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界獸之王

界獸之王

「李秀死了，其他人也死了。哥哥将他們的屍身運出了村子，道長也離開了，留我一個人在此等候。我去了李秀的家，在她枕邊找到了這本書。這是我送她的禮物，她很珍惜，我很高興。」

「又到了進行儀式的日子，這種靠蠶食他人活下去的日子何時才能終結？」

「哥哥死了，道長說自己沒來得及救他，但我知道不是，是道長殺了他。道長說哥哥會在冥界服刑贖罪，哥哥罪惡滔天，怕是要吃不少苦了，哥哥......哥哥......」

「今天又想起了李秀，她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後一個。」

「道長告訴我，看在哥哥以前替他辦事的份上，可以安排他在冥界少受點苦，在我的追問下，他終于說出‘冤魂頂罪’一事。那李秀呢，也在替人受罪嗎？」

「我接手了哥哥的活，因為道長說不幹活就只能等死，我以為自己早就不想活了，但諷刺的是，原來我是怕死的。」

「道長失蹤了，是不是我們的事要敗露了？」

「這本游記我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了，如果我也能像書裏那樣，自由地在天地間遨游該有多好，最好還能和朋友一起。朋友......我有朋友嗎，李秀？」

「道長回來了，我們又回到了原來的日子。」

「好像有人在追查道長的事，他說，或許要物色一具新的軀體了。道長說這話時，眼神從我身上滑過，我知道，他打算對我動手了。我并不害怕，在漫長的時間裏我一直在學習那些東西，檢驗成果的時刻即将來臨。」

「原來除了人界還有這麽多地方，看來活得久并不是什麽壞事，道長的‘事業’我會繼續做下去，我會繼續活下去。」

「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手臂上破了一個口子，有什麽東西從裏面鑽了出來。」

「痛......很痛！」

「感到厭倦了，很想逃，丢下這幅詭異的軀體，逃得遠遠的，逃到超脫六界之外的地方去。」

魏昭神色凝重地合上書，她仿佛透過這些記錄中的破碎話語，窺見了李秀口中，那對兄弟裏弟弟的一生，魏昭覺得自己需要點時間消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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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書上的記錄，那老道士中途被追查過，追查他的人會是謝映嗎？他又是怎麽逃脫的，還是說他一開始就沒被捉到，只是躲了起來？

還有後面那部分記錄，看起來像是老道士準備奪舍程輕衫，結果卻被對方反殺，這一點和殷未歧查到的線索倒也對上了。這麽說來，這條産業鏈後來都是由程輕衫在負責，魏昭覺得很有必要将此事告知殷未歧。

只是程輕衫現在人會在哪？這本書掉在魔界，是不是可以認為他最後出沒的地點就在魔界，他說想要逃到超脫六界之外的地方，那會是哪？

等等，魏昭突然想到，超脫六界之外的地方，不會就是這裏吧？

“那本書你研究完了？”

江冷的聲音冷不丁地從魏昭身後傳來，把魏昭吓了一跳，她回過頭，沖江冷“嗯”了一聲。

“那正好，這顆樹我也研究完了，我想我們是時候離開了。”

江冷站在樹下，仰着頭看着那顆發光的果實：“這棵樹，是舅舅。”

“我就知道......”不知道為什麽，魏昭覺得這結果簡直在意料之中：“那界獸們吃的那些小果子......”

“是舅舅的功德。”

“功德！？”

江冷：“舅舅以前是人界的普通刑警，後來才當的六界特派員。他不管是在當刑警的時候，還是當特派員的時候，都為任務付出了很多，所以他積累了很多功德和賜福。”

“他的魂魄中蘊含的功德和賜福充當了養分，讓他在這裏紮了根結了果，同時也滋養着這些界獸，所以它們才能發育得如此快。”

魏昭也擡起頭看向那顆果子：“那我們把它摘走的話......”

“這顆樹大概率會枯萎吧，不過這地方本來也就是一片虛無，我們只不過讓它回歸原始而已。”江冷說着便要伸手去摘那顆果子，但一道黑影閃過，小界的觸手結結實實地抽到了他的手背上，留下一條淺淺的紅痕。

“小界你這是做什麽！”魏昭彎下腰想把小界抱起來，它卻将身一扭，靈活地躲開了。

小界站在江冷的對面，目光不善地盯着對方。

“你打算阻止我嗎，界獸？”

小界手舞足蹈地比劃着，江冷看着它，有些頭疼。

魏昭看出兩人語言不通，自告奮勇地當起了翻譯。

“小界說，如果樹枯萎了，界隙裏就再也沒有光和其他風景了。”

“小界說，它的小夥伴們已經見過光，讓它們重新回到虛無的黑暗裏，太殘忍了。”

“小界說，這些界獸因為吃了果子所以提前發育了，如果以後沒有果子，界隙裏自帶的這點營養物質沒辦法支持它們目前的體型，它們都活不了。”

“小界說——”

“可以了，”江冷出聲打斷，他看着小界，問道：“你會共情自己的同類，這十分正常我也十分理解，但你還記得，是誰把你從這個地方帶出去，讓你能體驗除了虛無以外的其他東西的嗎？”

江冷的質問讓小界停下了揮動着的觸手，蔫蔫地垂下了眼皮。

江冷嘆了口氣，再次伸出手去摘果子，又是“啪”的一聲，一條軟軟的觸手纏上了他的手腕，阻止着他的手往前移動。

“唉......魏昭，你也勸勸它。”

看着小界難過的樣子，魏昭心裏也不好受，她反問道：“我勸？我怎麽勸，勸小界不要管自己的同類，看着它們去死嗎？”

“但是，這樣謝映也醒不過來了，”魏昭揉亂了自己的頭發，“煩死了，就沒有什麽兩全的辦法嗎！”

“對了！要不然把這些界獸一起帶走！”

魏昭話音剛落，那群本來還躲在樹後好奇地打量着他們的界獸卻突然一哄而散，飛快地逃進了黑暗中。

“它們這是不想走嗎？”魏昭看着界獸逃走的方向，低聲問道。

江冷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那片黑暗，回答道：“不是，是有東西過來了。”

濃厚的黑暗裏，響起沉重的拖拽聲，有什麽巨大的東西正在朝這邊靠近。雖然看不見對方的形态，但魏昭能感受到它身上充滿了讓人不舒服的氣息。

那東西漸漸走進了樹的照射範圍，只一眼，魏昭便頭皮發麻，她的手臂上慢慢爬起一連串的雞皮疙瘩，寒毛也根根豎了起來。

那是一只巨大的界獸，它在常态下的體型，就遠比小界膨脹到極致時要大得多。

魏昭的聲音有些顫抖：“這是什麽，界獸之王？”

江冷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見過這種東西，他握住魏昭的手臂，拉着她慢慢往後退去。

魏昭并非單純對那只“界獸之王”的巨大體型感到害怕，真正讓她恐懼的，是那只“界獸之王”移動的方式和人類無異，她拉了拉江冷的袖口，說道：“江院，我怎麽覺得它......有點像.....有點像是人呢......”

江冷聞言先是一愣，轉而他也發現，與小界這種像觸手纏繞而成的球一般的圓圓體型不同，那只“界獸之王”依稀可以分辨出頭、軀幹和四肢，看起來就像大量的觸手從它的體內破體而出，最終和它的身軀融為一體。

兩人正在慢慢後退，“界獸之王”卻突然睜開了眼睛，那些眼睛橫七豎八地嵌在它的每一條觸手上，布滿血絲的眼白十分駭人。它空洞的瞳孔掃過魏昭與江冷的身影，最終停留在那顆發光果實上。

“界獸之王”的口中發出難以分辨的音節，伸出觸手猛得朝兩人抽去，魏昭猜，它說的應該是“不準摘”，或者是“趕緊滾”。

巨型觸手從樹的一側劈過，将那些挂在枝條的小果子震了滿地，小界身軀膨脹變大，想要抵禦對方的攻擊，但體型的差距實在太大，小界在對方猛烈的攻勢下節節敗退。

大小不一的觸手展開了激烈的攻防，一時間這塊區域中只能看見閃動的黑影，只能聽見不絕于耳的“噼啪”聲。

江冷從沒見過這種生物，它的身體裏吸收了太多的恨意、惡意和怨恨，這些情緒供養着它的身體，讓它獲得了壓倒性的力量。它的強大，絕非眼下的二人一獸可以應對。

短短幾個來回，小界的身上已經出現了很多撕裂傷，連觸手也斷了好幾根。

“我們不是對手，找個機會趕緊離開！”

江冷繞到樹的一側，想要趁亂帶走那顆果子，但他的動作沒有逃過“界獸之王”的眼睛，那巨大的生物一轉方向，朝江冷襲去。

“江院小心！”

魏昭将江冷往自己身邊狠狠一拉，但那布滿眼睛的可怕觸手還是擦過了江冷的肩膀，沖擊力将兩人撞倒在地，魏昭攬住江冷的腰就順勢一滾，堪堪躲過了第二擊。

在魏昭滾動的同時，那本古書也脫了手跌落在地，被“界獸之王”觸手掀起的風一刮，本就脆弱不堪的古書終于脫了線，泛黃的紙張散開，在空中打着旋落下了。

一張寫着字的殘破紙片飄到了“界獸之王”的眼前，它全身的所有眼珠在這個瞬間都同時注視着那張紙片，它突然停下了動作，口中發出含糊的音節，然後它再度暴起，瘋狂地收集着那些飛散的泛黃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