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嶺南舊事

這嶺南王說起來，也是朝堂之上的一個傳奇。顧葉從前在鄉間，自然難得聽見英雄人物的故事，如今陡然聽傅雲鶴講起，也難免唏噓起來。

嶺南王薛骜十四歲時便承老嶺南王之位，十八歲便領兵擊退南蠻，鞏固了大周國業。嶺南王一支是高祖皇帝建立大周朝時便分封的異姓王，歷經百年，不衰猶勝。歷代分封下來，竟然得了周朝不少軍權。

嶺南王手下有自己的天狼軍，勢力盤根錯雜，又功高震主，早就得了皇上的忌憚。終于在兩年前，皇上以謀反為名，将嶺南王一支全部清算，收回了旁落的三分之一軍權。

昔日嶺南王座下四大護衛，全部殉主而亡。但在民間，卻流傳了柳擒風帶了薛骜的嫡女逃出嶺南王府的傳言。

“你是懷疑，我們遇上的那個人是柳擒風，那個小女孩是嶺南王的女兒？”顧葉睜大眼睛，還是有些難以相信，“人海茫茫，這世上相似的人不知凡幾，怎的一個用寬刀的就是柳擒風了？何況，如果他真的帶着小郡主逃出去了，必然要改頭換面隐姓埋名，怎麽還敢出現在勉州城這樣的地方，還要去京城裏？”

“我當年初入軍營之中時，有幸見過柳擒風一面。”

傅雲鶴往前走着，面色沉重起來，回憶起當年自己的所見。那時他不過是個初入軍營的小兵，隐在人群之中，尚未出人頭地。柳擒風雖是嶺南王的家臣，但在軍中，卻也擔了一個左護騎将軍之名，掌管了不少兵卒。

他那日騎馬而來，神情倨傲，自然不會留意人群之中的一個小兵。不過匆匆一眼，傅雲鶴身邊的人便興致勃勃地讨論起他腰上的那一把寬刀。

聽說，那寬刀是嶺南王親手所賜。

昔日陽光之下熠熠生輝的寬刀，歷經沙場，如今竟隐隐黯沉，失去了光澤。

時日久遠，他雖不記得柳擒風的容貌，卻始終記得那天駿馬之上，那人腰側的寬刀。

聽了傅雲鶴所言，顧葉這才點了點頭：“你早說見過他不就是了，難怪早上在客棧的時候，你想要和他同路。可是我們自身都難保了，若是再和這個柳擒風有什麽牽扯，豈不是更加危險了？”

“當日嶺南王之所以以謀反之罪被皇上株連九族，據說與當朝丞相脫不了幹系。柳擒風身為嶺南王的舊臣，恐怕不會讓自己的主子枉死，不然，為何在兩年之後又要上京？”

顧葉聽着這些官家舊事，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丞相也是咱們的敵人，處處針對于你。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若是我們可以拉攏柳擒風，和他一起扳倒丞相，倒是能省下不少力氣。”

傅雲鶴贊許地摸了摸顧葉的頭頂，他發現自己的這個小娘子聰慧十分，心下也有欣慰之感：“正是如此。”

“我看那個柳擒風性子生冷，輕易不會和我們合作。如果這次我們能幫他找到那個小女孩，或許還能有一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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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正是傅雲鶴所想，他所選擇的方向，是通向勉州城外的大路。

擒走谧兒的人，若是不立刻将她殺了，除了京城，不會有別的去處。

民間皆有柳擒風未死的傳言，丞相又怎麽會不知道？

一日不除柳擒風，他一日高枕難眠。谧兒，便是柳擒風的軟肋。

能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分析得如此清晰透徹，想法行事又如此大膽，顧葉的心中也是驚異十分。她緊緊凝視着身邊的男子，心中很有幾分敬佩。

勉州城西的通化門，是前往京城的必經之所，不少牛車行人自城門穿行而過，一一接受守城官的檢視。

在幾輛牛車之後，忽然出現了一輛馬車。駿馬不是普通民戶能買得起的，但勉州城內的富商官家甚多，來往的貴人不亞于京城，故此在大道之上出現馬車，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城中的幾個大戶，馬車之上都有家族的标記，守城的兵卒未從這輛馬車上看出什麽來路，便如常上前，勒令車夫停了下來：“把車簾子掀開來看看。”

因為是通京之路，檢查得便格外嚴格，那車夫看起來是個二十多歲的精壯男子，體格健碩，皮膚黝黑。他見那兵卒對着自己瞪眼睛，揚起馬鞭怒道：“敢攔我的路，不要命了？”

便是城中的大戶家，對着這些兵卒也要給自己面子，何曾遭過這種對待。那兵卒被喝得一愣，随即火上心頭，拔出長劍就要迎上去。

“诶？”

忽然，自馬車裏頭伸出來一只手，那手上拿着一只令牌，對着那兵卒揮了揮：“看清楚這是什麽，快快放行。”

那兵卒接過令牌看了一眼，臉色刷一下白了，連忙将令牌還了回去，向前催促過城的百姓：“動作都快點，快點走，将城門開大些！”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那兵卒催促完畢，又跑回馬車旁邊，露出一個笑臉：“剛才多有得罪，對不住。”

“滾！”

馬車前頭的車夫并未給那兵卒什麽好臉色，見前面已經寬絡了下來，便一揚馬鞭抽在駿馬身上。

那馬揚着蹄子小跑起來，一路直出了勉州城。

勉州城外頭是一片樹林，那馬車的速度越發快起來，一路颠簸着往京城趕去。

“你們放開我。”

車裏頭坐着幾個尋常百姓打扮的男子，只是他們與外頭的車夫一樣，個個健碩，腰裏頭別着一個皮囊，裏頭裝着鋒利的短刀。

車廂地上躺着被五花大綁的女童，此刻睜開眼睛，不悅地開口。

“你們究竟是誰，為什麽要抓我？”

稚嫩的童聲裏頭并無多少畏懼之色，反而帶了幾分天生的威嚴。

那幾個男人對視了一眼，“喲”了一聲：“真不愧是小郡主，膽子這麽大。”

這車廂裏頭被綁的人，正是在柳擒風身邊被抓的谧兒。

一個穿着青衫的精瘦男人俯下身來，伸手想捏一捏谧兒的臉，卻被她皺着眉頭躲了過去。

“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那青衫男子一愣，低笑了一聲：“你這個性子，還真是和嶺南王一模一樣！”

“哼，就憑你，也配提我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