿血腥氣,令人害怕,而裴星悅又是王爺的貴客……

“一起吃吧。”裴星悅笑道。

“多謝裴公子。”覃婆将兒子按在了桌子前,又遞給了他一雙筷子。

男人于是安靜吃面。

裴星悅琢磨着搭兩句話,便想到了倒黴弟弟宋明哲,問:“這位大哥,你知道今早被送進府裏的那些大官兒子關在哪兒嗎?”

男人仿佛沒有聽見,自顧自地吃。

“大哥?”裴星悅又喚了一聲。

男人頓了頓,擡頭看他一眼,很快搖了下頭。

裴星悅心說這是幾個意思,不能說還是不知道?

還是一旁的覃婆說:“裴公子見諒,他已經說不了話了。”

裴星悅愕然,接着低聲道:“抱歉。”

男人吃得很快,不一會兒連湯都喝完了。他放下筷子,戴好手套和面具,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竈房,隐入黑暗之中。

覃婆在他身後看着,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樣已經好了,他至少還活着,還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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