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兔子頭巴掌大小,身體半透明,像個兔子玩偶的腦袋。

它被南燈提着耳朵,漆黑的瞳孔呆呆的,模樣有點滑稽。

林玖見過混沌神,那一次在郊外的場面混亂不堪,谷虛還受了重傷,他當時只顧着保護傷員撤退,并沒有太多見到三神之一的激動與欣喜。

等回過神來,混沌神已經消失了。

而無論怎麽看,眼前的兔子頭與兇殘醜陋的巨獸,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也可能……山神的寵物不止一只?

兔子頭更不像地靈,或許真的只是南燈的小寵物,僅此而已。

林玖穩住心神,斟酌着語氣:“您無需在意……”

他站得筆直,說話十分客氣,南燈有些不知所措,扭頭看向連譯。

連譯用毛巾擦着手:“過來吃魚。”

南燈悄悄看了眼林玖的手掌,沒見到什麽傷口,帶着兔子頭回到桌邊。

他把兔子頭放在一個幹淨的碟子裏,警告道:“不許亂動。”

兔子頭半閉着眼,老老實實待着。

這一頓飯南燈吃了很久,他的食量仿佛沒有上限,又什麽都想嘗一嘗。

吃完第二十塊點心,連譯拿走了餐盤:“好了。”

南燈還意猶未盡,乖乖點頭:“那不吃了。”

他拉過連譯的手,照例讓他摸摸平坦的肚子,表明自己沒有因為多吃而感到不适。

林玖及時上前收拾餐具,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卻還是能清楚感覺到連譯與南燈的相處方式。

連譯竟然敢阻止山神繼續吃點心……

不過他與山神相熟,自己沒有資格多嘴。

他們如此親近……

不不不,一定是他想多了,山神的所表現出來的一切,一定都是有原因的,只是他現在還不懂而已。

林玖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充當一個隐形人。

等他收拾好,叫服務員來帶走餐具和桌子,連譯已經帶着南燈去了卧室那邊。

這麽晚了,山神也需要休息。

林玖看了眼時間,打算悄悄離開,他瞞着翁平然過來,不能逗留太久。

他走到門口,連譯叫住了他:“你等等。”

連譯手中拿着月季花的花盆,走近:“這是新的地靈?”

因為南燈的緣故,這株月季花擁有不同尋常的生命力,但猜測歸猜測,現在還不能确定它已經成了地靈。

林玖接過月季花,仔細打量:“從外表暫時看不出來,它可能還在成長當中。”

非戰鬥狀态下,部分地靈憑肉眼無法分辨,比如那只黑貓。

而且附近的幾個區域,好像都有地靈,沒聽說哪裏有空缺。

區域地靈只會有一只,這像是某種無形的規則。

如果月季花當真是新地靈,需要把它送去合适的地方。

“植物類地靈,一般比較弱小,”林玖說道:“我建議再觀察觀察。”

先留在南燈身邊,有山神氣息的溫養,地靈的成長會更加迅速。

林玖捧着花盆,小心翼翼還給連譯。

連譯接過來:“好。”

“那我回去了,”林玖恭敬道:“內庭那邊有新的情況,我會及時聯系您。”

連譯話音頓了頓:“好。”

他與林玖的接觸,算起來其實并不多,還不怎麽習慣有個能正常交談的“同事”。

林玖對此不在意,而且比起來旅館之前,連譯對他的防備明顯有所下降。

他再次向連譯道別,安靜離開。

連譯反鎖房門,回到卧室區。

南燈不知何時把空調打開了,蓋着厚厚的被子看電視。

連譯走近,關掉溫度不适宜的空調。

南燈掀開被子,朝連譯伸手:“我困了。”

連譯牽住他,把手重新塞回被子裏:“自己睡,我去洗澡。”

南燈打了個哈欠:“那好吧,我等你。”

卧室的壁燈被擰到最暗,連譯獨自去了浴室。

南燈一直在等他出來,等到一半不小心睡着了。

直到他迷迷糊糊聽見動靜,睜開眼看見連譯去了隔壁床。

南燈抱着被子坐了起來,他睡到一半還有點不清醒,呆呆望向連譯。

卧室裏的燈光暗淡,連譯動作微頓,在南燈的目光下回到他這邊的床鋪。

南燈自覺往一旁挪,給連譯騰出一個位置。

連譯剛剛躺上來,南燈就蹭了過去,想讓他抱自己。

他困得要命,也沒問連譯剛才為什麽不過來。

連譯擁住他,哄道:“睡吧。”

今晚林玖掩飾地很好,卻也被連譯看出了幾分。

也因為在場的是林玖,換做內庭任何一位長老看見,必定會立即質疑或阻止他。

山神何其高貴,一個天生煞體、待定罪的天師,怎麽敢與山神如此親密。

不用問連譯也能猜到,他在別人眼中,是不配的。

然而南燈偏偏喜歡和他在一起,或許因為習慣和依賴,又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

連譯垂眸看着南燈安靜的睡顏,輕柔撫過他烏黑的發絲。

他低頭湊近,克制的吻落在南燈額間。

第二天一早,南燈先醒來。

他閉着眼埋進連譯懷裏,還不想起床。

兔子頭擠在兩人中間,南燈把它抓出去,摸索間碰到一個又涼又硬的東西。

他拿出來一看,是一塊亮閃閃的銀制八卦環。

南燈遲鈍地愣了兩秒,猛然将八卦環往外一扔。

銀制品摔在地上發出悶響,連譯睜開眼。

南燈這下徹底清醒了,他掀開被子坐起來,忐忑地捏着指尖查看。

連譯牽過他的手,上面的皮膚白皙細嫩,只有他自己捏出來的紅印,沒有受傷。

躺在地上的八卦環嗡嗡兩聲,自動懸空,立起來緩緩飛近。

南燈有點害怕,往連譯懷裏鑽,連譯安撫道:“不用擔心,它不會傷你。”

八卦環是他的常用法器,帶有微弱的靈性,與主人意念相通。

南燈扭頭看了一眼,壯着膽子伸出手。

他見識過八卦環的厲害,能直接将一只鬼的身體洞穿,此時安靜懸在空中,微微散發着光芒。

南燈小心觸碰,八卦環主動朝他飛近,落在他掌心。

現在的八卦環更像一個普通的銀制品,南燈捧在手裏打量,身體漸漸放松。

床頭櫃上的通訊器響了一聲,連譯拿起來查看,是林玖。

“有人說見到你與怨魂同行,這是不是有誤會?”

林玖不清楚南燈的情況,他只知道連譯兩次重傷了大批怨魂,以為又被人誤解。

連譯沒有回複,放下通訊器。

不管是誤會還是故意誣陷,已經不重要了。

谷虛鐵了心要給他定罪,他的任何辯解都沒有用。

南燈更不能在這時候被發現,他和兔子頭被關進業障塔的原因還沒有找到,內庭的那些人不能輕易相信。

況且南燈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與能力,他單純又懵懂,幾乎如同一張白紙。

初生的神明落在別有用心的人手裏,後果不堪設想。

南燈還拿着八卦環把玩,放在手心沾上自己的體溫。

連譯将他抱緊,目光投向門邊的月季花。

上午,林玖收到了連譯的傳訊。“查一查帶回來的怨魂。”

傳訊中所說的怨魂,是指兩次大批量出現,圍攻連譯的那些。

因為瘟疫,近來的怨魂數量增多,翁平然精力有限,上次從旅館外抓回來的怨魂被單獨存放,還沒來得及送去業障塔。

林玖第一時間找到怨魂,悄悄帶走其中一個陶罐。

白天留守的天師不多,不少人正在休息,包括翁平然,林玖暢通無阻,直接把陶罐帶回了住處。

他打開通訊器,再次查看連譯發來的傳訊,面色凝重。

傳訊裏提到了霧鬼,簡短描述了他的能力。

利用某種工具,給其他怨魂打上标記并驅使他們,這簡直聞所未聞。

而內庭一直在抓捕怨魂,竟然沒有察覺到半點異樣。

但很快,林玖想通了原因。

霧鬼有明确的目标,并且很狡猾,他能從連譯手中逃脫,不暴露任何行蹤。

他多半潛藏了很久,暗地裏偷偷驅使大量怨魂給自己補充食物,直到撞上連譯。

霧鬼針對的只有連譯,從不攻擊其他天師或居民,所以也就只有連譯發現了他。

正巧連譯當下處境不好,他所說的話,不一定會有人信。

林玖打開陶罐,從裏面放出一只怨魂。

三級怨魂在符陣裏瘋狂亂竄,發出陣陣怒吼與咆哮。

林玖用靈術鎮壓住他,逼問:“霧鬼在哪?”

但這種問話,對怨魂而言根本不起作用,林玖沒抱太大希望,開始檢查怨魂的身體。

然而,他并沒有發現怨魂身上有任何黑色的印記。

林玖眉間緊皺,又取出幾只怨魂,全部檢查了一遍,也沒有。

難道是弄錯了,這不是那批怨魂?

他選擇信任連譯,猜測也可能是霧鬼怕被發現,主動讓印記消失了。

林玖抓起怨魂扔進陶罐,準備去一趟連譯那邊。

他給連譯發了傳訊,提前通知一聲,得到允許後悄悄趕過去。

抵達旅館時,南燈剛剛吃完午飯。

第三次見到林玖,他不再那麽緊張,略顯拘謹地和他打了個招呼,抱着月季花安靜坐在角落的沙發。

連譯和他說過,讓他多與月季花接觸,說不定能讓月季花長得更好。

南燈摸着月季花的葉子,好奇望向正在交談的兩人。

“印記沒了,”林玖說道,“我不清楚情況,所以想帶來讓您看看。”

他後退幾步,釋放出一只怨魂。

房間的窗簾沒有關,怨魂從陶罐出來,立即被陽光灼傷,痛苦地翻滾。

南燈看見這一幕,不由得屏住呼吸,抱緊懷裏的月季花。

好在有符陣的禁锢,怨魂的聲音全都被隔絕在裏面。

連譯親自确認了一遍:“沒有印記。”

他不可能還記得這是不是那晚圍攻他的怨魂,被調包了也說不定。

“真奇怪……”林玖思索道:“我總覺得,霧鬼怕被我們發現。”

他口中的“我們”,指的是內庭的天師。

怨魂天生暴戾兇殘,無法克制各種邪念與欲望,霧鬼卻能隐藏這麽久,也是十分不尋常的一點。

“這些怨魂沒用了,”連譯神色微冷,“下一次再碰見,我會抓住他們。”

林玖欲言又止,他還想問,南燈會不會知道什麽。

但連譯與南燈在一起,南燈知道的,他也一定會知道。

看來線索暫時斷了。

林玖應了一聲,準備将符陣裏的怨魂收起來。

這時,南燈懷中的月季花突然動了。

它的第二朵花苞極速膨脹,枝條猛然增長,延伸至怨魂所在的位置,張開足足有一米寬的花苞,探出內裏兩排密密麻麻的尖齒,将怨魂一口吞了下去。

連譯的反應最快,側身躲開枝條。

林玖吃了一驚,撤掉符陣連忙退了幾步。

符陣的約束對地靈無效,月季花果然成了新的地靈。

吞掉怨魂後,月季花緩慢恢複如常,花苞也變回原來的大小,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南燈捧着花盆,結結巴巴:“你、你……”

兔子頭也在南燈懷裏,甩着耳朵抽了一下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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