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謝運舉起手中的匕首,仔細端詳着刀刃上殘留的血跡:“可惜你能窺探萬物壽命,卻無法預知自己的死期。”
窺探萬物壽命,是太虛法器擁有的能力,然而戴在太虛腕間的玉镯已經黯淡無光,代表他的神力所剩無幾。
太虛閉上雙眼,嘆息着說道:“你不會成功的。”
他的傷口一直在流血,臉上絲毫不見懼怕慌亂的神色,仿佛絲毫并不在意生死。
謝運冷笑一聲:“你怎知我不會成功?任何微小的變化,都将影響最終的結局,這可是你說的。”
“我會抓住那個即将誕生的新任山神,”他往前半步,繼續說道:“沒有你的引導,他會變成什麽樣子?”
太虛沉默無言,他失血太多,已是瀕死狀态。
謝運不再猶豫,收起匕首施展陣法,将最後一點神力從太虛身上抽離,融入自身。
太虛的身軀随之變得透明,直到徹底消失在原地。
—
南燈驟然回神,臉色十分難看。
地牢中的謝運擡頭,看向懸空的小傘:“這就是你的法器?怎麽,你要殺我?”
他不知法器的用途,而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南燈已經看到了一切。
兔子頭從衣兜裏鑽出來,一雙泛紅的眼睛盯着謝運。
謝運也看見了它,冷冷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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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傘被收回,南燈将兔子頭按回衣兜,轉身離開地牢。
謝運見狀還有些遺憾,他探究的視線也落在連譯身上,但連譯并未與他有任何的眼神交彙,跟随南燈離去。
走出陰冷潮濕的長廊,南燈停下腳步:“他還不能死。”
“為何?”身後的翁平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讓林玖下令給謝運找些補藥來,免得他因為太虛弱而死亡。
“他把自己的魂體分離了一半,以怨魂的方式修煉,”
南燈轉頭看向漆黑的地牢,低聲說道:“他就是霧鬼。”
翁平然震驚:“他是霧鬼?”
那種方式根本算不上修煉,應該叫做進食。
在謝運的過往記憶中,南燈看到了他與上一任山神太虛相遇的始末,以及後來發生的所有事情。
起初,謝運與大部分天師沒什麽區別,恪盡職守、敬畏神明。
他的天賦還不錯,勤奮努力,處事冷靜沉穩,長老之位有空缺時,他是第一個上任的。
天師身份特殊,多數人會選擇與另一位天師相戀結合,謝運也不例外。
但後來,他的未婚妻在某次任務中死亡,魂體正好由他送去業障塔。
謝運對自己的未婚妻實際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只是覺得有些惋惜。
天賦這麽好的天師,死後的魂體也比普通人強很多,卻難逃怨氣的侵蝕,變得面目可憎,再也看不出生前的模樣。
聽說山神近期在周邊現身,偶爾會回應一些求助,謝運抱着試一試的想法,沒有将魂體第一時間送去業障塔,而是随身帶着。
他很聰明,悄悄跟蹤地靈,果然見到了山神。
謝運激動萬分,跪在太虛面前,捧起手中裝有怨魂的陶罐:“懇請您将她的神智恢複,讓我再與她多說幾句話吧……”
他聲淚俱下,看似是一個無法接受妻子死亡的癡情人。
太虛搖搖頭:“我做不到。”
怨魂與煞氣融為一體,幾乎就是煞氣本身,若要剔除煞氣,那就相當于将其煉化。
謝運很失望,忍不住說了一些想法,認為應該有辦法抑制住怨魂的惡念才好。
不然他們這些天師努力修習靈術,忙碌操勞一生,卻與普通人的歸宿沒什麽兩樣。
雖然被人打擾,太虛沒有生氣或不耐煩,反而對謝運所說的有些感興趣。
“你說得有道理,天師平息鬼禍,是有功勞的,”他思索道:“不過要是不願意再當天師,也無人能勉強。”
天師的身份高于普通人,補貼的薪水也十分高,時常會享受到不同的待遇。
比起他們,地靈更沒有選擇的餘地,但地靈無欲無求,心思更加純粹。
謝運不肯就此放棄,他依然保留着未婚妻的魂體,對其嘗試了各種方法。
有一次,魂體見到生前最喜愛的一件物品,表現出來的舉動有所不同。
謝運覺得這是個關鍵之處,又去找太虛。
太虛卻說:“你妻子剛死不久,魂體帶有執念,待時間一長,執念也就被消磨了。”
況且山神都做不到的事,他更不可能做到。
至于謝運究竟對魂體做過哪些試驗,太虛不清楚,也沒有懷疑過。
因為這件事,他與謝運算是熟悉了起來,有時需要通過謝運,向內庭的天師傳達一些信息。
不過謝運将這些信息模糊處理,對外并沒有提及自己見到山神。
他開始對太虛感興趣,默默探知他的一舉一動,了解山神的一切。
加上他有意無意地詢問,漸漸知道了不少。
比如太虛手上的玉镯是獨屬于他的法器,能窺探萬物壽命,甚至是路邊的花草。
太虛也能看見謝運的壽命,不過沒有直接告訴他:“你以後多注意休養,不要過度操勞。”
未來并不能被完全預測,壽命也在随時産生變化,不是固定的。
而太虛看上去十分年輕,實際已有三百歲。
“您才三百歲?”謝運驚訝,“可是古籍中……”
內庭保存着一些從前的古籍,山神的蹤跡可以追尋到很久很久以前,而太虛才當了三百年山神。
“是的。”
見謝運臉上的求知欲濃厚,太虛告訴他:“在我之前,還有許多任山神。”
但他只見過上一任山神,曾接受上一任山神的教導與指引。
山神的傳承與延續十分特殊,太虛誕生于自然山林之間,最初是一枚蛋。
“我破殼時,僅有魂體,”太虛說道,“後來當了一段時間的人,再後來,才是現在的我。”
鬼、人、神。
前兩種身份他都曾短暫體驗過,初期神力還不穩定,感應到周圍怨魂過多也會自動轉換,避免人類形态時被怨魂所傷。
謝運聽到這裏,急忙問道:“那您身為魂體時,不會被煞氣影響?”
太虛的話音頓了頓:“不會。”
他本質并非怨魂,只不過是魂體狀态罷了,當然與普通怨魂不同。
而他誕生即為山神,擁有神力與無盡的壽命,也身負山神的職責。
但山神與天師一樣,是有選擇的。
山神會受傷、會虛弱,卻不會死。
除非不願再當山神,強烈的意志會影響萬物,從而誕生出新的山神。
不願意繼續當山神的原因可以有很多,山神也有感情,會遇上喜歡的人。
然而山神不老不死,要想與對方白頭偕□□度一生,就得放棄山神的身份,否則只能眼睜睜看着愛人老去、死亡。
又或是單純感到疲憊厭倦了,打算用有限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正好,”太虛嘆息道,“三百年,也差不多了。”
他也有卸任的想法,等新任山神誕生後,他需要找到對方,并像上一任山神曾經做過的那樣,施以教導。
到時他不再不老不死,神力也漸漸衰弱。
他可以選擇變成一個普通人類,或者直接就此消散。
謝運焦急追問:“您為什麽要卸任?才三百年而已……”
太虛沉默了片刻,沒有解釋太多:“我并不追求長生。”
他是個十分溫和內斂的性子,法器是沒有任何殺傷力的玉镯。
謝運見過玉镯裏裝着各種各樣的物品,太虛偶爾會拿出來看一看,當成寶貝似的。
他此時低頭摩擦着玉镯,沒有注意到謝運異樣的眼神。
太虛想卸任,不是口中說說而已,他當真在為此做準備。
謝運依然盡心盡力地侍奉他,還會貼心避免他被人打擾,更沒有把知道的一切随意說出去。
直到最後,守在太虛身邊的穢首感應到新任山神誕生,立即前去尋找。
太虛也想跟去,卻被蓄謀已久的謝運抓住。
謝運最擅長符陣之類術法,他困住太虛,用陣抽取他身上的神力。
太虛本就處于最虛弱的時候,實力大不如從前,加上神力被猛然抽走,根本無力逃脫。
他看着一反常态的謝運,冷靜問道:“為什麽?”
确認山神被自己所困,謝運緩步上前,臉上露出笑容。
但這笑容很快又消失了,他喃喃自語般:“你們想當人就當人,想當鬼就當鬼……不想當神的時候,也可以不當神。”
他嘆息一聲:“我很羨慕。”
早在很久之前,謝運就開始研究太虛的神力,想為己所用。
既然山神并未萬能的,那就一定有辦法壓制。
陣法中,從太虛身上抽離的神力被謝運吸入,轉化為他自己的靈術修為。
他閉上眼仔細感受,又嘆了口氣:“若新誕生的山神是我,那該多好。”
神力所剩無幾,太虛能被匕首輕易刺傷,謝運關了他兩天,并将他綁起來。
太虛試圖勸解:“你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
“當然有,”謝運徹底暴露本性,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也想當神。”
他要奪走太虛僅剩的神力,再找到新任山神。
他的實力極速增長,也許等他殺了新任山神之後,他也會成神。
若殺不了,他就将其控制起來。
最終,太虛神力耗盡。
他原本打算卸任以後就此消散,也不想繼續當人了,謝運的所作所為加快了這一進度。
當僅存的一絲神力被抽走,太虛閉上雙眼,化作空氣。
—
殺了太虛後,謝運找到了穢首的蹤跡。
他故意散播了假消息,讓其他人以為鬼王現世,跟着他前去追捕。
察覺到謝運身上有太虛的氣息,穢首憤怒不已,嘶吼着要将他咬碎。
然而謝運吸收了太虛剩下的神力,附近還有不少天師,被幻陣所騙一起圍攻它。
穢首受了重傷,意識到打不過。
當然,謝運的狀況也只是稍微好那麽一點而已,混沌神的巅峰實力甚至在山神之上。
謝運也被穢首重傷,當他好不容易穩住局面,等來支援的天師,穢首卻不見了。
自始至終,他更沒能見到新任山神。
這場戰鬥之後,謝運幾近瀕死,身體更無法再恢複。
不知是不是他的怨念過強,竟因此将自己的魂體分離了一半出來。
漆黑的霧氣圍繞在他身邊,沙啞的嗓音與他如出一轍。
正巧侍從進來為他換藥,霧氣猛然撲上去,咬住侍從的脖頸将生魂吸幹。
謝運再次感受到了力量的增長,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
“既然當不了神……”他輕撫着飄散而來的霧氣,低語道:“那就當最強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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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