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八足先生

八足先生

魏昭轉身想要逃跑，但那扇她進來時還虛掩着的鐵門已經死死鎖住，房間裏只剩下一扇門還能打開，那就是警衛一開始進來的那扇門。

魏昭二話不說打開門進入了另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裏的氣溫非常低，牆上鑲着一排排的鐵制抽屜，就像是......就像是停屍房一樣。房間裏還擺放着不少椅子，像是魏昭在牙科診室見到過的那種，這些椅子十分髒，上面布滿了深褐色的污漬，魏昭第一反應，那是陳年的血跡。

警報響個不停，房間裏另外兩扇門被破開，十幾名武裝過的警衛魚貫而入。小界卷起魏昭，熟練地爬上了天花板，躲藏在天花板上那些管道的後方。感受到魏昭劇烈的心跳，小界分出一條觸手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

魏昭不敢說話，也不敢有任何動作，她微微動了動手指，示意小界從那邊門上的通風窗口爬出去。小界沿着天花板上那些管道的陰影安靜地移動到了門外，這裏似乎是個地下室，門外沒有樓梯，只有一臺需要刷卡電梯。

小界悄無聲息地勒暈了兩名守在電梯外的警衛，它從警衛身上摸出了一張電梯卡，刷卡乘坐電梯到達了一樓。

老舊的電梯門發出“哐啷”一聲，從裏面爬出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黑乎乎的觸手團子包着一個年輕女人，悄悄地爬上了一樓的天花板。

一樓是紡織車間，整齊的流水線旁挖出了一道道水渠，那些鲛人們就這麽一邊泡着水一邊工作。小界帶着魏昭從這些鲛人的頭頂爬過，他們聊天的內容清晰地傳入了魏昭的耳朵。

“剛好像警報響了。”

“估計是不小心按到了吧，這地方除了咱們這些打工的就剩下些流浪的鲛人，哪有什麽緊急情況。”

“這可難說，搞不好是商業間諜。”

另一只鲛人被這話逗得哈哈大笑，“還真有可能，老板手裏搞不好真有什麽秘方。那種紅布也不知道怎麽染出來的，我從沒見過那樣漂亮的紅色。”

“你也這麽覺得？聽說是染料的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特殊的工藝，那種染料每次總要隔上那麽一陣子才能産出一批。”鲛人稍稍壓低了聲音：“而且只有高級車間能制作那種染料，車間裏都是老板的親信呢。”

“親信？你說那些外界移民嗎，說起來前陣子走了個高級車間的工人，據說是感染了，不過老板給補了一筆錢。”

“感染了就是個死，有錢也沒處花了。哎，不說了，還是抓緊幹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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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伸長耳朵聽着鲛人們扯閑談的期間，那些武裝警衛已經發現了倒下的同伴和停在一樓的電梯，他們帶着武器立馬沖上了一樓。

一樓車間的工人們哪裏見過這種陣仗，車間裏一時間亂成了一鍋粥。

小界趁機卷着魏昭從通風口逃出了工廠，他們從工廠外牆上的通風管出口出來，看見不遠處停着一艘大船，船身上印着和工廠一樣的标志——一只赤紅的八爪魚。

“這肯定是工廠的運輸船！”魏昭指着那艘大船：“小界，我們偷偷躲進去吧，這船應該會開到海界城區，我們到時候再偷偷跑出來。”

那艘大船上的人手并不多，除了一名留在甲板上清掃的工作人員，其餘船員都前往工廠內部搬運貨物去了，小界和魏昭十分輕易地溜進了貨艙，躲在大堆的箱子後面。

“希望不要出什麽事情才好，總覺得自己跟船這種載具有些八字不合。”魏昭喃喃道：“先是在冥船上被卷入兇殺案，又是在海上遇上船難......”

船員們陸續搬了幾批貨進來，終于，魏昭聽見了貨艙關門的聲音。

魏昭從狹小的角落鑽出來，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身體，門外似乎有人談話，魏昭走近門口，豎着耳朵偷聽起來。

“一共一百四十箱貨，全齊了。接下來咱們直接送工廠？”

“不，先把今天晚宴上要用的展品送到八足先生的宅子去。”

“行。”

“路上注意點，別亂擠亂插。今天來參加晚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龍宮城的三公子也在，要是路上碰到什麽刮擦事件耽誤了時間，咱倆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船長點頭如搗蒜。

“等到了八足先生的宅子，你直接把那一件蓋着毯子的貨搬下去就行，抓緊點時間別停太久，還要趕着去商鋪供貨。這幾天真夠累的，我先去歇會，船到了終點你再來喊我。”

“好的，好的。”

談話結束後，船很快動了起來。船身穿過一層透明的壁障，完全浸入了幽深的海水中。

海水從貨艙的縫隙中灌入，很快就将貨艙完全淹沒。小界早已做好應對的準備，魏昭此時正躲在小界的身體裏正常地呼吸着。

一口蓋着華麗花紋毛毯的箱子放在貨艙的門口，箱子上挂着一把古樸的大鎖，可見裏面裝着十分貴重的東西。

小界能感受到魏昭全身上下寫滿了好奇，于是它伸出觸手戳了戳那把大鎖。

“小界想看嗎？”魏昭的聲音從小界體內傳出，“偷看別人的東西有點不太好，但是小界實在想看的話也沒辦法，我們就稍微看一下吧。”

小界的觸手滑動到鎖眼處，它擡起鎖身，觸手像融化的液體一般流入了鎖眼。緊接着“咔嚓”一聲，鎖開了。小界打開箱子，魏昭伸頭一看，裏面放着一件衣服。

一條設計複雜的紅色禮服裙。

魏昭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明豔的紅色，即使在貨艙昏暗的燈光下，她也被這亮眼的紅色吸得移不開眼。魏昭離衣服越發近了起來，她覺得這件衣服好像在呼喚她，呼喚她拿起它，穿上它。

就在魏昭的手準備往前伸的時候，小界“砰”地一聲關上了箱子，并重新上好了鎖。

魏昭這才回過神來。

這件衣服不對勁。

“什麽聲音？”甲板上的船員被響聲驚動，他打開了貨艙，在門口檢查了一圈，發現沒有什麽異常後便轉身離開了。

“怎麽了？”

“剛貨艙裏有聲音，我去看了下，也沒發現什麽不對。”

“估計就是船搖晃的時候那些箱子發出的聲音吧。別管這些了，來打牌！”

“這......不好吧，這麽多貨，不得好好看着？”

“看什麽看，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搶赤足的貨？”

“說的也是...”

魏昭老實躲在角落，不敢再到處亂走。

一段時間過後，船停了。

貨艙的門被打開，兩名船員進來搬走了那個箱子，魏昭和小界也趁着這個空隙偷偷溜下了船。

船停在一座豪華宅邸的後港，魏昭分不清方向，只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走，沒想到走到了前院。一名穿着侍者服裝的魚人發現了魏昭，他走上前來，先是疑惑地看着魏昭，片刻後又十分禮貌地說道：“這位貴客，您是迷路了嗎？晚宴地點在這邊，請跟我來。”

魏昭不敢在這種地方和人起沖突，只好硬着頭皮跟對方走。侍者帶着她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了宅邸內。

“晚宴大廳就在前方，祝您擁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魏昭看着侍者離開，她在玻璃窗裏看見了自己和小界組成的倒影——一個大圓腦袋上垂着許多漆黑觸手的人形生物。

這個造型倒是蠻吓人的，魏昭噗呲一笑，看起來十分神秘又威嚴，怪不得侍者對她十分恭敬，怕不是把她當成什麽稀有物種貴賓了。

魏昭朝前走了幾步，站在了大廳的邊緣。

大廳裏聚集了許多客人，有的看起來與人類別無二樣，有的則是大方顯露出自己帶有水生物種特色的部分。

“感謝諸位來到這場晚宴，”站在樓梯上的高大男人高聲說道：“接下來我将展示赤足織業的最新作品！”

他的眼睛很黑，大而無神，透着一股死氣。

兩名侍者推着什麽東西到了大廳中央，那東西有一人高，蓋着華麗的毛毯。一名侍者伸手将毛毯揭開，那掩蓋在毛毯之下的東西終于展露了真容。

原來是一具穿着紅色禮服裙的石膏模特。

大廳內陸續響起驚嘆聲、贊美聲和掌聲。那件紅色禮服裙就是魏昭在箱子裏看見那條，在宅邸明亮的光線下，魏昭看清楚了它的所有細節。

那是一種五彩斑斓、波光粼粼的紅色，與魏昭見過的所有紅色都不一樣，這種紅色十分生動，明豔，像奔流不息的血色長河。魏昭在它的身上感受到磅礴的生命力和隐藏在其中的不祥。

“太美了，我從未見過這種紅色！”

“裙子的設計和工藝也是無可挑剔，這件成衣應當花了赤足很多功夫吧？”

“這條裙子今晚打算競拍嗎？”

“只做一條未免太浪費了！什麽時候放開售賣呢？”

“不好意思，多謝各位的贊賞與喜愛，不過這條裙子已經有主人了。”

魏昭扭過頭不去看那裙子，她現在需要離開這裏，趕緊找到城裏的傳送點回到人界才行。

大廳門口站着侍者和守衛，如果在大廳內讨論氣氛正濃烈的時候離開，必定會引起他人的注意甚至懷疑，不如先去到二樓，再伺機找個窗戶離開。

大廳內十分熱鬧，魏昭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禮裙上時，快速繞過人群從側邊樓梯走上了二樓。她剛停下腳步，就聽見身後傳來鞋底踩踏木質樓梯的聲音，魏昭急忙側過身，擰了擰一旁的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