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兩年前。

“冉小姐？冉小姐”

“嗯……”

霍峥嵘面露憐惜：“我知道，我爸爸這個要求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因為急切脫口而出：“我願意！”

他一愣，還想勸她：“冉小姐，婚姻是很神聖的事情，不該是為了給家人還債。如果你确實需要錢，我可以私人借給你。”

“可是，你也拒絕不了你爸爸不是嗎？”

她深吸一口氣，貪婪地注視他的面龐。

想記住他凝視自己的眼神、高聳的鼻梁、寬厚的下巴……

“我想知道，你願意滿足你爸爸的要求，和我這樣普通的女孩子結婚嗎？”

對面的霍峥嵘有些訝然：“冉小姐……”

她控制不住地笑了一聲，立刻意識到這個時候不适合笑。

她收斂了神色，握緊手裏的咖啡杯：“其實，婚姻在我看來，并沒有那麽神聖。”

他挑了挑眉，顯然沒料到她說這樣的話。

她握住咖啡杯冰涼的手柄，盯着完美的拉花，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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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中學老師，我在辦公室裏見過好多中年夫妻吵架。人到中年，兩看兩相厭，除了孩子，已經失去了所有紐帶，大家湊合過日子而已。可是怎麽會這樣？明明結婚的時候，應該也挺喜歡對方的吧？”

他想了想：“人是會變的——”

“不，不是的，因為男人女人對婚姻是完全不一樣的期待。”

他似乎沒料到這個答案：“哪裏不一樣？”

“女人結婚時，都是抱着這個男人會讓她越來越幸福的期盼，她對婚姻的期待，比談戀愛時期還要高；男人正好相反，他們想的是，‘總算完成任務娶回家了、不用再捧着了，總該輪到我享受了吧’。看，從結婚起男女雙對婚姻的期待就是完全不同的，怎麽會幸福？所以婚姻是墳墓。”

女人結婚是為了享受美好人生；

男人是為了驗收追求女人的果實；

大家都是沖着享福來的，福從何來？

他順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忽然自嘲地笑笑：“這麽說來，我爸爸一直不肯結婚，他倒是真不願意走進墳墓。”

她擡起眼皮：“所以我對婚姻的期待很低，只要你是個好人，我就願意結婚。”

“為什麽？”

“別說你今天不喜歡我，就算今天我們兩個相愛，等熬了半輩子，那點愛情早就沒了。沒有愛情後，日子怎麽過，全憑大家的良心。”

她說了一點慌。

她是真的喜歡他，和霍峥嵘這樣的人過一輩子，肯定是會幸福。

他與她對視許久，驀然露出一個笑容：“你這就想好，和我過一輩子了嗎？”

她一怔，瞬間老臉紅透。

這……

本想裝深沉，沒想到被他發現了夾在裏面的實話。

他眼神中夾着隐隐的心疼：“明明還是個小女孩，為什麽說話這麽暮氣沉沉？”

她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反駁：“我不是小女孩……”

他被她的窘迫逗笑：“你才22歲吧？和我弟弟差不多大，怎麽不是小孩？”

她低着頭反複嘀咕：“我不是小孩……”

她不想讓他把自己當成孩子。

他卻笑得更起勁：“你這反駁的模樣和我小侄女一模一樣。下次我介紹你們認識，你自己看看和她像不像。”

“誰要——”

見你家人啊……

還是想反駁。

卻沒舍得說完。

垂下頭，假裝喝咖啡。

不敢看他。

結果視線裏卻出現了一只男士皮鞋——

仰頭，正對上他溫柔的眼。

他那雙深邃的、如大海般溫柔的眼眸。

他對她伸出手：“女孩子，這麽年輕就這麽暮氣沉沉，就算你對感情、對婚姻沒有期待，但是該有的流程，我還是要補給你。”

什麽流程——

下一秒，瞳孔地震。

他當衆單膝跪地，向她求婚。

他不是王子，而是天神。

他帶着暖風拂面，是懶洋洋的春天。

點亮她如荒原般枯燥幹涸的世界。

“冉小姐，願意嫁給我嗎？”

他還說：“其他人在婚姻裏有的，我們阿貍也應該有。”

==

“我不同意。”

二婚這種事情，沒想過、不可能。

何況是霍峥嵘的親爸或者親弟弟？！

這劇情轉折仿佛什麽動作片。

她拒絕做這種超級狗血劇情的女主角。

對面痞笑：“為什麽不行？聽說上次你和我哥結婚是為了解決你什麽親戚的債，這次我一樣可以給你還掉你所有的債。”

那怎麽能一樣？

她覺得還債像是她的借口，霍峥嵘那樣的人，才不忍心拒絕她。

而且他像是春風。

他這弟弟簡直就像龍卷風。

她現在想起越來越多有關于他的碎片。

霍峥嵘提起過孟西樓，還不止一次。

說他很擔心這個孤身跑到南美闖蕩的弟弟。

“聽說他在那裏涉黑，甚至還搞出了人命、被警察抓了，我好不容易把他撈出啦，本來想和他談談，他又跑了。”

冉貍聽得心驚膽戰：“他還涉黑？你這個弟弟，他到底出了什麽事？他媽媽呢？”

指望霍柏松負責是不可能了。

果然，提到霍柏松，霍峥嵘的眼神更加黯淡。

“爸爸他……阿姨管不住他，只能來找我幫忙。”

霍峥嵘前後去過三次南美找他，還給了他不少錢創業。

冉貍一向不管霍家的事，更不管他的錢，所以也沒問後續。

只知道霍峥嵘對這個弟弟充滿愧疚。

還說覺得自己作為兄長，沒有照顧好他。

往事重現。

孟西樓就像裹着鐵鏽味道的龍卷風。

危險，會把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

她還是搖頭。

一天之內這兩個求婚，哪怕考慮一下，都感覺腦子在被QJ。

“弟弟啊，你和你爸爸之間鬥氣，用不着拿我當炮灰吧？”

“他心心念念都是他的權勢地位、還有他的千秋萬代，他以為娶到你就能抱住榮華富貴，可我這個姓孟的偏偏要去截胡。我要他眼睜睜地看着他最讨厭的人得到他最珍視的一切。說實話，光是想想他知道我們結婚後的場景，我都爽得天靈蓋發麻。”

是爽。

爽不爽關她什麽事。

她還是拒絕。

他嘴角扯出一個冷笑，湊上前，嗓音磁沉，危險而蠱惑，像是毒蛇吐着信子。

“嫂子，你為了錢可以結一次婚，為什麽不能結第二次？你這樣的女人，不會告訴我你在等待充滿愛情的婚姻吧？”

他還說：“如果是錢的問題，你開個價，

他惡毒又冷漠的眼光掃了她一眼，仿佛在說“你也配”。

她是不是真的誤入了什麽狗血家裏倫理劇。

好像還抽到了惡毒女配的人設……

【你不會在等待充滿愛情的婚姻吧】

【其他人在婚姻裏有的，我們阿貍也應該有】

……

人比人氣死人。

貨比貨得扔。

再說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她拿起包就走。

臨走前還說：“有了你哥做對比，我算是理解你爸爸為什麽讨厭你了。”

孟西樓臉上的痞笑依舊：“你遲早還會來找我的，我不會逼你，但是錢會。”

她拍拍他的肩膀，甚至還拿手機掃二維碼付錢。

“這杯咖啡就當我請你的好了。”

走到門口又有點後悔。

她一向是冷靜的人，為什麽老是控制不住、和他鬥嘴？

可能是霍峥嵘這個弟弟實在太可惡。

明明是長得很像的親兄弟，為什麽性格天差地別？

算了，先回家吧。

==

回家後才發現家裏出了大事。

冰箱壞了。

冷凍櫃裏是她趁打折時和霍選一起采購的肉和丸子。

所謂冷凍即永久，她們把冰箱塞滿了，打算自己做飯吃、省錢。

沒想到冰箱居然壞了，食物意外解凍了不說，地上全是血水。

只有戴子君蹲在地上收拾殘局，冉貍連忙去幫忙。

看她那麽積極，一時産生了異樣的感覺，但是沒細想。

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下好了，好幾天的三餐沒着落了。

把廚餘垃圾處理完，戴子君站起身時卻差點暈倒。

冉貍這個婆婆，享了兒子大半輩子的福，什麽時候做過家務？

冉貍連忙扶她坐下：“媽，你快坐下歇會兒。”

垃圾都分類好了，就把地上拖幹淨就行，應該快得很。

戴子君坐在沙發上捶腿，邊嘆氣邊絮絮叨叨：“唉，人老了真是不中用，腦子也廢了，本來想把儲藏室斷電省電，沒想到冰櫃電也停了，我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

冉貍：“……什麽？”

她腦子裏嗡嗡的。

站起身，臉上帶着微笑：“媽，你說什麽？這插頭，是你拔的？”

戴子君一時說漏了嘴，頓時後悔不疊。

她支支吾吾半晌，還是在冉貍【友善】的微笑中敗下陣來：“不是你說這別墅太大了、電費都付不起了嘛，我就想着好幾個儲藏室、書房平時都沒人用，索性斷電好了，誰知道它們和冰箱的電路是通的啊？”

冉貍：“……”

家人們，破防了。

真的破防了！

她閉上眼。

呼吸。

再呼吸。

強迫自己冷靜。

再冷靜——

不行，冷靜不了。

她聽見自己咬碎牙的聲音：“媽，要不你回屋休息吧。”

Ball ball了！不要再幫倒忙、給她添亂了！

戴子君還想說什麽，冉貍已經蹲下去繼續擦地。

最終婆婆縮着脖子走了。

冉貍跪在地上。

擦！

我接着擦！

機械化地重複擦地的工作。

腦子裏卻在不斷重複孟西樓那個惡毒的笑容——

“你還在期待什麽樣的婚姻？你也配？”

閉上眼！

不準再想！

一切打掃幹淨。

她去倒垃圾。

卻在起身的瞬間弄倒了婆婆剛才放在桌角的水杯。

清脆的聲音響起，碎片四濺。

腦子裏，好像有根弦，斷了。

打碎一個杯子，是多尋常的事。

可現在，卻是壓垮她神經的最後一件小事。

要不。

就這麽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