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面【P】
第51章 面【P】
那天之後賀宇航再沒去找過應蔚聞, 也不再期待應蔚聞能來找自己,他開始覺得這個人不可理喻。
賀珣在他考試的這幾天裏,迅速敲定了一套還不錯的小兩居, 前一任租客剛好住到年底,騰房後稍微打掃一下, 開學就能搬進去。
賀宇航過了個還算平靜的年。
要說他在這短短半年時間裏收獲的全是痛苦也不準确, 至少有一點是他沒預料到的,固執如郝卉月,在經歷這一場變故後,一改往常限制他跟人來往的态度,開始主動催着他出去。
賀宇航那幾天不是找楊啓帆, 就是找以前的各色朋友, 十天裏有八天都在外面跟人約飯。
等到開學,賀珣再次送他過去,陪他置辦了一些日常用品, 給他打掃房子做飯,賀宇航坐不住了,哪有人都上大學了, 還帶個家長陪讀的啊。
賀珣讓他換個角度想, 老父親退休在家無所事事, 兒子利用課餘時間盡力陪伴, 是不是聽起來不那麽幼稚, 還挺孝順感人。
賀宇航差點被他說服了,不過賀珣沒待多久,周末賀宇航陪他逛了幾個景點後,他就坐車回去了。
這一學期分了專業,賀宇航選了機械動力類方向, 跟原先班級同學見面的機會少了,加上不住宿,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把欺淩他人的标簽藏在獨來獨往的身影背後。
且自從那天過後,整整一個學期,他沒跟應蔚聞有任何交集,連最基本的偶遇都沒有。
他都懷疑應蔚聞是不是已經不住在學校裏了,直到有一次賀宇航從實驗樓出來,遠遠看見了他,兩人隔着條馬路,各自往不同的方向。
原來還在的,賀宇航想,只是重新成為陌生人的他們,已經遇不上了。
這一年暑假,賀珣給賀宇航報了個駕校,先不去秦淑勤那了,而楊啓帆自從徹底解放後,每天都在喊着無聊,好不容易等賀宇航考完把他盼回來了,立刻就商量起一塊出去玩的事。
那兩天他考試,賀宇航還說回去送送的,楊啓帆讓他少折騰,不在乎那點儀式感,而且他對成績看得也不是很重,當初能考上實驗中他爸媽都磕頭燒高香了,剩下的人各有命。
賀宇航有段時間挺羨慕他,也許在郝卉月的從嚴管束下,壓抑失真是他本性,那些不谙世事的灑脫,才是徹頭徹尾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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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剛偷偷問我什麽你知道嗎?”楊啓帆端着兩盤切好的水果進了房間,遞給賀宇航。
“什麽?”賀宇航在看攻略,聞言從電腦上擡起頭。
“說這麽長時間沒見你,怎麽瘦了這麽多,是不是大學比高中還要苦啊。”
賀宇航笑,“你怎麽說的?”
“我又不知道你過的什麽日子。”楊啓帆點快捷鍵保存,替他把電腦合上了,“有的人吧,上個大學多了不起,學會裝深沉了,還我怎麽說,我也得知道才能說啊。”
“天熱沒胃口嘛,瘦點正常。”賀宇航直了直腰,倒在懶人沙發上,随手拿了塊西瓜。
“你管這叫正常?天不熱的時候呢,你有好哪去嗎,說話前先照照鏡子。”楊啓帆都懶得跟他争了,他看了看他,“攻略找得怎麽樣了,要我說就去你學校逛兩圈得了。”
“那多沒意思。”賀宇航想不通好好的旅游機會,楊啓帆怎麽會想要浪費在那種地方,“半個小時就走完了。”
“那你說去哪?”
賀宇航上半身最大程度地癱着,半長不短的頭發垂到沙發邊緣,“我在想。”
說是說在想,然而透過他的表情就知道,腦子是一點沒動的。
就這半年多時間,楊啓帆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一次見面,除了感覺他比以前更瘦之外,剩下的便是這副半死不活的狀态,心不在焉,又一成不變,仿佛裝着無數心事。
偏偏賀宇航不是個太能藏得住的人,以往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在聊天中跟他抖落幹淨,而如今那麽多次情緒不對都沒跟他挑明,是真的難以啓齒,還是覺得他不可信任?
楊啓帆不想承認,自己作為他最好的朋友,在這些事情上的無能為力,讓他有很大的挫敗感。
晚上賀宇航沒回去,郝卉月這下是徹底不管他了,隔三差五就要去慈雲寺小住幾天,看着像當初把賀宇航領上山不是為了要淨化他的心靈,而是給她自己挑了塊寶地。
“季廷前兩天聯系我,問你有沒有空,我們三一塊吃個飯。”睡前賀宇航突然想起這事。
“他聯系你?”楊啓帆都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整個上下兩學期,季廷跟消失了一樣,“你倆都說什麽了?”
“也沒說什麽,就問問近況,他說他之前一直忙着适應什麽的,沒抽出空來,想着索性等你考完了再聚。”
“……”楊啓帆斜了他一眼,“你不會信了吧。”
“沒什麽信不信的,他說這話的意思也不是為了叫我信,這我還是聽得出來的。”賀宇航淡淡笑了聲,“怎麽樣,去嗎?”
“不去。”楊啓帆很幹脆,“你要去我不攔着,但我還是不建議,沒必要。”
“嗯。”賀宇航扯了條薄被來蓋着,“那就不去。”
季廷主動來找他,賀宇航是覺得見不見都無所謂,既然楊啓帆不同意,那就不去了吧,承認他們再難回到以前的關系,對一年前的賀宇航來說也許是天大的事,但現在,淪落到靠幾句生疏的客套話互相打發,确實是沒什麽必要了。
賀宇航這天晚上少見地又做起了夢,葛飛剛出事的那兩天晚上,他住在應蔚聞宿舍裏,幾乎整晚睡不着覺,後來随着時間慢慢推移,情況好轉了許多。
在山裏待着的那幾天,是他最平靜的時候,當一切變得慢無可慢,那些滔天的無解的噩夢也随之被驅趕在光陰之外。
賀宇航聽到楊啓帆在叫他,聲音穿過嘈雜,由遠及近,他睜開眼睛,剎那間,那些圍繞着他的,說他是霸淩者是同謀是殺人犯的竊竊私語,如潮水般從他耳邊飛速退去。
寂靜無人的深夜,唯剩下空調低沉的嗡鳴。
“你做噩夢了?”楊啓帆說。
“沒事。”賀宇航坐起來。
“夢到什麽了?臉都吓白了。”
賀宇航不說話,只吸了吸鼻子,露出來的額頭上滿是汗,他面孔蒼白,看着有幾分可憐,楊啓帆沉默片刻,問道:“應蔚聞,是你那個學長嗎?”
“你怎麽會……”賀宇航朝他看去,他提應蔚聞不多,一開始就是說的學長,所以後來一直以學長代稱,賀宇航不記得什麽時候跟楊啓帆提過應蔚聞的全名。
“你剛才喊他的名字了。”
賀宇航心下一震,有些不敢置信。
“他對你做過什麽嗎?”楊啓帆追問道:“我記得你說你們已經不聯系了。”
“沒有。”賀宇航聽出來他話裏的意思,立馬反駁道:“是不聯系了,他……以前幫過我,僅此而已。”
“幫過你什麽?”
賀宇航話到嘴邊,遲疑了片刻,說:“很多。”
楊啓帆點點頭,下床去給他倒了杯水,他看着賀宇航喝完,關了床頭的燈,背轉過身躺下了。
賀宇航在黑暗裏看着他的背影,過了一會也躺了下去。
應蔚聞的事,他自己都理不清,他能跟楊啓帆說什麽呢。
賀宇航睡不着了,楊啓帆沒理由騙他,所以他真的叫了應蔚聞的名字,為什麽?
是因為在葛飛的事情上,應蔚聞是唯一陪在他身邊的人,給了他足夠的安全感,所以當面對恐懼,他下意識條件反射?
還是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見到應蔚聞了,在他以為他們再難遇上的時候。
回來的前一天晚上,賀宇航從圖書館出來,不期然地跟應蔚聞在門口臺階上打了個照面。
應蔚聞和岳錦白走在一起,這一下兩人都略微停下腳步,但很快,應蔚聞平靜地調轉開目光,從賀宇航身邊走了過去。
而岳錦白回了下頭,和臺階下的賀宇航對視,微弱的光線不夠看清彼此,短暫的交集過後,兩人各自收回目光。
他們在一起了?
賀宇航不可抑制地想,都接過吻了,不在一起說不過去吧。
那是在應蔚聞對他說出那些話之前還是之後?
賀宇航握了握拳,那一刻特別想沖上去問個清楚,應蔚聞到底什麽意思,二選一?不是他就是岳錦白,他沒同意,這個機會就落到岳錦白頭上了。
退而求其次,那誰是那個次?
強忍着翻來覆去的沖動,外面天剛有點亮,賀宇航便輕手輕腳地起床,推門出去了。
騎車回去的路上,經過順意面館,他停下來,沒想到這個點店就開了,有一兩桌上坐了人,賀宇航不敢看得太直接,怕應蔚聞從裏面走出來。
應蔚聞回來了嗎?應該回來了吧,去年就是,暑假的時候在店裏幫忙。
賀宇航有些餓了,裝作路過進去點碗面會怎麽樣?應蔚聞會把他趕出來嗎。
他在門口猶豫着,走近了,透過玻璃卻沒看到應蔚聞的身影,只有之前和他在店裏一起出現過的那個中年男人此刻正在櫃臺後坐着。
賀宇航以為是他爸,後來知道了那是他繼父,愣神的功夫,繼父也看到了他,“你是,蔚聞的同學吧?”
“您認得我?”
“認得認得。”他邊笑邊從裏面走出來,“上次是你吧,來店裏找過他。”
“是我,叔叔您記性可真好。”賀宇航笑了笑,“應蔚……學長他在嗎?”
“沒回來呢。”
“還沒回來?”
他說話帶着不知道哪裏的口音,賀宇航聽他又說了一遍,才反應過來應蔚聞不是還沒回來,是不回來了,“學校裏忙工作呢說是,這孩子有出息。”
“哦。”賀宇航說不上來什麽心情。
繼父喊他進去吃碗面,賀宇航抵不住熱情,把車停好後,跟着他走了進去,應蔚聞說過他是個不錯的人,眼前人一張和藹的笑臉似乎也在印證他的話。
“小夥子吃點什麽?”
“番茄雞蛋面吧。”賀宇航說:“上次來沒有了。”
“那不是沒有了,那是他不會做,圖省事,是不是給你換成牛肉來着。”
“……”
“牛肉現成的嘛。”他笑,“記住啊,下回想要吃現炒的澆頭,換我在店裏的時候來。”
“好,謝謝叔叔。”
時間有點早,陸續進來吃面的人不多,賀宇航正低頭喝湯,店裏進來個五十歲左右,留一頭短發,衣着樸素的女人,喊賀宇航的繼父叫老金,兩人看起來很熟的樣子。
她把包在收銀臺放下,系上圍裙後,動作麻利地開始收拾起前面客人吃剩下的碗筷。
賀宇航突然想到這人可能是應蔚聞的媽媽,而且是親媽,他多看了兩眼,感覺她跟應蔚聞不太像,無論是大體的輪廓,還是細致的五官,粗看之下幾乎沒有相似之處。
“小夥子來,給你加點牛肉,新鹵的,嘗嘗。”老金從後廚端了個盛滿湯汁的小碗出來。
“不用了叔叔,我吃飽了。”
“客氣啥,幾塊肉的事,我跟你說,蔚聞他啊,可喜歡吃我做的牛肉了,回回叫他看店,他自己能先吃掉兩碗。”老金說着笑了起來:“好吃着呢,快,趁熱,涼了沒那麽香了。”
賀宇航跟着笑,連聲道謝,等老金走了,他感覺有人在看他,轉頭,發現是應蔚聞的媽媽。
賀宇航朝她笑笑,囫囵把那幾塊牛肉吃了,把錢放桌上,朝後廚喊了聲,“叔叔我吃完了,先走了。”
沒走幾步聽到背後有人叫他,說不用錢,蔚聞的同學還要什麽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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