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03】

第03章 【003】

“蘇姐姐，這是——”沈幼安腦子空掉。

“繼續看。”

沈幼安抿唇，一目十行地掃過屏幕。新聞報道內容簡明扼要，總結起來大概就是講A本來是個在九英山附近寫生的美術生，意外上山遇到被追的小女孩，為了保護小女孩遭到槍擊，後獨自引開壞人，卻再無蹤跡。

根據警方調查，小女孩為被拐賣到此處的受害者，追捕她的人是隔壁鎮山裏村戶。村戶承認，他們當時拿了把獵.槍，似乎是打中人了。

“但絕對沒有打中要害。”村戶說，“我怕她跑出去把這事說給其他人，就一直在追她，但追到一半就消失了。她可能是掉下山了。”

警方進山搜尋多日未見屍體，村裏人說，這附近的山中都有狼，他們那邊以前也有死了人找不到的，估計都是被狼叼走。

“你不記得？”蘇霧觀察着沈幼安的反應。

沈幼安搖搖頭，面色發白：“完全沒印象。”

“所以，沈姐姐，你的意思是……我死了？”

蘇霧拿回手機：“準确來說，是失蹤。”

但十年裏，這附近的山都快被蘇霧來來回回翻了幾十遍，日子越長，失蹤兩個字就越接近死亡。

這話蘇霧不說，沈幼安也明白。

“因此，我認為，你現在還是和我待在一起比較合适。”

沈幼安低頭，嗯了一聲。

蘇霧說得沒錯。她要是就這麽明晃晃地去坐車坐飛機，有沒有身份另說，要是被認識的人瞧見，就是活生生的恐怖事件。且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貿然找上門去見家人，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

這樣的事，的确得需要準備，也最好是有人在旁，幫忙講述過程。

“怪不得。”沈幼安忽然想明白一件事，“蘇姐姐，我剛剛喊你第一聲的時候，你是不是都聽見了？就怕是有鬼，才不敢回頭？”

蘇霧：“也許。”

沈幼安舉手求饒：“蘇姐姐，你千萬別怕，我是人的，不是鬼，我也不吃人。真的，不信你摸我。”

她拉着蘇霧的袖口讓她去碰自己的脈搏，“你看，會跳，還有這！”

女人的手被她拉到胸口，她非常自主地邀請蘇霧用力一些。

蘇霧如被燙到，猛然一下把手收回來，丢給沈幼安一個冷冽的眼神。

“不用再摸，我看得出來，你活得很明顯。”

她頓了頓，又說：“也不要讓別人這樣做。”

*

車從公路繞過小鎮去到另外一邊，臨山打造的溫泉酒店安靜坐落。蘇霧領着沈幼安回房。

自帶私人湯池的房間，單獨院落，木調風格裝修，柔軟到一看就讓人想躺下的雲朵般的大床。

沈幼安：“哇——”

蘇霧：“電影節，酒店人多，沒空房，委屈你暫時跟我擠擠。”

沈幼安連連搖頭：“不委屈不委屈的，蘇姐姐，你房間好香，我很喜歡。”

蘇霧：“……”

小姑娘全然沒察覺這話有什麽問題，眼眸亮亮，小狗一樣：“蘇姐姐，你能收留我這幾天就已經很好，我做什麽都不委屈的，你不要再這樣說，我很感激你。”

蘇霧從這灼人的視線裏挪開：“嗯，去洗澡。”

“裏面有今天新換的用品，你先進去，我再找人送一套。換的衣服丢髒衣簍，尺碼告訴我，我讓人買新的送來。”

“均碼就好！”好貼心呀蘇霧，沒想到這人看着冷冷的，辦事暖暖的。

“內.衣呢？”蘇霧如常地問。

沈幼安啞然：“……”

蘇霧：“多大？”

沈幼安：“……不知道。”她記不清了。她穿到末日都多少年沒穿內.衣了？腦子本來就不好使，留下來的東西沒多少。哪有空記這個？等等。她現在好像穿了。

穿回後，沈幼安的衣服都維持着十年前的模樣。

“蘇姐姐，你等我下。”

沈幼安跑到浴室，兩手扯掉衛衣內搭，解開背心扣，反過來一看。

浴室門被推開，小小的一顆頭冒出來。

“80A——”

蘇霧：“了解，我買75A。”

沈幼安：“80！”

蘇霧：“你瘦了。”

好吧，說是這樣說沒錯。

沈幼安紅了臉，關上門，唾棄自己臉皮薄。大家都有的東西，二兩肉的事，她在蘇霧面前害羞什麽？

不過——

沈幼安低頭看了眼，是沒多少。跟蘇霧的還是很有差距。

她擡頭，視線不可避免地撞進鏡子裏，只是一個照面，她就愣在原地。

穿過來到現在，沈幼安都沒照過鏡子。聽別人喊她小姑娘，也沒當回事。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十年過去，她穿回來，依舊是十七歲的模樣。

毫無血色的皮膚，瘦到只剩骨頭的身體，過長且沒打理的雜亂長發。

沈幼安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迅速脫掉衣服，站在鏡子前觀察端詳自己的身體。完好無損，沒有疤痕。報道裏提到過的槍.擊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記。

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右手，心念一動，慘白無血色的指甲一下變成鮮紅的血色，唰地張出如利刃般的尖銳。

沈幼安皺緊眉頭。

果然，連這一身的毛病也跟着穿回來了？

她咬咬牙，把指尖的利刃收回去，低頭凝眸，只當一切都沒發生。

久違地沖了個熱水澡。浴室裏的空間被熱騰騰的白色水汽占領，片刻前光滑的鏡面蒙上一層霧氣。

沈幼安任由溫度過高的水燙過自己的皮膚，泛紅且刺痛的感覺讓她變得清醒。狠狠把自己清洗一遍後，她拿起浴巾，擦幹身上的水漬，又捧着頭發搓弄。

“咚咚。”

門被輕敲兩下。

蘇霧：“衣服在門口，我去客廳。”

過于敏銳的聽覺捕捉到女人離開的動靜，沈幼安推開門，探出頭，左右觀察一番，賊般一把撈起平整歸放在門口椅子上的衣物。

咦，現在的一次性內.褲都這麽可愛，還帶小熊圖案嗎？

*

“蘇姐姐，我好了。”

循聲擡頭，蘇霧瞧見個穿奶油色家居服的女孩。長發半幹，沒吹透，發尾不滴水，只是潤潤地貼在一塊。鹿般的杏眼看着她，兩手捏着衣角，不好意思極了。

蘇霧解釋：“新買的內衣洗了，正在烘幹，如果你需要，可以出門的時候再穿。”

沈幼安的臉紅紅的：“嗯。”

她忍不住想，洗了？怎麽洗的？難道是蘇霧手洗的？自從她自己能幹這種事後，她的貼身衣物就沒被別人經手過。

又給蘇霧添麻煩。

“蘇姐姐，我——”

“如果是想道謝的話，不必。”女人神情冷然，擡手看了眼腕表，“我兩個小時後有會議，需要先行離開，你自己一個人可以？”

“嗯嗯。”沈幼安點點頭，正要說話，就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咕作響，動靜比哪吒鬧海還要誇張。

蘇霧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沈幼安捂着自己的肚子，暗道，怎麽這麽不争氣啊！

“我訂了餐，一起吃？”

沈幼安連連點頭：“好啊好啊。”

酒店員工很快推着小車把餐品送來，套間的木桌上，典雅的餐具擺得滿滿當當。

沈幼安忍不住吞了口唾液。

香啊。

好香。

小眼神不住地往蘇霧身上瞄，像被領回家後拿不定主意，面對罐頭不知道該不該下嘴的小貓。

蘇霧放下手機，朝着沈幼安說：“你吃。”

沈幼安如蒙大赦，拿起筷子。她剛剛都想好了，第一口要先吃土豆燒排骨的土豆，再吃排骨。排骨軟糯，一嗦就脫骨，只剩下軟爛的肉，入味至極。第二口要搭一點米飯，然後吃炝炒小白菜，中和剛剛的味道。

砂鍋牛仔排，清蒸鲈魚，西紅柿炒蛋，皮蛋豆腐湯，手撕包菜，芋頭燒雞……

吃吃吃。

猛吃猛吃猛吃。

好吃好吃好吃。

在末日吃了許久難以下咽的東西和毫無味道可言的營養液，沈幼安深刻認識到，有一頓正常的，熱騰騰的飯食是一件多麽值得珍惜的事情。

吃好每一頓飯，是沈幼安現在想做的事情。

沉浸式埋頭幹掉一碗米 飯後擡頭，蘇霧就坐在她對面，碗筷擺着，看起來什麽都沒動過。唯有看着她的那雙眼，黑而深深，沉得仿佛能夠吞噬一切。也許是她的錯覺，沈幼安如是想。因為當她試圖再确認蘇霧眼中的情緒時，風吹霧散，一切消失。

沈幼安：“蘇姐姐，你怎麽不吃？”

蘇霧：“不餓。”

沈幼安忙扯紙巾擦擦嘴：“那我也不餓了。”

蘇霧：“飽了？”

沈幼安：“嗯嗯。”

點頭如搗蒜，眼神卻從餐桌上的菜品掃過。

小朋友的眼神太過好懂。

蘇霧輕嘆口氣：“我現在有點餓了。”

沈幼安揚起嘴角：“那我也有點。”

蘇霧拿起餐桌上的飯勺給兩人添餐，沈幼安的兩手乖乖端着碗，捧起來。考慮到剛剛小孩已經吃了不少，蘇霧往她的碗裏添了不多不少的一勺。

沈幼安的碗沒放下，一雙眼清澈地看着她。

蘇霧：“……”

她遲疑着又加了一勺。

沈幼安眼眸一亮。

蘇霧：“還要嗎？”

沈幼安：“可以嗎？”

蘇霧幹脆把勺子遞給小孩，見對方接過，又往碗裏塞了滿滿當當鼓鼓實實的米飯。

沈幼安以前很挑食的，她總聽沈幼安的姐姐抱怨，說妹妹胃口小，吃不下什麽東西，對菜品也挑，更不愛吃主食。從小到大這事都是家裏的痛處。

現在——

她看着沈幼安明顯比記憶裏瘦削的面龐，棉麻睡衣下的小細胳膊。

消失這幾年，對方究竟經歷了什麽？

“沈幼安。”

“唔嗯？”她正忙着吃飯，因為困惑，一雙眼圓鼓鼓。

蘇霧終是斂住了自己的提問，替她盛了一碗湯。

“湯鮮，趁熱喝。”她又說，“吃完後記得把頭發吹幹，天冷，容易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