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馴服怪物的第十一天

第11章 馴服怪物的第十一天

愛上江愉以後的妖異其實沒有多少理智可言,就算面上冷淡自矜,實際只要江愉稍稍冷待他,他很快便會難以忍受。

而只要江愉肯說愛他,他會成為江愉手上最趁手的一把刀。

眼尾被微涼指尖觸摸,江愉感覺好像有股熱意從他的脖頸往上爬,讓他臉頰微微發燙。

說實話,江愉很難把對方剛才的話和他比較熟悉的那個謝游聯系在一起。

會很聽他話什麽的……總有種天方夜譚的感覺。

根據之前的接觸,江愉大致能感覺到謝游處事其實頗為獨斷專行,完全不是會照別人的話行事的性格。

可這話偏偏來自未來的謝游本身。

“那你會聽我的話?”江愉忍不住确認一下眼前妖異表達的另一層意思。

江愉沒有要指使對方的意思,他真的就只是問一下,想聽聽答案。

謝游輕斂鳳眸:“你想我怎麽聽話?”

又是這樣的反問。

但明明是問句,卻讓江愉感覺對方好像兩次都在向他表以一種徹底肯定。

仿佛無論他現在提出什麽要求,對方都會一一應允。

“沒、沒有。”江愉有點應對不上他的話,“我只是有點好奇……”

就随便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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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青年的回答不置可否,謝游往地上丢了個小紙人,小紙人邁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往外跑,等過一會,它舉着個頗為圓潤的球狀物回來。

謝游把它放到江愉手中。

那是個手爐,追溯下制作時間也是件古董了。

一陣溫暖觸感漸漸驅散了江愉手指的冰涼,江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謝謝。”

“十年前的我還沒學會照顧你。”謝游語氣淡淡,在那雙如古井無瀾的黑眸中卻似乎能讀出幾分嫌棄。

對十年後的謝游來說,只看江愉現在的狀态也已經讓他有些難以忍受。

現在的江愉還需要向心髒持續補充生命能源才能存活,根本不能算是健康地活着。

“你騙騙他。”謝游低聲教他。

江愉眨了下眼,不解道:“什麽?”

“騙騙他,讓他愛你。”謝游仿佛在說什麽類似今天天氣真好的話,神色平靜極了,“他會治好你的病。”

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但愛上眼前青年的妖異會心甘情願。

怎麽騙?

不對……江愉趕緊收斂自己一不留神跑偏的好奇心,為自己正名:“我不會騙人感情。”

他說得特別篤定。

謝游聞言卻微眯起眼看他:“你當初就哄騙了我。”

這句話讓江愉一時裂開,他愣愣看了眼前的妖異好幾秒,看着看着,忽然開始有點懷疑自己。

江愉當然覺得自己不是這種人,但他同時也能感覺謝游不會對他說謊,于是他漸漸對對方口中的“哄騙”感到不确定。

難不成……

他為了靈感……

産生自我懷疑的這一刻,江愉就不禁越想越心虛。

“嗯……那個……”江愉艱難組織語言,“我具體做了什麽?”

謝游看江愉的表情,大概能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

事情其實和江愉想的不一樣,起因是一場意外,但謝游在這時選擇了緘默。

假如開口,他不會對江愉說謊,但同樣的破防經歷怎麽能不讓十年前的自己也體驗一下。

所以謝游不想說。

可謝游不說,江愉更以為他是做了什麽讓眼前妖異都難以啓齒的事,他無意識咬了咬下唇,臉頰上的燥意愈加明顯。

“別咬。”

謝游的一根手指輕按在他唇上,似乎是輕輕揉了一下,讓青年微微張嘴将齒關松開。

十年後的謝游不能忍受看江愉身上有任何傷口。

雖然他自己時常會在江愉身上留下些痕跡,但那是另一回事。

“不用想太多。”謝游見他實在在意,便對他說,“你沒有故意做什麽,所以不是你的錯。”

先把過錯方從江愉身上撇開,謝游又說:“反正他也願意讓你騙。”

那個意外在當前時間點還未發生,但謝游不認為到時候會有什麽不同。

在謝游第一次為江愉延續生命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那雙即使在瀕死的痛苦中也保持着幹淨無垢的眼睛。

幾次試探後,謝游确認了那份無垢,他也只把江愉視作眨眼便會消失的螢火。

但他沒有意識到,如果将青年當作螢火,就意味着他看見了對方的光亮。

“……”江愉還是有種自己仿佛突然成了渣男的迷之窘迫。

謝游冷然的黑眸中出現一絲不明顯的笑意,但他不想欺負他,所以垂眸主動轉移話題:“沒有什麽其他想問我的嗎?”

江愉感覺得救了,很快順着對方的話說:“那面鏡子,它不是你的東西嗎,為什麽把它摧毀了?”

這确實也是江愉想知道事。

“不是什麽好東西。”謝游淡淡吐出一個字,“髒。”

用來封印過人類惡欲的鏡子,令世間惡念集合體誕生的容器,它當然跟幹淨這詞沾不上邊。

江愉低唔了聲:“我覺得鏡子本身是不髒的。”

他知道這面鏡子的來歷,但也還是這麽覺得。

人所犯下的錯事,和被用作工具的物品本身沒什麽關系,

謝游知道江愉會這麽說,類似的話他以前聽對方說過,只是他自身的認知無法改變。

某種程度上說,謝游厭惡自己的出身。

他以前僅是厭惡,從未覺得自己有何處不如他人,與同類厮殺出來的絕對力量令他自信自我,甚至于傲慢強勢。

但當意識到對江愉的喜歡時,謝游最開始會想要避開他,不敢碰他。

他比那面鏡子更肮髒,是由污濁惡念彙聚成的怪物。

不過這份自卑到最後也比不上對江愉的占有欲,它最後在青年回饋的感情裏漸漸消融,可也并非是不存在了。

“還有一件事。”

江愉想起來他有個問題之前就想找機會問對方,現在問十年後的謝游應該也一樣吧……

“給我的那些生命能源,對你沒有影響嗎?”江愉很在意對方是為此付出了什麽。

謝游聽着他的平穩心跳,耐心道:“只是消耗點不值一提的力量。”

花出去的還沒他汲取的快,人類太多了,人類的各種惡念更是無窮無盡,謝游從來不缺養料。

更何況還有幾個想打他注意的老不死等着被他拆開當經驗包。

“不會不舒服嗎?”江愉追問。

“不會”兩個字剛抵舌尖又隐沒,謝游看着眼前青年似乎是擔心他的模樣,最後他眼睫輕掩:“會有點疼。”

聽他這麽說,江愉便頓時有幾分無措,不知該怎麽辦好。

“讓我抱一會?”謝游緩聲問他。

不是直接這麽做,而是示弱後再詢問,可這反而讓江愉無從拒絕。

江愉略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下一秒,謝游伸過來的手落在他腰間,手臂将他的腰身環繞,随即稍一用力将他擁入懷中。

謝游是俯下身來抱他,距離太近,江愉聞到冷調的木質焚香,像古木的氣味,又像混合着木料燃燒後灰燼,聞起來沉靜內斂。

江愉一動不動,圈在他腰間的手臂漸漸收緊,但似乎感覺到他的僵硬,很快又重新松開。

謝游也沒抱很久,他到底還是要考慮一下江愉的承受能力,并不想勉強他。

“還有一點時間,想畫畫嗎?”謝游投其所好,“我可以待在旁邊讓你看。”

十年後的謝游當然已經知道江愉把他當靈感來源這件事,他早就經歷過一系列心态轉變,現在的心态是覺得這也挺好,江愉會一直想看見他。

這副皮囊也算有點用處。

江愉眼睛一亮,無法拒絕對方的提議。

但是他馬上又有新煩惱:“我沒帶畫具……”

這次出門是出任務,江愉當然不可能還随身攜帶畫具。

謝游動動手指,旁邊空氣中突然憑空出現一個帶翅膀飛着的粉色小箱子。

“去選吧。”謝游對他說。

這箱子……還真是跟對方格格不入。

江愉在心裏想。

不過硬要說的話,還是對方頭上的兔子頭繩更加格格不入……

江愉走到那個粉色小箱子面前,一打開,他就沒心思想那麽多了。

撲騰翅膀飛着的小箱子看起來內部空間并不大,但打開後,江愉發現裏邊仿佛連接着什麽異次元空間。

裏邊裝滿他常用的畫具,顏料都是他喜歡的那幾個牌子。

再往另一層翻動,江愉看見各種衣物,圍巾、手套、風衣……好像也都是他平時會穿的款式。

難道這些都是他的東西……

江愉不自覺向謝游投去一點視線,很快聽見對方說:“是你的。”

【魔法少女的奇物箱】

這種異能,如果不是為了江愉,謝游看都不想看一眼。

謝游能使用他吞噬過的所有對手的能力,但同時只能啓用三種,更換其他能力需要至少等一天。

江愉把想要的畫具都拿出來,再次去到他早前選定的絕佳作畫地點,打開畫板,然後看着旁邊謝游的臉猛猛汲取靈感。

謝游如他所說的待在一旁任由江愉看他,冷淡眉眼在看向江愉時微微垂斂,少了鋒利的銳芒,在離青年不遠處像安靜守護着伴侶的危險野獸。

謝游束發的樣子對江愉來說是第一次見,江愉調着顏料,随口道:“我以為你不喜歡用發繩之類的東西,十年前的你就從來不用。”

他之前每次見到的謝游都是将鴉色長發披散在身後,意外霸占對方房間那次,好像也沒在房間裏見到發帶什麽的。

發上綁着兔子頭繩的妖異似乎輕笑了聲:“他以後也會束發的。”

在許久之前的某個時代,珩川謝氏,束發是代表心有所屬,他們也只能接受伴侶贈與的發帶。

江愉很快沉浸在畫畫裏,等他畫完,謝游正好向他走近。

“時間到了。”

高大俊美的妖異站在離江愉僅一步之遙的位置,他輕輕垂眸,纖長眼睫投下一道陰影,讓他冷淡的眉眼看起來更有種難以言說的吸引力。

“對十年前的我,不要聽他說什麽,只看他做了什麽就好。”

謝游很清楚,十年前的他,就算死了嘴也是硬的。

江愉安靜聽着,而這時謝游再靠近一步,忽然極輕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是你先哄騙我的,要對我負責。”謝游低聲對他說。

呼吸交纏間,江愉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不過不等他作出反應,砰一聲煙霧缭繞,剛說着要他負責的妖異就消失在他眼前。

重新出現在不遠處的,是江愉更為熟悉的那個謝游。

披散着鴉色長發的妖異表情相當難看,難看到了隐隐有點失态的程度,而當他看見站在近處的江愉,更是直接從旁邊撕開一道空間裂隙。

照理說這裏是他的住所,要走也不該是他走。

但謝游似乎沒想過要伸手把江愉丢進去,他自己轉身走進那道裂隙裏。

整個過程倉促到讓江愉莫名感覺有種逃跑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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