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嫉妒
嫉妒
“幺兒,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走廊上,竹青拿着電話,漫無目的東張西望,笑答:“就那樣啊,尋常日子,沒啥可說的。你上周五才給我打過電話。”
竹林也笑:“打過嗎?我不記得了。我把店又擴了一間出去,現在菜市場拐角這三間大門面都是咱家的了,連成一片,氣勢都上來了。胡總真是給面兒,上回雖然咱家讓了一多半的利,可搭上他的線,我拿貨的渠道多了好些。”
“那太好了!都說商家找買主難,咱們買貨的想找個靠譜的供貨商也難。”
“就是,兩撥人各找各的!我現在除了手機配件,也賣MP3、戲匣子之類的小物件,走得俏呢!”
“MP3沒壓貨吧?上海這邊不太流行這個了,現在手機就能聽歌。流行一圈一圈散開,散我我們那兒要不了一年,買這個的應該不多。”竹青有些擔心。
“放心吧。你爸又不傻,有了渠道,我做代理的。真自己買的沒多少,MP3我賣給有孩兒讀書的,說用來聽英語比複讀機好使。戲匣子賣給孝順爸媽的,一張內存卡的戲夠老頭兒老太太聽半年,還能免費到我店裏還更新曲庫。我費多大個事兒啊?現在店門口擺了椅子、熱水,經常坐着一群老頭兒來太太,仁義的名聲都打出去了。”
“哈哈,給你豎大拇指。我在上海這邊也看了各種小生意,房租太貴了,做小買賣不容易回本……”
“不用你!你好好讀書,掙錢有我呢!”
“知道,知道,我就是順帶看一眼,沒有合适的,不會輕舉妄動的。上回不是和你說了,我有個叫室友叫柳辰,浙江溫州人,好家夥,我們出去吃飯,她算人家翻臺率,推出人家毛利潤。看一個過路人的一眼,就知道她身上穿的是什麽牌子,正品還是仿品,有時候連哪裏工廠做的都知道。和她一比,我就是外行看熱鬧。”
“怪不得浙江人有錢啊!”竹林感慨,跳出小地方,才知道世上能人輩出,再次強調:“你不用啊,你就好好讀書,以後考個老師、公務員,結婚生子,輕輕松松一輩子。”
竹青跺腳:“爸,你可別說這個,難道我讀大學就是為了結婚啊。”
“憨憨,你的同學、附近學校的同學,都是高考篩過一遍的高分選手。談幾個,挑個好的,自然而然就成了。難道你要等畢業了,再找社會上那些歪瓜裂棗啊!抓緊,好男娃也搶手。”
竹青撇嘴,“你可真是我親爸,我結婚了你咋整?”
“我奮鬥事業啊!不要轉移話題,有對象沒?陳麒、湯嘉岷和你一個學校,你們有空就組織哈老鄉會、同學會,喊他們給你介紹幾個好的。”
“你咋曉得他們在複旦?”
“開玩笑,我們這種小地方,一年有幾個上名校的?老劉教了你們這一屆,出去說起臉上都有光。他倆談了沒有?你們一個地方出去的,沒事兒多聯系感情,真有事了,也有人搭把手。”
“爸,你就放心吧。和湯嘉岷點頭之交,碰上還是會打招呼。陳麒總記着咱們救了他,姑姑還總喊我去家裏吃飯。”
“嗯,陳麒是個好小夥。他外婆和你爺爺是五服內的兄妹,也算自家親戚。可惜啊,攤上那麽個爹。”竹林嘆息,聽女兒的畫外音,估計都沒戲。兩個都是好小夥,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哎呀,說歪了,我剛才想說我那個溫州室友來着,她家裏是開制衣廠的,秋裝、冬裝質量都好,我看過她穿的樣品,洋氣得很,我發幾包回咱們縣,肯定賣得好。”竹青終于想起來正題。
“真想幹?”
“想!”
“那就幹!”竹林拍板,“你的眼光不走大褶子,我再租個門面,咱們試試水。門面只租三個月,你發一批過來,試試過年這波大客流。我給你打五萬塊錢,賠了交學費,賺了給你零花。”
竹青也不矯情,一口應下:“成!”
父女倆又聊了一會兒,竹青心滿意足挂斷電話,一看通話時間——31:05。好家夥,打了半小時,這可是漫游啊。09年的漫游費,竹青拍拍小胸脯,多虧開通了親情號。
推開宿舍門,三個室友又圍上來三堂會審。
“說,和誰打電話?這麽久?煲電話粥呢?”姚雲君笑眯眯逼問。
“什麽呀,和我爸,親爸!”竹青重音強調。
“切~我還當你有情況呢。”柳辰揮手趕蚊子,無趣走開。
“空歡喜一場,你是咱們宿舍最漂亮的,還以為你最先脫單呢。”楊念蘇也如同沒有找到西瓜的猹,悻悻走開。
“過獎,過獎,我頂多算清秀。咱們宿舍四朵金花,你是文靜氣質型、辰辰性感大美女、雲君精致白骨精。”竹青嘴甜 ,一個個誇。
姚雲君不好意思轉移話題,“給我們看手機,才不信和你爸能聊這麽久~”
這話有些不禮貌了,但竹青沒在意,翻過手機給她看了“爸爸”的備注。
姚雲君笑得意味深長,“你不會特意改了備注糊弄我們吧?”
“我可沒有叫男朋友daddy的性/癖,怎麽?你好這一口?”
姚雲君的臉一下就脹紅了,“性/癖”這個詞,太生猛了,不是大一小女生能受得住的。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姚雲君語帶哭腔:“你胡說什麽!”
說完,拉開門跑了,宿舍門被重重摔上。
竹青聳肩,“我也沒說什麽啊!”
柳辰走過來拍拍她:“你呀,心眼兒也太粗了。她本來就對你有意見。”
“我?”竹青不明所以,她每天忙得很,在宿舍的時間很少,也沒發生“你用我的香皂、我搶你的熱水”之類生活矛盾,“為啥啊?”
柳辰用下巴點了點姚雲君放在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知道為什麽這幾天她把電腦放桌上嗎?以前她都買個床上小書桌,坐在床上用的。”
“不知道。”竹青老實搖頭。
“她住上鋪,上次沒放好,掉下來摔裂了屏幕,修理花了上千。她打電話給家裏要錢,被她媽媽罵了一頓。說家裏本來沒打算給她買筆記本,是她看見你有,纏着買,買了又不珍惜……大概就是這些話,她媽媽太大聲,我不小心聽見的。”
“所以?邏輯在哪裏?又不是我故意給她摔壞的。”
楊念蘇突然用詠嘆調感慨:“grjealous,thy name is woman!”
“這點兒小事?”竹青難以置信,嫉妒,真這麽可怕?“一個筆記本而已,我是真用得上才買的,你們要用我也不吝啬,這和學校機房有啥區別?”
“筆記本可以裝在書包裏到處走。”柳辰實話實說,“每次她從挎包裏拿出筆記本,的确能收獲很多羨慕的眼光。”
“每天背,這麽重?”竹青可以理解,但無法贊同。
小時候不懂事,羨慕都市麗人背着筆記本,随時随地開啓辦公模式,認為那是精英形象。等當了牛馬社畜才知道,被上司壓榨到需要在地鐵站、咖啡店随時随地敲筆記本是多麽可悲。
這麽一想,姚雲君也就是小時候的自己,小孩子不懂事而已。
楊念蘇打圓場,“雲君平時挺好的,大概一時落差沒法兒接受,她是本地人,要強一點,沒啥大不了的。”
竹青攤手,一手指着楊念蘇:“書香門第大小姐——”一手指着柳辰:“制衣工廠富二代”
“有你們二位在,她嫉妒我一個山窩窩裏的野雞幹什麽?”
“噗嗤——”柳辰被逗得直笑:“別鬧,我算啥富二代,不要錢的小工,縫紉工走了我去踩,包裝工走了我去裝,咱家最難招的師傅是做衣領的,要好幾年工齡才行。我媽押我上機器不要錢,從早踩到晚,技術熟練,還要操心其他工序。”
“我家算什麽書香門第,我媽在學校上的是行政班,爺爺輩也是農村人。”楊念蘇閉口不提她爸爸是高級工程師,那個年代送兒子去蘇聯留學,爺爺也不是單純種地的。
竹青嘆息:“我還羨慕她呢。一出生就在上海,享受最好公共資源,咱們學校有專門針對本地人的獎學金,八千,和最高檔的國家獎學金一個檔次。從這麽一點兒小事就知道,出生在上海,和我這樣出生在小山村的人相比,出生即羅馬。”
“安啦,安啦,她可能是一時想不開。畢竟你那兩個字殺傷力太大了,我混工廠的,都不敢說自己接得住。”柳辰擺擺手,恥于說出口。
竹青聳肩:“怪我喽~”
實際上,竹青并不把這個事放心上。太小了,不影響吃、不影響穿的,過去就過去吧。生活中,很多事情不需要有一個明确答案。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三個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竹青順帶挑眉遞給姚雲君一個詢問的眼神:“走?”
假裝忙碌的姚雲君立刻蹦過來,挽着竹青的胳膊:“走吧,走吧。”
走到階梯教室門口,人最多、最喧鬧的時候,姚雲君小聲在竹青耳邊道:“對不起……”說完,又兔子一樣蹦走了。
柳辰和竹青對視一眼,大家站得很近,柳辰也聽到了,兩人露出同款笑容。
“中午回宿舍嗎?”柳辰問。
“不了,下午前兩節沒課,準備去手風琴課,我感覺自己快要突破瓶頸了。”
“聽起來像武林高手練功到了關鍵期。”
“哈哈,是新手菜鳥終于入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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