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眼前的手掌幹燥溫暖,和以前碰上去的感覺不太一樣。

但這氣息是南燈無比熟悉的,他在衣櫃裏躲了一會兒,終于稍微平複下來一點。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鑽出衣櫃撲進連譯懷裏。

“我……我好像不太對勁,”南燈不安道,“你能碰到我嗎?”

連譯将他抱緊,擡手撩開他的額發:“能。”

南燈有心跳,在呼吸,體溫雖然偏低,但也在常人的範圍內。

他不再是鬼魂的狀态。

南燈很害怕,摟緊連譯悶聲道:“為什麽……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會死,”連譯低聲安撫,“別擔心,有我在。”

他早上因為禁制突然發作昏迷過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鬼魂變成活人,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

倒是很久以前曾有過将魂體鎖在屍體內,煉制成僵屍的邪術,但南燈看起來也并不是。

連譯撫摸着南燈柔順的發絲,将他從地上攔腰抱起來。

以前只有南燈主動抱住連譯,被人抱起來的體驗從來沒有過,南燈緊張不已,摟緊連譯的脖頸生怕自己掉下去。

床邊和地上散落着許多藥盒,各種用途的都用,看起來是嶄新的。

有一盒退燒藥打開過,還有一個空了的杯子和湯勺,一瓶空了的符水,一起擺在床頭的櫃子上。

連譯很确定,他的住處沒有這些東西。

兔子頭在連譯腳下,仰頭看着他們,咳咳兩聲,從嘴裏吐出一盒藥。

連譯暫時沒有管這些,推開藥盒将南燈放到床上。

他仔細為南燈檢查,呼吸、瞳孔、皮膚,他的身體看似完全正常。

并且南燈的皮膚白皙嬌嫩,如同新生兒一般,身上穿着原本魂體的衣服。

南燈緊緊攥着連譯的衣擺:“我的心跳好快……”

當了這麽久的鬼,突然就變了,他還不能完全适應,眼前的連譯是唯一的依賴。

他擁有真正的身體,五官還是與之前一樣精致漂亮,眼尾因為緊張過度而微微泛紅。

連譯繼續安撫他:“我也是。”

“真的?”南燈歪頭靠在連譯心口處仔細聽,一邊摸索着,又往上摸到連譯的脖頸和下巴。

他雙手捧着連譯的臉側,湊近嗅了嗅,感受到呼吸間的熱氣灑過來。

和之前魂體的時候不太一樣,南燈聞不到連譯生魂的香味了,不過依然是他熟悉的人。

“你沒事了嗎?”南燈緩過神來,對連譯的擔憂不減:“你早上突然暈倒,還在發燒。”

“沒事了,”連譯轉而問道:“這些東西哪來的?”

南燈老老實實說:“我去……去偷回來的。”

他把上午所做的全都說了出來,包括頂着太陽去藥店,給連譯喂了符水和退燒藥,之後陪着他睡了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變成這樣了。

“是不是吃的藥起作用了?”南燈眼含期盼,“你已經不發燒了。”

連譯安靜注視着他,片刻後應道:“嗯。”

南燈是一只鬼,冒着受傷和被抓的風險,白天外出去為他找藥。

連譯垂眸,牽起南燈的手腕。

他現在擁有實體,身上看不出任何傷痕,卻也能猜到暴露在陽光下時,會是怎樣的感覺。

符水和退燒藥的實際作用很小,但他還不能告訴南燈自己昏迷的真實原因,還有他的身份。

南燈為他做了這麽多,得知真相一定會傷心。

南燈慶幸又開心道:“你沒事了就好……”

他額上還有一塊紅印,是剛才在衣櫃門上撞的。

連譯輕柔撫過,忍不住湊近落下一個吻。

南燈不曾抗拒,或許都不知道他這麽做的含義,望着他眼神單純。

兔子頭在一旁默默看着,打嗝吐出一盒新的藥。

“那這些藥還用得上嗎?”南燈又問,“要不要還回去?”

連譯說道:“我來處理。”

他松開南燈,找了個箱子把所有藥盒都裝起來。

南燈抱着膝蓋坐在床上,安靜看着連譯的舉動,時不時低頭打量自己。

他有呼吸了,也有心跳和體溫,變成了和連譯一樣的活人。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南燈想不明白。

不過……變成了活人,就算是再死掉,那也就是鬼了吧。

南燈安慰自己,終于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

而他漸漸适應過來,先前的惶恐與不安也消散了大半,開始感到無比新奇。

南燈獨自下了床,像第一次進入這棟房子一樣,這裏看一看哪裏摸一摸。

他魂體的時候就沒有鞋子,此時光腳踩在地上,連冰冷的瓷磚也感到很新鮮。

還有沙發與地毯,任何觸感都與之前不一樣。

當連譯收拾好卧室的藥盒時,在廚房找到正在玩水的南燈。

他看起來很興奮,上衣被濺濕了一大片也不在乎,發梢也挂着水珠。

連譯上前關了水龍頭,捏住南燈冰涼的手心:“不冷?”

“冷,”南燈眼神發亮,“但是好玩。”

他又跑去陽臺,很小心地将一根手指暴露在陽光下。

還是有點燙,很熱,不過不疼。

南燈依然不喜歡陽光,回到客廳蹲在角落的盆栽前。

他盯着盆栽看了很久,兔子頭也在他身邊,跳起來咬住一片葉子吃掉。

南燈也摘下一片葉子,翻來覆去地打量,學着兔子頭放進嘴裏。

連譯及時阻止,拿走葉子扔掉:“你不能吃。”

南燈乖乖應下:“哦……”

兔子頭自顧自跳走了,南燈變成了人,它好像一點都不在意。

連譯問道:“餓了?”

南燈遲疑着搖頭:“不餓。”

他就是好奇,想試一試味道,并不是真的要吃。

連譯牽着南燈在沙發坐下,為他拿了一雙拖鞋,俯身親自為他穿上。

他骨骼纖細瘦弱,拖鞋穿着有點大。

穿好了鞋,連譯又找出幾件衣服,讓南燈把身上被水沾濕的換下來。

南燈舉起衣服打量,湊近聞了聞,是連譯的。

連譯讓他自己挑喜歡的換上,轉身去了廚房并關好門。

他用靈術喚醒幾只小紙人,打開冰箱做了一份蛋羹。

做好後小紙人匆忙躲進櫥櫃夾層,連譯打開門,換好衣服的南燈就站在門口。

連譯的衣服對他來說也偏大,松松垮垮的,纖細的指尖堪堪露出袖口。

他走近,為南燈挽起袖邊:“吃點東西?”

南燈早就聞到了蛋羹的香味,不住張望:“是什麽?”

他原本還有些猶豫,雖然變成了人,可他以前是鬼,不确定能不能吃正常的食物。

然而當嘗了一口蛋羹,南燈把剛才的擔憂徹底忘在了腦後。

他捏着勺子埋頭吃,被燙到了也不肯停下,連譯阻止未果,把蛋羹拿走,舀一勺吹散熱氣再喂給他。

南燈這下老實了,乖乖吃完一整碗蛋羹,喝了一瓶熱好的牛奶。

他放下杯子,撲進連譯懷裏:“我飽了。”

連譯将他抱住,仍然有不真實的感覺。

哪怕他曾有過念頭,也只是個轉瞬即逝的念頭而已,鬼就是鬼,是死亡後變成的怨魂,怎麽可能再重新變成人。

但此刻的南燈的确真實存在,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吐息湊得極近,柔軟細嫩的皮膚貼過來。

他一直喜歡粘在連譯身邊,只是以前是魂體,現在是個活生生的人。

同樣的舉動,效果不同,意義也有所不同。

連譯突然問:“你不怕我?”

廚房的凳子都是單人的,南燈坐在連譯腿上,有些迷茫:“為什麽要怕你?”

連譯沒有說話,視線劃過南燈小巧的下巴尖。

長久以來,內庭的那些天師都怕他,不敢離他太近,普通人更是會無意識地避開他。

唯獨南燈是個例外,不管他是鬼還是人。

連譯松開南燈不再抱他,站起身:“下次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外出。”

他語氣略帶強硬,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論發生什麽情況。”

南燈沒有反駁,他自己也膽小,乖乖地點頭。

城中心,林玖接到報告,來到一家藥店。

這裏的店員聲稱,上午店裏的藥莫名其妙不見了很多,他們打開監控發現可能是撞鬼了,趕緊尋求天師的求助。

大白天撞鬼這種事極少遇到,林玖覺得不尋常,想親自過來看看。

監控裏,畫面時不時晃動,正是捕捉到魂體的跡象。

緊接着藥品開始丢失,都是被挪動後憑空不見。

林玖查看藥品丢失的清單,上面每一種藥都拿了一盒,甚至還拿了一瓶符水。

這些藥數量不少,那只鬼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把藥盡數帶走。

監控畫面的最後,只捕捉到一個隐約的背影,這是唯一的線索。

店員很害怕:“怎麽大白天也撞鬼啊,真是吓死人了……”

有天師在安撫店員,林玖看着安靜的羅盤若有所思。

白天也有天師巡邏,這只鬼沒有被發現,證明氣息很淡,實力并不高。

而他竟敢在白天出來,也不傷人,只是為了偷藥,還偷走了一瓶符水。

林玖越想越覺得奇怪,和手下打了聲招呼,獨自離開藥店,朝着監控背影離開的方向找去。

羅盤沒有指引,無異于大海撈針,但林玖沒有放棄,他基本只走了直線,直到站在一個分岔路口。

再往前走,是郊外的方向。

不知為何,近來發生的事情,似乎都與郊外有關。

黑貓兩次阻止天師靠近郊外,混沌神出現在郊外。

還有連譯,也住在郊外。

林玖感到頭疼,他想不明白,暫時将此事擱置,轉身回去。

夜晚很快來臨,南燈玩了一整天,被連譯帶去浴室洗澡。

他抓着連譯的手不肯松開:“你為什麽不跟我一起洗?”

連譯冷酷道:“不行。”

浴缸裏已經放好了水,他教會南燈香皂和洗發水的用法,并叮囑他不能洗太久,走出浴室關上了門。

兔子頭被攔在了外面,連譯也不準它進去陪南燈,南燈不太高興,悶悶地脫掉衣服。

不過很快,他就被熱水吸引注意力,興奮地躺進浴缸。

連譯不放心,每隔十分鐘就來敲門,詢問南燈的進度。

南燈每次都說快了快了,裏面的水聲嘩啦嘩啦響。

直到連譯的耐心終于耗盡,再次來敲門:“南燈,馬上出來。”

“知道了!”南燈的聲音響起,他磨磨蹭蹭從浴缸裏出來,打開淋浴噴頭沖掉頭發和身上的泡沫,就這麽直接打開門。

連譯站在外面,手裏拿着一張寬大的浴巾。

南燈頭發濕漉漉的,整個人像剛從水裏撈出來,水珠順着身體往下滑。

連譯仿佛早預料到他會這樣,默默展開浴巾将他裹住。

南燈還對他不肯和自己一起洗耿耿于懷,把頭發上的水都往他領口蹭:“頭發濕了,不舒服。”

浴巾裹着不方便走路,連譯将他攔腰抱起,帶去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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